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囊肾症……他一直挺担心的,正在做着什么遗传学检测……怎么,没和你说吗?”
是的,谢朗没有和他说。
他什么都不知道。
“嗷呜,汪!”
黎家明的屁股坐在黎江也的鞋子,忍不住用叫声催促了起来。
“噢,宝贝……着急了是吧?”黎江也这才有些恍惚地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黎家明的大脑袋,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投向了街对面,刚才黎衍成的车就停在那边,他隐约看到有人跟着黎衍成一起上了车。
又过了一会,有一辆黑色的奔驰角落的小巷拐了出来,也跟在黎衍成的车后面开走了。
他其实倒没想太多,只是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而并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刻,车子里的人也在打量着他。
“那是……他弟弟?”谢珏透过黑色的防窥车窗,遥遥看着街对面的黎江也。
而谢瑶没有回答,她现在大概已经失去了任何留意别的事情的心思,目光只是死死地凝视着前面黎衍成的车。
于是谢珏也不再追问了,只是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说了句:“长得很像呢。”
……
“喂,朗哥?”
黎江也牵着黎家明走在路边,他还记得自己刚才和谢朗通电话到一半,所以又打了回去。
“你刚刚说遇到衍成了?”谢朗追问了一句:“他来找你有事吗?”
他听起来似乎有点在意。
黎江也这么想着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他因为黎衍成的话,所以才想得太多了呢。
“也不是来找我吧,我是在便利包门口遇见他的。应该也是来买东西,碰巧了。”黎江也顿了顿:“你……”
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他迟疑着,纠结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出口,因此就这样彷徨地顿住了。
其实很讨厌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
有时候也很气自己的性格,总是那么不磊落、那么敏感、那么别扭。
可实在是对于他来说,他最最害怕的就是和谢朗之间有隔阂€€€€
因为他在谢朗面前已经是赤身裸体的。
他这个人,从肉体到灵魂,在谢朗面前再也不设防,没有屏障、也没有防御的能力。
人和人之间到了这样的程度,因此任何一点隔阂,任何一点隐瞒,都太痛了。
“朗哥,我想……”
还是问吧,可就在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的时候,谢朗那边似乎又来了另外一通电话,因此有些匆忙地打断了他:“等下再说,我这边有点事。”
“噢。”黎江也手里捏着自己刚刚买的感冒药,他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说不上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委屈。
“是不是喉咙还很痛?你哑哑得,像小鸭子。”谢朗在挂电话之前似乎听出了一点什么,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哄他:“我忙完马上就回去,好不好?”
“嗯。”黎江也马上就乖了、软了,或许只要见面,什么都可以说清楚了。
虽然只是通电话,谢朗根本看不见他的反应,可还是连着点了好几次头,然后小声说:“好。朗哥,我等你……等你回家。”
……
谢朗那边匆匆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挂了电话,可是再想去接另外一通电话时,却发现那边已经直接挂了。
那感觉,就好像是来电的人本来就迟疑着要不要打给他,因此只是稍微等待了一会,就忐忑地挂断了电话。
但谢朗多少能够理解,因为当他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的时候,其实也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王阿姨。
父亲临走前曾经嘱咐过他要帮忙照顾王阿姨,对于他来说,那当然是一直要坚持去履行的责任。
但一直以来,拒绝和他有任何联系的人,仿佛强调要和谢家保持距离的人恰恰是王阿姨自己。
在这个时候突然打给他,想必是真的有事情要找他吧。
谢朗深吸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秒钟,他竟然感到有种诡异的紧张感弥漫在心口,过了一会才终于又拨通电话打了回去。
“王阿姨,”
电话几乎是一瞬间就接通了,显然那边的人也一直在握着电话踌躇,谢朗低声道:“你刚打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王阿姨哑声问:“谢朗,上次你的那个朋友跟我说,说上官云走之后,家里的东西被搬空这件事你完全不知道,谢家骚扰我的事你也完全不知情€€€€你敢不敢发誓,你和你那个朋友确实没有骗我?”
“王阿姨,我发誓,我们都没有骗你。”
谢朗这才想起来,那天他们在上官家碰到王阿姨,因为他的在场就已经使王阿姨濒临崩溃了,所以最后是黎江也先把他推出了门,自己和王阿姨说了一会话才出来。
“你……”王阿姨深吸了几口气,她听起来有种疲惫和紧绷同时存在的神经质感,似乎即使在通着电话,她也在防备着什么,过了一会之后,她又问:“你那个朋友还说,如果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联系你。”
谢朗这下终于听懂了,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低声问:“阿姨,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现在就去见你。”
“不要过来找我。”
王阿姨飞速地在电话里道:“下午两点,我们在陵园见。”
“好。”
谢朗低头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剩下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直接道:“我现在就开车过去。”
……
下午两点。
那也正好是黎衍成被带进淮庭套房的同一时间。
其实随着电梯一层一层往上升,他被迫跟着挟持他的几个人走向走廊尽头的时候,他就已经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了不妙,直到看到门牌号,他的脚步突然有点抗拒地顿住了€€€€
那就是他之前回国住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套房。
是谁呢,难道是谢朗吗?
