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可爱的小活物。
第76章 《赤身落体》
“朗哥,那、那你喜欢乱七八糟的人吗?”
黎江也吸了一下鼻子,虽然是疑问句,但其实只不过是想听谢朗继续这样说下去。
谢朗都记得的。
哪怕被冠以“乱七八糟”的形容,哪怕谢朗那时候甚至都不懂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喜欢和接近,可关于他的事,谢朗还是记得的。
记得初中的时候,老师曾经让每个人都在纸上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句话,他写的是:希望那时候的你,不会再孤独。
如今,或许就像是十年前那个一直都最怕孤独的少年的呓语,跨越漫长时间,终于在回头的时候迎来了一声温柔的回应。
可谢朗话太少了,所以一旦给他突然抓到这样的机会,便会变得贪婪起来。
“嗯。”
谢朗沉吟了一会,终于慢慢地道:“那时候觉得……很陌生。所以经常也会很好奇,比如考试的成绩不理想,我一个人被关在阁楼里反省,反省不彻底、偶尔脑子放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地想,如果是小也的话,这时候会怎么做呢?”
在那样的年纪,尤其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喜欢根本无从辨认,可好奇却可以清楚感知。
直到现在他才隐约明白,原来好奇是那样一种特别的情感,是他心底渴望知道这世界在另外一个人眼睛里的模样的证据。
所以那个人对他来说,一定是特别的。
谢朗回忆起来的时候,漆黑的眼睛里不由泛起了一丝内敛的温柔,他轻声说:“小也,我周围没有人和你一样。”
“是吗?”
黎江也的声音小小的,几乎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软软的咕哝声。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几句连“喜欢”这样甜蜜的词语都没有的话,都可以让他变得这样柔软。
“嗯€€€€我也是。”谢朗微微拉长了声音道:“因为我很无趣。”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诚恳,但似乎没有想到那样认真的神情竟然可以逗笑黎江也。
“朗哥,你不是无趣吧。”男孩噗嗤地笑了,眼睛弯弯的,忍不住有些调皮地说:“你只是龟毛。”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大大方方地把关于谢朗的这句吐槽说出来呢,但说着说着,却好像忽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不过也不奇怪,”黎江也嘀嘀咕咕地说:“你是处女座的,应该会这样的吧?但我也是处女座的啊。所以可能,你其实还是比较像谢阿姨。”
他脑子里回想起谢瑶笔挺瘦削的身影,还有那张严肃的一丝不苟的面孔,下意识地这么说。
“……我更像她吗?”
谢朗不懂星座的事,但小也说的时候也在一直专心地听,只是直到后半句的时候才微微怔住了一下,似乎有些在意:“那,我不像我爸吗?”
这问题倒把黎江也问倒了。
他又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烟,想了想才说:“主要是我对上官叔叔好像真的没什么印象,他平时不怎么说话,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性格特点啊。”
他这句话说得很诚实。
上官好像一直都是个模糊的形象,温吞而且存在感稀薄,这一点其实和谢朗的气质差别很大。
以至于让他回想的时候,他甚至想不起对方有什么特点。
“朗哥,那你自己觉得你更像他,还是像谢阿姨?”黎江也问道。
“我不知道。”谢朗这么回答着,可过了一会,他又仓促地补充了一句:“应该……也肯定有像我爸的地方,我自己觉得的。”
他似乎没什么底气,因为说不出论据,可却又偏偏要执拗地这样觉得。
谢朗顿了顿,轻声道:“小也,可你不太像你妈妈。”
他只是忽然想到了,便这么说了出口,可男孩的神情却忽然之间悄悄泛起了一丝忧郁。
袅袅的烟雾在他们两人之间升起,那朦胧使黎江也的瞳孔颜色仿佛更浅了:“不像吗?”
“可我从生下来就没有爸爸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朗哥,你说我到底像谁呢?”
黎江也脸上那一瞬间的茫然,是如此突然地袭来。
他像是一只找不到巢的幼鸟,无意识的,可却让人心痛:“如果不像妈的话,我总得像谁吧?”
