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君大人看着晶莹剔透的山楂果子,思考了片刻,竟然没用接过去,而是就这夏青丘的手,直接咬下来了一个。
那唇齿间的呼吸落在了夏青丘的指尖,他触电似的收回手,赌气的瞥了一眼月玺空着的右手,随即又像是同学一起出来逛街似的,将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递给月玺。
而月玺也不推脱,而是照单全收,不时从夏青丘身上拎下来一些放不下的东西,收进自己随身的空间里。
夏青丘的纸伞有些缺陷,对于法力的消耗极大,便是夏青丘已经是大妖水准,用一会儿都得露出狐狸尾巴,所以只能让月玺撑着,而他就像是一只屯粮的小仓鼠,东走走西逛逛,扒拉出各种不错的东西收进怀里。
哪怕这广场就是他本人的,但是夏青丘这一路逛的还是极为快乐,这种规模的人流和商家,都快赶上他老家的展销会了。
夏青丘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随即问道:“月玺,话说我们都快认识一年了,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你们神€€日常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如果不需要保密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听吗?说不定以后我也能写一本关于神€€的剧本什么的。”
“工作?”月玺微微一愣,他这神域之中……每天有什么工作吗?
月玺的信徒有不少,但是他几乎从不回应,便是有灵狐这种少数受他‘眷顾’的族群,所得到的好处也全是他早就定好了的‘规矩’。
是的,到了古神这个层次,已经不再是依照天地的规律来行事,而是自己就能够为‘天道’定下规矩。
譬如早已沉眠了的日神,€€在为太阳定下了‘东升西落’后便一睡不起。而最古老的四季之神,也就是春神句芒、夏神祝融、秋神蓐收、冬神玄冥四位,也在定下四季轮转之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除此之外的太古神明,早已沉睡的差不多了,月玺见过的最近一位古神,便是那位定下了‘不可肆意掠夺念头’规矩的天帝。
现在的天界仙神、地府鬼君,其实都是在古神们隐退之后,接替了他们工作的后来者。
月玺想了想,发现自己已经是古神里罕见的勤快神了,毕竟夏青丘每次月半祭舞之后,他每次为他选礼物都要考虑好久。
他沉思了许久之后,这才开口回答:“我在神域里的工作,基本都是睡觉。”
月玺上一次睡觉,几乎睡了千年,久到狐狸们都开始不好好祭祀了,还是夏青丘的那一炷香将他唤醒,让他发现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同伴。
古神们的睡觉,基本都得以百年起步,而且越睡时间越久,许多古神就是这么一睡不起了的。
听到这个回答,夏青丘愣了一下,他并没有生出什么羡慕之情,而是想到了对方那与尘世那疏离的模样,不禁生出了几分担忧。
他想起在自己到来之前,月玺的神庙那副残破的样子,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拉过了月玺的手,安慰道:“没事,以后信徒会越来越多的。”
月玺:???
他不知道夏青丘想了些什么,只能解释道:“没事的,其实一个人在神域里也很安静。”
古神们的一个个长眠,他们未尝没有察觉,但是在漫长而孤独的神生里,就这么睡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在遇到夏青丘之后,这种念头倒是越来越少了。
夏青丘不在追问下去,而是调转了话题:“既然这么空闲,那以后可得多跟我玩……考研工作。”
“好。”
第52章
又是一日好春光,刚过了寅时,日头还没上天,青丘广场便极为热闹了起来。
化名为‘贾秀才’的裴城隍忙完了一夜的工作,来不及合眼,便匆匆化作了人身,赶着去书坊里开工。
自从青丘广场开业,已然过了一个月,但是百姓们的热情却不减,只要不上工,便想着来这里转转,不说看戏听书,这四周的景色如此好,还有夏仙师在这儿,便是沾沾仙气也是不错的。
“贾先生好!”
“贾先生早!”
“贾先生,今日可要将《夜叉记》说完吗?”
