反向驯养 第33章

“齐老师,冷不冷,喝点热的缓缓。”姚星说。

“谢谢。”齐燕白收起手机,双手捧过杯子,朝着姚星笑了笑:“实在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有什么。”姚星说着重新回到车上,打火起步,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吐槽道:“这是陆哥交代的,他说你明天还要上班,今晚又淋了雨,千万别着凉了。”

姚星说着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齐燕白身上披着的毛毯,说道:“毯子都是他从他们车里拿过来的。”

齐燕白身上披着的毯子已经有点旧了,边缘泛着毛刺,上面还沾染着一点不太好闻的烟味,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待在警车里的“常驻选手”,跟齐燕白这种精致到头发丝儿的干净老师一点都不沾边。

但或许是因为这是陆野替他拿过来的,所以齐燕白愣了愣,非但没有嫌弃,反而下意识拢紧了毯子,只觉得上面沾染的烟味儿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陆哥看着挺大男人的,其实心很细的。”姚星说:“什么都能想到。”

齐燕白为人温和又友善,跟他们分局上上下下也处得不错,于是姚星跟他说话也没有太端着,简直是见缝插针地替陆野说好话。

“尤其是对你,齐老师。”姚星笑着说:“自从跟你谈恋爱之后,他都不怎么跟我们出去吃饭了,总说要去接你下班,把你的排班时间记得比值班表都清楚,搞得我们天天跟着吃狗粮。”

陆野心细,齐燕白比谁都清楚。

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齐燕白的情绪,然后不着痕迹地安慰他,照顾他,替他挡掉所有他不喜欢的东西。

被警局的同事打趣的时候,陆野会挡住他,替他隔开那些目光;被培训中心的同事拉着帮忙的时候,陆野会借口有事替他解围€€€€他好像总能精准地捕捉到齐燕白紧张而窘迫的时候,然后出现得恰到好处。

齐燕白知道,陆野没有什么辅助手段,能做到这个,只因为他足够上心而已。

在今天之前,齐燕白会因为陆野的这种上心而感到欣喜,感到满足,甚至洋洋得意,但现在他明明捧着陆野的心意,听着陆野给他的关照,心里却生不出一点满足。

茶汤澄澈,热气里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可齐燕白抿了一口,却只尝到了酸。

他整颗心都像是被荆棘拢过,收缩间拧出酸涩的汁水,好像陆野对现在的他越好,那种酸而涩的感觉就越加强烈。

Ashley曾经告诫过他,对陆野只能有喜欢,不能有爱,齐燕白最初不明白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差别,但直到此时此刻,到他终于爱上陆野的这一天,他才恍然发觉其中的关窍。

原来爱会勾起他更深的欲望,让他不再满足于用虚假的面具留住陆野,而是希望陆野的目光能透过那道沉沉的迷雾,真正落到他的身上来。

齐燕白心里忽然涌起一点难以言喻的悔意,他低着头望着手里热气腾腾的茶汤,忽然开始嫉妒起那个虚假的自己。

不甘心,齐燕白忽然想。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干燥而柔软的布料也吸走了他身上沾染的大部分雨水,齐燕白的发尾已经干了大半,凌乱地铺在毛毯边缘。

暖风发出轻微的嗡鸣声,齐燕白盯着手里微微晃动的茶汤,只觉得心里一万个不甘心。

他不想再做“齐老师”了,他希望陆野看见他,注意他€€€€然后爱他。

有那么一瞬间,齐燕白突然有种跟陆野坦白的冲动€€€€他想告诉陆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把他不知道的一切都说给他听,也想仗着陆野的纵容,再一次从他身上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他手里茶汤一晃,只眨眼之间,齐燕白就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野哥讨厌别人骗他,齐燕白想,他会生气的。

但不能坦白也没关系,齐燕白低下头抿了一口茶汤,漫无目的地想:他可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那些无伤大雅的自己展现给陆野看,就像他当初接近陆野时那样,缓慢地、无声无息地重新修改陆野对他的印象。

第55章 试探

回程之前,陆野嘱咐过姚星,说是让她注意一下齐燕白的身心状态,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最好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再回家。

