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驯养 第52章

但这话肯定不能坦白,于是陆野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现在被你关着,身无分文,你要是失业了,我就得跟你一起喝西北风。”

齐燕白:“……”

“好好工作,请假可以,但别把我饿死。”陆野说着伸手拉了下被子,转身往床上一躺,随口道:“我正好睡一会儿,消炎药的药劲儿上来了,激得我头疼。”

他说完就闭上眼睛,看起来不准备继续沟通了,齐燕白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居然还真的被他这个离谱的理由说动了,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出门要穿的衣服。

齐燕白准备速战速决地解决这件事,但临出门时还是不能放心,忍不住折返回来,从卧室里收走了一切尖锐坚硬的物体€€€€甚至连衣柜上的铝制防撞条都没能放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怕陆野想不开。

他拿走了床头柜上的蜂蜜水,又换了纸杯回来,临走前想了想,又走回卧室,惴惴不安地把陆野手脚上连着的锁链收紧了一大半,只余下一点让他翻身活动的长度。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陆野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像是默许了。

齐燕白原本还在心里打鼓,怕自己做得太过分陆野会翻脸,见状才浅浅放下了一点心,忍不住用指节蹭了一下陆野的耳垂,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外间的房门开了又关,很快传来一声沉闷的响,陆野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屋内除了他再没另一个人的呼吸声,这才睁开眼睛,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狼崽子,陆野好笑地挣了挣手上的锁链,心说他还挺谨慎。

收紧后的锁链长度不够陆野下床,他换了个姿势靠在床头,有些别扭地研究了一下,才发现这条链子的本体远远比他想象得更长,只是大部分都用金属锁锁在了床头的栏杆下面,想要延长出来,得先把锁片弹开才行。

陆野的右手没被锁住,相对来说还算自由,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臂,确定夹板还被固定得好好的,然后探身凑过去,勉强从栏杆下方捞出了锁身看了看。

之前齐燕白在,陆野一直没机会好好研究一下手上的锁,现在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栏杆下的锁跟他手上的构造相同,只是型号不一样,最大的一个足有巴掌大,沉甸甸的颇有分量,乍一看简直令人心惊胆战,但陆野研究了一下构造,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陆野想,幸亏齐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算计人时手段百出,搞得齐燕白对密码箱和电子产品都颇为不信任,只信任这种传统机械。

否则等到他想走那天,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

陆警官最后的一点顾虑也消失不见,彻彻底底放下了心,整个人一身轻松,单手把被子一抖,窝进去舒舒服服去休养生息了。

可另一边,齐燕白刚出门就后悔了,他就像个一出门就担心自己灶火没关门没锁的强迫症患者,走两步就要停一停,忍不住想折返回去,再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但培训中心那边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催着他快去快回,齐燕白心里抓心挠肝,但还是咬了咬牙,硬是忍住了回头的欲望,打车去了培训中心。

到学校的时候,那学生家长还没走,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拉着个只有膝盖高的小男孩,正站在培训中心的大堂里,把接待桌拍得咣咣乱响。

“没名额就说没名额,巴黎美院的来你们这当老师?我当时就说不靠谱€€€€”

那男人看起来指点江山习惯了,说话间带着趾高气昂的味道,口水喷了一桌子,搞得接待的小姑娘频频皱眉,但又不敢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越说越带劲,最开始是抨击培训中心待价而沽,没有名额硬卖齐燕白的课,到后来,甚至开始怀疑齐燕白学历造假,说整个培训公司虚假宣传,以巴黎美院为噱头,虚假招生。

旁边不明所以的学生家长围了一小圈,有上去劝架的,也有看热闹的,卖课的销售姑娘一个头两个大,直到离着老远看见了齐燕白,这才像看见亲人一样,连忙挤开人群把他迎了进来。

“齐老师齐老师。”小姑娘连声说道:“你可来了,实在抱歉,请假了还打扰你,但是€€€€”

她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小心地指了指身后的男人,苦着脸说:“他一直闹,我们也没办法,所以想请您来证明一下,您没有离职,临时调课也是正常调动。”

齐燕白出门的时候还很不耐烦,现在到了培训中心,他“齐老师”的那一面重新上身,虽然心里还是隐约有些焦躁,但当着家长和学生的面,到底没给人甩脸色,点了点头,同意了。

可处理投诉总是琐碎而漫长的,那家长不知道是闹出了存在感还是怎么,饶是齐燕白已经解释了来龙去脉,那家长还是不肯相信,一会儿要求出示学历证明,一会儿要求出示雇佣合同,被拒绝了就扬言要报警,找警察来协查“卖课诈骗”。

齐燕白现在对“报警”两个字极其敏感,生怕他真的把警察招来,只能强行克制着自己,忍着耐心地跟他解释,结果对方胡搅蛮缠了两个多小时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只说要退课退全款,不学了。