裴城隍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同他寒暄的百姓,他也不做矜持,一一点头回应,遇见一些熟悉的人,还会停下来与他们聊上两句。
他如今可算得上青丘广场里的顶流,书坊里最为红火的说书先生,所讲的故事被人记录了下来,取名为《幽都志异》,如今已是华阳城中最流行的一部小说。
裴城隍自从上次和夏青丘合作,打算靠着说书来赚取念头,他就听从了夏青丘的建议,前去了地府枉死城,到那些积年老鬼那儿去搜集素材。
枉死城乃是幽冥地府里的一处标志性建筑,其中大多是阳寿未尽就因为各种原因提前死去,但又没有足以下地狱的罪孽的鬼魂。
这些鬼魂必须在阴间活够了应活的年岁,这才能进入轮回的程序,因此必须滞留在这枉死城里,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地府一等一热闹的地府。
因为大家都是枉死的缘故,城中的鬼魂基本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番故事,而这对于裴城隍来说,就是一笔天大的宝藏了。
裴城隍拿出了上百年的积蓄,在这枉死城里疯狂征稿,又使唤着城隍司里鬼卒的免费劳动力,硬生生给自己编出了一步异界版的《聊斋》。
《幽都志异》的故事不涉及以往小说戏剧里的神仙妖魔,其中大多是市井之事,却又带着浓郁的神鬼色彩,故事里说妖、说人、说鬼、说狐,并不神秘恐怖,反倒十分的生活化,给了华阳城百姓们一种‘这就是发生在身边’的感觉。
裴城隍这几日讲的《夜叉记》,便是一个公夜叉装作新娘子嫁人,随后在新婚之夜吃掉新郎的故事。
这故事看上去很恐怖,实则是个搞笑故事,这故事里的公夜叉膀大腰圆、满脸胡子,说话声音比擂鼓还要响,扮做女子的时候比鬼还要吓人,做事也毛手毛脚,一次又一次的露了馅。
然而那新郎更是奇葩,这人寒窗苦读三十年,熬坏了眼睛都没考上举人,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愣是一次又一次给新娘打补丁,坚信着自己的老婆是个大美人。
裴城隍昨日正好讲到新婚之夜,一人一鬼入洞房,瞎秀才还想着洞房花烛,新娘子就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而就在这万分焦急的时刻,他断章了……
是的,在被夏青丘代入创作行业之后,这厮自然而然就学会了断章了。
裴城隍走到书坊,随即去了他常说书的场子,那里已有许多熟客等着了,裴城隍也不含糊,直接书接上文,将昨日那《夜叉记》的故事给讲完。
这故事其实是个真实事件改编的,供稿人正是枉死城里一倒霉鬼,裴城隍还记得他那一身血淋淋的新郎服……显然就是当初的新郎本人了。
新郎的故事里他惨淡收场了,但是裴城隍也不会这么说,他很熟练的结尾改成了‘误撞灵桌鬼神察觉,华阳城隍大战夜叉’的结局,又给自己的真实身份刷上了一层光环。
不过观众们还就吃这一套,下面立刻叫好起来,听众老爷们这时候还很淳朴,就喜欢这种大团圆似的结局。
这也是夏青丘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将《白狐》的真实结局放出来的原因。
裴城隍说完这段,朝着台下的观众们微微拱手:“诸位看官,今日贾某人就说到这里,下午有些事情,向诸位告个假!”
台下的观众们纷纷不干,天可怜见,他今日可还没说够两个时辰呢!
众人是抗议的抗议,挽留的挽留,有几个豪客还拿出银子准备打赏,让他再说一段……但裴城隍却一概不管,他又不图银子,要的其实是念头而已。
裴城隍这才说道:“诸位看官若是心急的,可以去书坊购买我的新书《幽都志异》,里面有我这段日子里说过的全部故事,还有几个我没讲过的故事,价格也不贵……也就一钱银子而已。”
一钱银子,购买力在一百元左右,放在这华阳城里能够一家人过上几天了。
不过对于裴城隍的书迷来说,这个价格却不贵,毕竟能天天不上班等着听书的人,身家肯定都不错,往往随手打赏都是按两起步。
但是裴城隍这话一出,许多听众们却开始头疼起来,纷纷抱怨道:“书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老贾你说的有趣。”“再留下来说两段呗。”
裴城隍闻言也是面色一苦,心知果真如此,书是卖不出去的……他连连告罪,离开了欲求不满的书迷们。
他离开书坊,转身便去了这青丘广场里最高的拜月楼,坐落于广场的中心位置,装饰的是富丽堂皇,其中却没有一家商户或者演员入驻。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皮上,这样的布置简直是浪费,但是没有人能有说些什么,因为这栋楼正是青丘广场之主:夏青丘的住所。
裴城隍他走到临近拜月楼百步的地方,便有一个黑衣的人影幽幽的浮现了出来,乃是一个身材高大、脸色难看的年轻人……年轻鬼。
这鬼穿着一身长衫,手里拎着一根软棍,他跛着一只脚,却又站的十分笔直,像是对自己的职责十分看重的样子。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鬼的胸膛出用白布作为胸章,上面绣着两个大字‘保安’!
这鬼正是状元街怨鬼之一,他们自从有了神龛之后,便对这座广场有着浓厚的主人翁意识,哪怕只是保安这样的活计,他也做的十分认真。
保安鬼盯着裴城隍,脸色有些难看,他开口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这可不是你的城隍府。”
城隍府和状元街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裴城隍并不把这种态度挂在心上,而是指了指自己的人类面容:“这里可没有什么城隍,只有贾书生……我可是夏青丘手下最为得力的说书人,你确定不让我进去跟他汇报工作?”