但齐燕白自认自己状态良好,于是婉拒了姚星带他去医院的提议,只说自己累了,想早点回家休息。

他进退得当,语气恳切,姚星跟他推拒了几句,见他确实没什么不舒服,就也没再坚持,顺势把方向盘一打,将齐燕白送到了小区门口。

临近深夜,马路上空无一人,路灯下积起的小水洼里接连不断地荡开涟漪,齐燕白单手举着伞,微笑着目送姚星的车逐渐远去,然后才转过身,一步步地朝小区里走去。

门岗亭里的保安已经在换岗休息,小区里静悄悄的,偶尔只有几个深夜加班的行人来去匆匆,冷冽的细雨落在伞面上,逐渐汇聚成一道道水痕,顺着伞沿向下滚落。

微信界面上的最新消息还停留在刚才的询问上,陆野暂时没有回信,齐燕白猜他或许正忙着工作,于是贴心地没有追问,只是退出界面,顺手调高了消息提示的通知音量。

这个时间,楼里大部分人家已经睡下,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齐燕白从电梯里出来,有意识地干咳了一声,唤醒了走廊的声控灯。

家门口一切如常,只是房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工作人员贴上了水费单,齐燕白的眼神左右游移了一瞬,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脚步一转,先摘下陆野房门上的缴费通知。

在回来的路上,齐燕白就一直在想,想要潜移默化地改变陆野对他的认知,他就不能像之前一样,接着做一个完美无缺的五好恋人。

他得从现在开始,适当地给陆野展现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瑕疵,然后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地改变他的看法。

这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齐燕白眸色沉沉地盯着陆野的房门看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伸手握住门把手,按亮了陆野的电子锁。

就从那份“神秘礼物”开始好了,齐燕白想。

“坦诚”需要好好把握分寸,太少则不起作用,太多则会适得其反€€€€这其中分寸的拿捏需要相当精妙,但好在齐燕白对此颇为擅长。

年前的时候,他和陆野出去逛街,陆野曾买过一份“惊喜”给他,他当时旁敲侧击了半天也没从陆野嘴里套出答案,一度还很在意这件事,直到后来陆野明说那是给他的东西,他才勉强按捺住了刨根问底的冲动。

他当时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但现在,那个“小秘密”却正好可以做为突破口,用以满足一下“齐老师”不该有的好奇心。

电子锁闪烁两秒,亮起密码正确的绿灯,锁芯里发出机关运作的声响,锁舌后弹,房门自动弹开了一条小缝。

屋里黑漆漆的,齐燕白换了鞋走进去,顺手按开了玄关后的顶灯,然后脚步一转,进了主卧。

陆野是个坦荡的人,身上没什么秘密,也不是很在意“个人空间”,所以从确定关系之后,为了方便齐燕白来往,他就顺便把家里的房门密码告诉了齐燕白,允许他随意出入自己家。

齐燕白熟门熟路地进了陆野的卧室,然后单膝跪在地板上,拉开了他床头柜上的几个抽屉。

作为恋人,对另一半的秘密有点小小的好奇心,这没什么,齐燕白想,陆野是个大度的人,不会真的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木抽屉发出吱嘎一声脆响,齐燕白眸光一沉,手下微微用力,将拇指上沾染的铅笔印记浅浅地印在了白色木纹抽屉的把手旁。

后半夜,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地上的水痕凝成了薄薄的一层霜,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从音乐会带回来的那些小年轻岁数都不大,嗑药的时候吞云吐雾,被抓了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怕通知家属,连哭带闹,没几个配合的。

值班民警连验带审,折腾了一晚上,直到天色都蒙蒙亮了,才算告一段落。

陆野晚上没回家,熬了个大夜,最后裹着执勤服外套在工位上小睡了一会儿,刚眯了二十分钟不到,就光怪陆离地做了好几个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心里装着事睡不好,就这么会儿功夫,他的梦一个比一个离谱,上一秒还在星际大战里对抗外星人,下一秒就穿越火线去了敌后战争。

同事把他从工位上叫醒的时候,他正在梦里执行二十年卧底任务,刚巧一朝事发被上线背叛,正在满城围堵里跑不出去,就听见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陆野!”

他一个激灵,从梦里一脚踏空,终于就着那点梦里的余韵勉强睁开眼睛,皱着眉问了句怎么了。

“昨晚抓回来的那波人里,有个外国人。”同事为难地说:“他不太配合我们工作,说是想见见你。”

陆野从梦中惊醒,梦里那种惊险还没能完全退去,他心脏怦怦直跳,指尖都是麻的,闻言反应了两秒,才慢半拍地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来。

“外国人?”陆野纳闷地问:“外国人就送市局啊,找我有什么用。”

外籍人员犯罪是个麻烦事,放是肯定不可能,但关也要注意影响,所以市局一般不揽这破事儿,只打包送给市局,更好说话。

“他不配合。”同事叹了口气,说道:“就说了你的身高样貌特征,然后点名要跟你说。”