他喃喃地说,像是在问自己,甚至因此被烟呛了一口,呛得眼角都红了。
谢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雨好像在刚才慢慢停了,房间里因此变得有些闷热,他于是站起身,把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打开了一丝缝隙,然后将之前半垂的窗帘彻底地拉起来。
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下过雨的天空即使在深夜仍然格外清明。
谢朗回过头,看见男孩掀开被子,就这样赤裸着从床上跳下来,走过来时,正好迎面让洁净的月光将他的身体照耀得一片雪白。
“朗哥,”
黎江也与谢朗并肩站在落地窗前,一起望着外面的月亮:“我把我妈和大哥的联系方式全部删掉了,结束了,和他们的关系。”
“嗯。”谢朗应道。
“我是觉得很解脱,可也觉得……”黎江也的呼吸颤抖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朗哥,”他有些羞耻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蜷缩着的脚趾:“我从来不跟你要什么的,只是这一次……是我太想和妈断绝关系了,也太想让自己离开的时候心里能好过了。其实真不该这样,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做不到这些,可你帮了我,我心里却又纠结,所以一定要你接受我这样每个月还着钱,你应该觉得……”
这几句话,他每个字都说的很艰难。
谢朗一无所求地帮他,可他却接得这么不坦荡。
这样纠结的样子,当然是很讨人厌了。
“我知道你很受伤,小也。”
谢朗低声说。
“朗哥……”
黎江也终于颤抖着说了出来:“我只是觉得我在你面前,好像彻底赤身裸体了。”
那句话实在惊心动魄。
他的脖颈、胸口、甚至腿上都是方才留下来的吻痕和咬痕,一片艳丽的红。
黎江也光裸着一具肉体站在月光中,这样说道。
自尊心什么的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很虚幻的东西,可他成长的过程之中,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有用无谓的自尊筑成了这样一层薄薄的铠甲。
于是被剥掉的时候,终于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的肉身。
做爱、爱,或许本身就是一个人吃掉另一个人,一个人被另一人吃掉,那样令人害怕可又无法抗拒的过程。
他知道和以前再不一样了,再也没法像上次那样强忍着说出“我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话。
他在谢朗面前再没有任何可以抵御的铠甲了。
谢朗不再说话,只是转过身狠狠地把男孩拥进了怀里€€€€
“我最怕孤独了,从小就怕,怕被人抛弃。”
黎江也在他怀里呜咽着说:“朗哥。”
“我知道。”
他知道,最怕孤独的小也没有被妈妈好好爱过,最怕被抛弃的小也最后主动离开了妈妈。
谢朗一边回答,一边凭着本能用双臂包裹住像是被不存在的雨淋湿了的黎江也。
“你不要不爱我,不要离开我,朗哥。”
“我不会,我不离开。小也……”谢朗无比笨拙地停顿了一下:“老婆。”
“朗哥,”
黎江也听到那个称呼,身体不由猛地一个颤抖。
他用手指把燃烧着的烟掐熄,在那炙热的温度中问道:“你在我面前也是赤身裸体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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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不是错字=。=。
第77章 《贴着对联的空房间》
“朗哥,”黎江也有些好奇地跟在谢朗的背后,他们一起来的小区很老旧,砖红色的外墙看起来有年头了,但每一栋楼的楼梯口都新装了电子门,看起来倒有点不伦不类,实在但不太像是谢朗会出入的地方:“这是哪里啊?”
“是……我爸之前住的地方。”谢朗按开了电子门,停顿了一下才说:“他在大学教书,这儿是很久以前学校给分配的房,所以算是很老的楼房了。但自从他从谢家搬出来之后,就一直住在这。”
门打开时发出有些刺耳的吱呀一声,楼道里没有开灯,有股潮湿的霉味从里面飘散出来。
“噢。”黎江也不由有点惊讶,来之前谢朗没说是来上官叔叔的家,这会儿忽然听到这样的话,下意识地乖乖点了点头之后,一时连脚步都不由自主怯怯地放轻了:“朗哥,怎么、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
“嗯。”
谢朗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当然算不上一个回答。
上官家在一楼,防盗门上仍然还贴着过年时的春节对联没有拿下去,上面写着: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人间福满门。
而头顶的横批,是简简单单的“身体健康”四个大字。
谢朗就这样站在门前,出神地看了一会€€€€
对联的纸仍然红彤彤的,只有边角微微卷了边,死死地贴在灰色的大门上,像一团喜庆的祝福凄凄然落在了铁锈上。
黎江也抬起头,想象着上官叔叔给自己的门前贴上这幅对联的殷切盼望身体健康的心情,心里忽然闷闷地痛了一下。
那时候的上官并不知道,他最终也的确只来得及过完这个年,便匆匆地在初春的细雨中离开了。
“因为,我之前也从来没有进来过。”
谢朗掏出钥匙插进锁眼,伴随着咔哒一声,他推开了门,对黎江也低声说。
“什么?”
黎江也那一瞬间不由愣了一下,但在他迟疑的片刻之间,谢朗已经走进了房子里,只留给他一个沉默高大的背影。
“朗哥,等我一下,”黎江也慌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这里……”
房间里空荡得古怪。
这是黎江也第一时间的感受,他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明明不缺什么东西,电视机、冰箱、餐桌、书柜、空调,明明所有的家具都不缺,都井井有条地安置在这小小的房子里的各个角落,可就是觉得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