“嗤!”保安鬼冷哼一声,随即让开了道路。
“你这什么态度,我可得好好跟夏青丘投诉你!”裴城隍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历练’,已经越发熟悉夏青丘的管理套路了,他这话一出,那保安鬼立刻就怂了,化作了一缕青烟散去。
裴城隍得胜似的笑笑,随即并不耽搁,而是朝着拜月楼的高层走去,一路上穿廊过院,直接抵达了拜月楼的四楼。
这整个四楼,据说都是夏青丘的……工作室?
裴城隍不熟悉对方的说法,只能理解为这是他的办公之地,他敲了敲房门,里面立刻传出一声清朗的:“请进。”
裴城隍推门一看,立刻被吓了一跳,只见这办公室里满地都是纷飞的白纸,还有各种揉成一团的废稿,笔墨纸砚随地乱放,夏青丘坐在书桌后面,身旁是一摞写好了的稿子。
“裴城隍啊,找我有事吗?”夏青丘从书案上抬起身来,脸色一面煞白,眼圈都有些微微发黑,往日那高耸的狐耳耷拉着,变作了无力的飞机耳状。
“夏道友,你可得救救我!《生死簿》那事要赶不及了。”
裴城隍先是被他吓了一跳,随即立刻坐下来,诉苦道:“虽然你的方法确实有用,但是我赚取念头的速度还是不够快!”
“而且咱们的书也卖得不好,说句实话……咱们这华阳城里,有几个读书人啊?”
第53章
“等等,你先别急,让我收拾一下。”
夏青丘听着他一连串的话,微微有些头疼,随即用手揉了揉脸,青色的微光自掌心浮现,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许多。
夏青丘轻轻拍手,只见他桌子旁的两盆迎客松唰的抖动起来,随即变作了两个木人,它们将根须从盆子里拔了出来,用枝叶变成扫帚,随即变作两个童子,开始打扫起这个房间来。
这招名叫‘草木化灵’,夏青丘曾在月玺的庙里用过这一招,不过当时的他还需要用各种材料扎出人形,才能将其驱使,而如今只是拍一拍手,便能造出两个木人童子来。
裴城隍眉心一跳,看向夏青丘的神情也多出几分深意来,只看他这轻描淡写的一招法术,便能看出夏青丘的几分实力。
这份实力,已经远胜那已经去世的文判了,看来对方打杀文判,并不只是靠着法宝厉害。
裴城隍见状,打了个哈哈,询问道:“夏道友在忙些什么?怎么如此辛苦,竟然弄成了这幅样子?”
“忙些写一些稿子,充实咱们的书坊,毕竟现在书坊能打的,也就只有裴城隍你一位,想要真的红火起来,还需要一些其他内容。”
夏青丘收拾好了一旁的手稿,将其装订成册,留待后面印刷。
他在这几个月里,一直忙的就是这事,每天除了处理广场的事物,还有必要的修行打坐、拜月祭祀、找月玺玩耍之外,几乎全部的空闲时间都丢了进去。
哪怕灵狐与凡人不同,每日只需要睡一个时辰,夏青丘也是熬的昏昏沉沉,连黑眼圈都冒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不用小黑屋……因为这玩意太贵了,它对念头的消耗是按分钟算的,哪怕青丘他已经实现了恰饭自由,也不至于这么挥霍。
夏青丘一说到这里,裴城隍便流露出几分愁苦来:“夏道友,你可得救救我……如今半年之期就快要到了,我还是没有凑齐足够的香火,等到监察使一至,我拿不出《生死簿》来,那可就完蛋了!”
“城隍的念头没有存够?”夏青丘问他:“我记得你是有不少忠实书迷的吧?”
方法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自己赚不到钱,还能有什么办法?
裴城隍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说书事业确实红火,但是固定听众其实不多,也就那么一两千人,在这人口几十万的华阳城里也是笔不小的数字了。
然而说书对于情感的带动,本就不如戏剧那样的直观刺激,哪怕他天天都‘上工’说书,这一个月下来也就攒了一万左右的念头。
裴城隍惭愧道:“夏道友的方法确实不错,可惜就是时间太短,筹措不齐《生死簿》的香火。”
他这段日子,实在算得上勤恳,比起三天打鱼两天摸鱼的夏青丘可强太多了,不过《生死簿》的修复至少需要十万香火,裴城隍便是将自己卖了也不够。
夏青丘认真的说:“如果城隍的《幽都志异》可以大卖,说不定能够凑够念头。”
比起听说书的一两千人,这才是真正的大头,在经过了系统的认证之后,通过看书产生的情绪也是可以被裴城隍和夏青丘给接收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