陆野加班半个多月,昨晚又熬了个通宵,觉也没睡足,现在额角突突直跳,跳得他头晕眼花,人也有点想吐。

他闻言拧紧眉头,心累似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命苦,然后认命地支着桌子站了起来,胡乱地把外套套在了身上。

“哪个屋?”陆野问。

“二号审讯室。”同事说。

其他人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结束,现在就只剩这么个烫手山芋,陆野脚步虚浮地推开二号审讯室的门,坐在桌后方,开门见山地说:“外籍人员在我国境内吸食毒品,按我国法律法规处罚,十五日以下拘留,适当罚款€€€€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出乎陆野意料的是,对方既没有胡搅蛮缠,也没有叫嚣着要找大使馆,只是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用蹩脚的中文说道:“没有€€€€你可以叫我Elvis.”

他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陆野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只是公事公办地一点头,说道:“没有就好,你的尿检结果显示你近期有吸毒行为,如果想申请复核,可以在移交市局后提出异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能要纸笔吗。”Elvis突然说。

他中文说得实在不怎么样,音调蹩脚又僵硬,陆野皱着眉辨认了片刻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外籍人员沟通不畅,陆野以为他是想写下想说的话,于是点了点头,顺手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白纸,连带着签字笔一起递给他。

Elvis抬着头,用一种蛇一样的黏腻眼神打量着陆野的脸,然后舔了舔舌尖,莫名地朝他笑了笑。

他穿得奇装异服,长得也瘦,烟熏妆一画,看着就像从动画电影里跑出来的骷髅架子,陆野被他这种露骨而玩味的眼神看得微微皱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好在对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低下头,唰唰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当着陆野的面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然后伸长胳膊,勉强把它塞进了陆野兜里,抬起头冲他抛了个媚眼。

“你很帅。”Elvis这外国人中文说得半半颤,用词也离谱,但好像也没妨碍他散德行,他搜肠刮肚地从脑子里刮出点存货,由衷地对着陆野赞美道:“很有欲望。”

陆野:“……”

陆警官从警这么多年,平生第一次在工作场合被犯罪嫌疑人性骚扰,一时间差点气笑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尝试骚扰警官。”陆野冷淡地说:“你有这个功夫,还是准备好罚款金吧。”

陆野不想跟神经病纠缠,说完就转身要走,但他刚走到审讯室门口,就听Elvis的声音又从背后响了起来。

“没关系。”Elvis突然叫住陆野,他就像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神经质,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自说自话地问他:“你喜欢艺术家吗?我也是艺术家。”

第56章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天作之合”

陆野当然不会在意这种疯话,但那句“艺术家”却还是拨动了他此刻过于敏感的神经。

于是他脚步一顿,扶着门框转头看向了Elvis。

“别这么看我。”大约是陆野的眼神过于凌厉,Elvis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然后支着脑袋看向他,幽怨地抱怨道:“好凶。”

跟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神经质是没法沟通的,于是陆野选择性无视了他的话,只是直截了当地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认识齐燕白吗。”陆野问。

陆野知道,仅凭着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扯上齐燕白确实有点牵强,但他现在神经敏感,总觉得Elvis话里有话,像是在故意暗示他什么一样。

而且昨晚音乐会后,齐燕白曾经跟这个人有过短暂的沟通,陆野当时没有在意,但现在想想,却越来越觉得奇怪。

“齐€€€€?”Elvis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问道:“那是谁?”

他语气自然,但眼神却不清不楚,唇角还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兴致勃勃地问:“是个艺术家吗,是你喜欢的吗?”

陆野无视了他的反问,淡淡地说:“是个画家,你不认识吗?”

“画家啊€€€€”Elvis弯了弯眼睛,打量着陆野的表情,故意拉了个长音,好半天才说道:“我不认识。”

他刻意吊足了陆野的胃口,本来想看对方脸上露出恼怒的表情,但没想到,陆野比他预想的要平静得多。

陆野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没相信,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目光沉沉地打量了Elvis一会儿,然后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身走了出去。

陆野得到了答案,但也没觉得舒服,他心口里仿佛还是堵着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噎得他直犯恶心。

Elvis给他的那团纸团还塞在他兜里,陆野对找乐子没什么兴趣,更不会看上嗑药的瘾君子,刚一回办公室就把那玩意从兜里掏了出来,随手扔向了角落的垃圾桶。

但他状态不佳,准头不好,那张纸团在半空中优雅地画出一条弧线,然后顺势一歪,落进了垃圾桶旁边的花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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