他的额头已经冒了冷汗。
“我都说了,淮庭你熟啊,黎先生。”
戴着鸭舌帽的男子对他笑了笑:“请进吧。”
黎衍成别无选择,他一步步地走进这间套房,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甚至还给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放在茶几上。
环顾四周,里面的一切豪华陈设,从起居室到巨大的衣帽间,他都异常地熟稔。
可是在这一秒,他却恨不得自己从来都没有来过。
房门在他背后再次被推了开来,黎衍成猛地抬起头,看清楚来人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虽然还是发白的,可是眼睛却瞬间升起了强烈的费解和疑惑。
“谢……阿姨?”
黎衍成站了起来。
因为看到了少年时还算熟悉的女性长辈,有那么一秒钟,他甚至情不自禁地、乐观地想:这是什么误会吧,或者是什么恶作剧?
所以即使这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像绑架,可他仍然还是下意识地露出有些讨好的笑容:“好久没见了,上次葬礼我去得有些晚了,没和您说上话。您这是€€€€”
但谢瑶的脸上没有笑容。
或者更准确来说,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那张雪白的面孔,还有漆黑的眼珠看上去那么的冰冷,用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凝视着他。
不知是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了。
“黎衍成,”她叫了全名,一字一顿地问:“你和我儿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85章 《照片上的人,不是他》
“什么……关系?”
黎衍成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这使他下一秒就已经非常谨慎地回答道:“阿姨,您不是一直都认识我吗?我和谢朗,我们从小到大都一直是好朋友啊。”
他故意表现的时候,站得端正笔直,神态也看起来温和有礼。的确是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才能有的样子,甚至就连谢瑶都一瞬间都有了片刻的动摇。
可紧接着她已经摇了摇头,走到中央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对着戴着鸭舌帽的男子示意:“俞平,你来说。”
此时之前在后座把黎衍成夹在中间的那两个高大男人就直接恭敬地站在了她背后,一言不发,简直像两堵布景墙。
“黎先生,”而那个俞平则看着黎衍成道:“你回国之后就在这间套房里直接连着住了快三个月,你应该知道,淮庭的顶级套房市价一天得要五六千吧?这是因为你是谢朗的朋友,所以要常常在这里见面吗?”
黎衍成沉默了片刻,他站着原地,而谢瑶就在他面前端坐着。
他当然能够感觉到对方话语里眼神里那种隐隐的、高高在上的蔑视€€€€
但是在这一刻,出于想要安全离开这里的愿望,他终于还是勉强放下自尊心,平静地回答了问题:“那段时间我要上选秀节目,经常需要录制一些东西,平时来来往往的圈里人也多,就找了谢朗帮忙安排在一个比较得体的地方先住下,后来事情稳定下来之后,我就搬出去住了。他是出于朋友关系照顾我,并不是需要经常见面。”
“噢,这样啊。”
俞平虽然是应了,但随即又继续道:“那之后为了给你压负面新闻,谢朗这边拿出来的好几百万呢?还有前几天给你开的支票,被你拿去给妈妈买了套房子,这都是因为你们是朋友吗?黎先生,朋友之间不求回报做到这样,是不是有点罕见啊?”
他似乎很享受这个戏弄黎衍成的过程,说话的时候脸上微微带着笑,慢条斯理的,可每一句话都尖锐得像是刺在黎衍成的皮肉里。
“我……”
黎衍成那一副优美动听的嗓子在这一刻却忽然哑了,他非常清楚此时自己要回答的人究竟是谁,因此即使再难堪,也努力看着面无表情的谢瑶,他干涩地、艰难地说:“我是遇到了一点困难,所以……找了谢朗帮我。他是看在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才……”
可谢瑶那双酷似谢朗的漆黑眼睛是那么的冰冷,没有看他,反而是转头看了一眼俞平。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把这句干瘪的解释说完,因为下一秒,本来还笑着的俞平忽然一把按住了他的后颈,“砰”的一声,直接把他的脸侧过去,狠狠按在了茶几上。
黎衍成的额头撞在厚玻璃上,疼得一时之间眼冒金星。
他虽然是成年男人,但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这种事,被俞平像铁钳一样的手按着后颈,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半跪在茶几前。
而紧接着,他隐约闻到了血腥味,下一秒才惊慌失措地意识到,那是他额头滴下来的血,一滴一滴淌在玻璃桌面上€€€€
他们会杀了他吗?
“阿姨!”
黎衍成彻底懵了,他再也保持不了体面,颤抖着道:“钱我一定还,等我周转过来,我一定€€€€”
“你能还上吗?”按着他的俞平“嗤”地笑了,问道:“黎先生,你又嗑药又酗酒的,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工作过了吧?这些钱你能还得上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还?
黎衍成是被吓得失了声,但也是真的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