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游戏 第12章

未见终点/也未见恩典/我与你极远

粤语歌总有一种能让人瞬间安静下来的魔力。旋律一响起,粤语语调的平平仄仄向听众将藏在歌词中的那些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娓娓道来,用只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去倾泻一盏情愫,讲述一种心境,描绘一个故事。

老派的愁苦与浪漫倘若雾丝,跟随夏安远微磁的嗓音,用音乐流动的方式,将所处之境悉数侵占,连空气都染成红红蓝蓝的霓虹颜色,让人恍然置身那个已经泛旧的摩登年代。

不知道是仍然没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还是被眼前这个深藏不漏的服务员惊艳到,歌曲都已经轮播到下一首了,女孩才懵懵懂懂回过神。

夏安远唱完,有些犯烟瘾,忍不住摸了摸裤兜里的烟盒。他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再不出去狗哥他们得急疯。

他冲女孩摆摆手:“不能再在这儿待了,我得走了。这首歌挺应景的,你要还觉得难受呢,就在这自个儿好好哭一场,哭完了早点回家,从明天开始努力工作,争取到时候挣够了钱打个飞的去渣男那儿抽他两耳光泄愤。”

“再送你一句话吧€€€€”开门前,夏安远脚步一顿,转头看着那个还在捏着手机发呆的女孩,笑了笑,“智者不入爱河,承包天下男模。加油,再见。”

用一种近乎傻气的方式跟她说了拜拜。夏安远出了包厢,靠到一旁,用手顺着倘若被千斤铁石压住的心口,长长地出了口气。

想到刚才自己过来人似的忠告方式,他捏了捏眉心,暗自苦笑。这种戏码太多太俗套,而天下人大多总前仆后继地落入这种俗套,不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是绝不肯撤退半步的。

何苦,又何必。

他疲乏地摸出烟盒来,又突然想起走廊上不允许抽烟,便捏着一支想要躲到就近的卫生间去,不料刚抬脚就被狗哥给叫住。

这一晚上的,想抽支烟是真难。

夏安远不得不又把刚掏出来的烟盒给揣回去,有些郁闷地转身。

走廊不远处站满了黑压压一片人,适才杵在门口的那位小麦肌墨镜小哥亦随行其中,和另外一位墨镜哥贴身保镖似的一左一右护在前方。

“夏安远,愣着干什么啊!”狗哥在人群后面疯狂给僵成木桩的夏安远使眼色,“赶紧过来招呼客人!”

夏安远没动,隔着几个包厢闷闷的鼓点声,与人群中被众星拱月的男人遥遥对望。

那人打扮很上流,头发往后梳,显出一种成熟和理性,衣架似的身量撑了身西装,剪裁精致,质料非凡。他的眼神仿佛与夏安远的目光交叠,漠然,随意。

是纪驰。

在旁人看来,这两人的身份注定他们绝无认识的可能,更何况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一个平静,一个冷淡,怎么也不像是有什么渊源的样子。

可他们的对视要比陌生人更长些,长到空气都寂静,周围的人也跟着屏息,仿佛如果不注意,下一秒,眼前就会有什么东西“€€”地燃烧起来。

良久,就在那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纪驰轻笑了声,随手搂上身旁一个巴巴望着他的卷发女人,将目光从夏安远身上收回:“曹总,在这愣着做什么,请吧。”

作者有话说:

“你那贵族游戏,我的街角游记。”

€€€€《高山低谷》林奕匡

第17章 “……我是黑桃1。”

那种被巨石压住胸口的感觉又来了。

夏安远揉了揉僵硬的脸,差点找不见自己的呼吸。

他自认是一个情绪控制挺牛逼的人,但今晚好像波动得过于频繁。尤其是在看见纪驰手搭上别人肩膀的那一刻,他眼前猛地一花,被人揍了一拳似的,鼻腔酸疼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洗了把冷水脸,这种感觉也迟迟未消,他有些颓丧地扶住洗脸池,盯着反光的水影发愣。

纪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破败老旧的城郊小镇,繁华落尽的KTV,不应当是天之骄子的踏足之地。

“夏安远。”有同事找到卫生间来,“一晚上到处找你,在这躲清闲呢。”

“什么事。”夏安远抹了把脸。

“今晚上那几位大人物瞧见没?那胖子,曹德刚,白溪镇最有钱的老板,平时在街上见到他的时候他鼻孔得怼到天上去,哈哈,今天像只哈巴狗似的跟在人家后头点头哈腰。”同事点起烟,狠狠吸了一口,“看得老子真他妈爽啊。”

原来那位曹总就是他们平常会聊到的曹德刚。

夏安远并不觉得大惊小怪,不过区区一个白溪镇首富而已,要真拿身份地位说道,纪驰能给他这个给自己点头哈腰的机会,都是抬举了他。

他没跟着附和,垂下眼,也给自己点了支烟。

“还抽呢,曹德刚叫你去他们包间。”

夏安远偏了偏头看他:“叫我?”