这种前脚买了课后脚就反悔的家长每个月中心都得遇上那么一两个,齐燕白被气得冷笑一声,忍不住转头拉过前台的小姑娘,说实在不行扣他的工资给他退,赶紧把人打发走,不伺候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但还没出门就被准备来接孩子的学生家长拉住了,七嘴八舌地询问他自家孩子的上学情况。

这是做老师的日常烦恼,齐燕白平时已经应付习惯了,但他今天急着回家,格外没耐心,只应付了两句,脸色就隐隐有些变了。

旁边帮忙维持秩序的老师难得见他脸色这么难看,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连忙走上来,三句两句替他解了围,好歹把那群家长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

有了别人的帮忙,齐燕白终于脱身,走出培训中心大门时只觉得背后黏黏腻腻地出了一身汗,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他脚步匆匆地走出半条街,背后有人叫他也没有回头,只是一门心思盯着手机上乘车软件的行动轨迹,试图扼制心里那种正在翻涌奔腾的不安。

没事,齐燕白试图说服自己€€€€他把陆野锁得很紧,家里也门窗紧闭,别说钥匙,他连陆野的手机都带走了,对方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跑出去。

但知道是一回事,在意是另一回事,陆野有过一次想要“无声无息”消失的前科,齐燕白至今心有余悸。

恋爱时,他在陆野身上维持的“正常状态”一夕之间被打回原形,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加变本加厉,几乎已经到了不讲道理的地步。

网约车的司机一路上被他催得几乎快要起飞,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简直长舒一口气,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一共十七块整,请问是€€€€”

“是现金还是线上支付”这句话还没说完,后座的乘客已经急火火地下了车,脚步飞快地往楼道里跑去,网约车司机怕他要逃单,从窗户里探出头“哎”了一声,结果还没说话,手机里就传来了此次车费到账提示。

司机:“……”

什么人啊,司机纳闷地想,家里燃气灶没关吗?

齐老师对司机的腹诽一无所知,他三步两步上了台阶,进了一楼大堂时,发现两部电梯都在运行当中,估计得等一会儿才能回到一楼大厅。

按理来说他已经到家了,应该没那么急,但他越靠近家门反而越焦虑,就像头上的铡刀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磨得人心尖发疼,是死是活都想要个痛快。

他定定地看了两眼正在上升的红色数字,干脆不准备再等,二话不说地转身推开了防火门,拐进了楼梯间。

九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齐燕白一路上来,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呼哧带喘,站在门前挣扎了两秒,才伸手按上门锁。

感应锁获取到了熟悉的指纹,锁芯自动向外弹开,机芯里发出顺滑的机械流动声,一声一声都像敲在齐燕白心口上。

厚重的大门自动弹开一道小缝,齐燕白一脚迈进去,心像是悬在了万丈高空上,扑通扑通地跳得震耳欲聋。

他脱了鞋,脚步匆匆地往里走,直到走到卧室门前,彻底看清床上坐着的人,那颗心才像是当啷掉回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卧室里,陆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醒了,他半靠在床头,右腿曲起,大腿上架着一本不知道从哪来的硬壳画册,正翻得很认真。

傍晚的室内光线昏暗,陆野不知什么时候拧亮了床头灯,新换的灯光功率明亮,轻轻松松就勾勒出了陆野清晰的轮廓,把他整个人都拢在光里,照得分毫毕现。

他还在这,齐燕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茫然地想:他还没走。

“回来了?”

大约是听见了外间的声音,陆野懒洋洋地招呼了一声,直到把手里这一页看完,才把书往床上一搁,抬头看了一眼齐燕白。

齐老师从一楼一路跑上来,现在气儿还没喘匀,领口半开,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么着急?”陆野神情自然地收回眼神,伸出被铐着的左手,冲齐燕白轻轻一摆,说道:“过来。”

齐燕白人还没缓过劲儿来,大脑和思维一起停摆,只剩下身体好用,几乎是下意识就听从了陆野的话,光着脚朝他走过来。

陆野把被子和画册一起推远,曲起腿坐在床上,然后拉着齐燕白的手让他坐在床沿上,伸手抹了一把他额头上的汗。

陆野对齐燕白现在的状态不算意外€€€€自从见过Elvis之后,陆野就一直怀疑,齐哲这个人说不定有点什么生理性的精神问题,以至于这几个孩子也被他遗传影响,一个赛一个不太对劲。

倒不是说这种不对劲一定是遗传了什么精神疾病,而是他们好像精神上都比常人敏感许多,一旦受到特定刺激,很容易一门心思地钻牛角尖。

齐燕白不愿意离开他,除了怕他逃跑之外,大概率还是因为昨天被他突然要走的事儿刺激了,所以潜意识里才会一直盯着他,连离开家门都觉得难受。

但昨天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太急,他又很快就把陆野带回了家,跟他一直在一起,所以陆野猜他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出门的时候尚且觉得可以忍受,但在外面待得越久,他的那种近乎偏执一样的恐惧就会越难以控制。

齐燕白额头上的冷汗沾了陆野一手,他目光游离,但还是执拗地盯着陆野的脸看,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像是一条刚被人捡回家的小流浪狗。

“急什么?”陆野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什么心理压力,于是笑了笑,轻声安抚道:“我又不会跑。”

他说着用指尖勾住了齐燕白发尾的皮套,略略一用力,齐燕白微长的发尾就瞬间散开,柔顺地披在了他的肩头上。

“你走得太急了,一点乐子都不给我留。”陆野状若随意地跟他聊着天,笑着抱怨道:“烟都让你拿走了。好在床头柜里还有一本艺术赏析,否则我躺得无聊死了。”

他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笑着说:“商量一下,齐老师,下次出门给我留点消遣,没事儿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

齐燕白一片空白的大脑随着这句话短暂地开始重启,他眨了眨眼,很缓慢地点了下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清这句话。

陆野摸了摸他的脸,用眼神示意他往前坐了一点,然后摸着他的头发,安抚似地揉了揉他的后脑。

这种亲昵的安抚动作很大程度上抚平了齐燕白躁动的心,他伸手按住陆野的手背,下意识偏过头,依恋似地蹭了一下陆野的手腕。

“野哥。”齐燕白叫他。

陆野嗯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语气自然地问:“对了,培训中心的事儿解决了吗?”

“解决了。”齐燕白低声说:“那学生家长也不是真的想闹事,就是想退钱而已€€€€听说课是学生妈妈来报的,他不同意学,所以非要退掉。”

一提起那个胡搅蛮缠把他从家里引出去的男人,齐燕白的心情还是很差劲,他皱了皱眉,语气也变得有些怨恨:“我后来做主把他的课退了,懒得跟他纠缠。”

“嗯,不错。”陆野笑了笑,夸奖道:“很棒,齐老师很负责。”

齐燕白好像没明白陆野为什么突然夸他,闻言愣了愣,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原本不想出去么。”陆野垂着眼看向他,勾着唇角,轻声说:“但你为了避免同事帮你收拾烂摊子,最后还是去了€€€€这不是很有责任心吗?”

或许是现在气氛太好,也或许是灯光太柔和,齐燕白只觉得陆野的语气温柔得像是一场梦€€€€即美满又梦幻,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诱人的舒适气息,让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沦。

他动作很轻,一点点用手指梳理着齐燕白的发尾,齐燕白被他安抚得后颈发麻,只觉得整条脊椎骨都密密麻麻地泛着痒意,像是被人泡在一池温热的泉水里,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连骨头都酥成了渣。

“嗯……”齐燕白大约是太久没被陆野这么对待过,整个人都有点上瘾,他侧着脸贴紧陆野的手,轻声道:“你喜欢这样吗。”

“嗯。”陆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还不错。”

他说着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突然笑了起来,补充道:“但下次别把我的烟一起顺走。”

这是陆野第二次提到“下次”这个词了,但齐燕白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朝陆野弯了弯眼睛,笑了一下,说了声好。

“还有€€€€”现在气氛正好,陆野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轻轻动了动手腕,把铁链晃得叮当响了两声,语气随意地跟他商量:“能不能把这个放长一点,让我下床走走?”

原本暧昧的气氛顷刻间散去几分,齐燕白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陆野一眼。

陆野也知道这个问题有点敏感,但他没打算退缩,只是挑了挑眉,大大方方地跟齐燕白对视着。

“不行吗?”陆野垂下眼,用手指绕了下齐燕白微长的发尾,语气轻柔地问:“可是收得太短了,实在不舒服。”

这是诱惑,齐燕白想。

但他看着陆野脸上的笑意,感受着他的安抚,嗅着他身上微苦的烟草气息,又这个诱惑太让人难以招架了,他实在没法拒绝。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的气氛太好,陆野的眼神也太温柔了,就像一瞬间回到了他们吵架之前的模样,齐燕白只看一眼,就会对里面深藏的爱意彻底上瘾。

他内心激烈地挣扎了一瞬,但不到半秒钟就彻底举旗投降,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想跟陆野一直这么相处下去,也想一直得到这么细致而耐心的安抚€€€€为了陆野能一直用这种眼神看他,他愿意对风险让步。

所以他甚至没有拒绝,也没有跟陆野讨价还价,只是又往前凑了凑,吻了一下陆野的唇角。

“好啊。”齐燕白轻声说:“那我能再要个奖励吗?”

第81章 “我相信你。”

齐燕白不是个意志力坚定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很快就习惯了这种用“奖励”换取让步的相处模式,被陆野一点点磨松了本能,底线一退再退。

先是放长锁链,接着是允许走出卧室,最后是同意陆野在家里小范围地自由活动。

直到陆野手上的圆铐被齐燕白解开的那天,齐老师终于说动了陆警官,正式获得了同床共枕的权利。

深夜里,床头灯幽幽地亮着,陆野靠坐在床头,正在翻一本足有砖头厚的《加德纳艺术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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