同事叼着烟拉开裤链放水,咬字不清地说,“人家点名要那个戴眼镜个子高的帅哥送酒去,除了你还有谁。你是不知道你多出名,晚上上咱这唱歌的小妹妹十个有八个都冲着你来的。说不定曹德刚也是呢,帮她女儿找你,哈哈,远哥,抓住机会啊。”

夏安远把他们点的酒推进包厢,才发现方清华坐在一副发福中年人模样的曹德刚旁边,正赔笑着聊天。

余光瞥见夏安远的影子,方清华有些诧异,起身来趁着给他们介绍酒的档口,向夏安远使眼色让他赶紧出去。

“行啦,酒都上来啦,你就先下去吧,有什么我再叫你。”曹德刚冲方清华抛了个媚眼。

方清华扯着夏安远想走得紧,闻言笑道:“那几位玩得开心,我就不多打扰了。”

见夏安远也转身要走,曹德刚嚷道:“那谁,戴眼镜那个,你留下来,陪我们喝几杯。”

方清华僵着脸,微不可见地冲夏安远摇了摇头,转身笑得花枝乱颤:“曹总,叫个老爷们陪你喝酒多没劲啊,您要感兴趣,我喊上几个漂亮姑娘来,保管您今晚尽兴而归。”

“就他了,我看挺好,姑娘也叫上几个来,要好的,我这有贵客呢。”

曹德刚冲她不耐地摆摆手,方清华瞥了眼坐在主位那个,从她进来就没出过声的男人,心知她惹不起这些人,也再没开口的理由了。夏安远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似的。

“方姐,您忙您的去,这里我陪着就是。”

方清华踌躇几秒,留了声轻轻的叹息,转身离开了。

他们这个KTV其实不怎么经常用作高端商务宴请,因此也很少会有人点如此昂贵的酒品,所以夏安远侍酒的流程并不太熟练。好在包厢里人很多,应当没太多人会在意他这么一个小小服务员。

夏安远长出了口气,稳住心神,一边回忆使用醒酒器的要点,一边微微弯下腰去取冰桶中的红酒。

“小张,你去倒酒。”曹德刚随便指了个人,招呼夏安远坐到他旁边去,“你,那小帅哥,过来坐。”

曹德刚和纪驰中间刚好空出了个位置,比C位还C位,就是他让自己坐下的地方。夏安远愣了愣,赶紧垂下头,连声道:“老板,不敢不敢。”

曹德刚嗤笑一声:“有什么不敢的,叫你坐你就坐。”

说完他立马换了副表情,讨好地冲纪驰谄笑:“纪总,您看没问题吧。”

纪驰没吭声,掀起眼皮扫了夏安远一眼,算是默认。

到了这份上,夏安远不可能再继续推脱下去,不然就是故作清高,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他收紧了拳头,坐到他俩中间去,身体绷得像根琴弦,只有小半个屁股挨着沙发。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跟纪驰靠得这样近。夏安远回忆起来,恍觉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曾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上次在医院,就算纪驰捏着自己的下巴说话,他昏迷初醒,迟钝的五感也只闻得到满鼻子的消毒水味。而现在,他就坐在他身旁,透过KTV经年的烟酒味和曹德刚身上浓烈的古龙水味,他也能迅速而精准的捕捉到纪驰的气息。

和从前……

完全不同的气息。

意识到这点,夏安远垂下眼帘,敛住他所有情绪。

说来也很奇怪,他怎么可以几乎将从前的一切都淡忘,偏偏对纪驰的味道,念念不忘。

“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曹德刚笑着拍了拍夏安远的肩,从他的力度夏安远可以判断出,这人今晚神经兴奋到了极点,似乎还没开始喝就醉了。

“纪总,您说是吧?”

纪驰手指勾住身旁女人的头发绞着玩,闻言轻轻一笑:“皮糙肉厚的,怎么吃。”

曹德刚乐不可支,瞥了眼夏安远胸口别着的铭牌:“你叫€€€€夏安远。安远啊,玩骰子喝酒总会吧?你们整天在这种娱乐场所打转,要说不会我可不信,来。”

“会一点。”夏安远手中被塞进一杯酒,“不太精通。”

“没事儿!玩着玩着不就精通了。”曹德刚起身,双手奉给纪驰一杯酒,“纪总,甭管会议桌上结果怎么样,这上了酒桌,咱可就得玩儿尽兴些,今天要是让您喝不美,那我曹德刚这么多年也就白混了!来,我先提一杯,那个€€€€真诚感谢咱们纪总,啊,屈尊降贵到我们白溪镇来投资,说实话,我真的是惶恐啊,您看看,这地方要跟京城那些地儿比,那肯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得亏纪总您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过这地方虽说不行,咱们纪总光是往这一坐,那叫一个蓬荜生辉啊,我这俩眼看什么都发光了现在,哈哈……那什么,废话不多说,我干杯,您随意,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多包涵、多包涵!”

曹德刚饮驴似的连喝三杯,放下酒杯时已经是红光满面,反观纪驰,只是稍微抿了口,已经算是相当给他面子了。

“来来来,都玩儿起来,要点姑娘的赶紧点。”曹德刚一看就是混迹酒场的老油条,在这种地方恐怕都比他在商场里更如鱼得水。他笑着拿起骰盅:“纪总,您今晚想怎么玩儿?”

纪驰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夏安远身上停了一瞬,笑道:“我其实玩儿什么技术都不太行,怕是得扫了曹总的兴,要么就……比大小吧。”

“好!”曹德刚注意到了纪驰的眼神,也往夏安远身上扫了一眼,中气十足地应了声,随手摇了摇骰盅,“您还真别说,往往这最基础的啊,才是最难玩儿的。”

确实难玩。

被半强迫加入酒局的夏安远如是想。

一桌子人,人人都只分到一个骰子,一个骰子也不可能有超过六面。

可为什么,玩十把,有六把都是自己输?

老天爷就不公平到这种地步,连玩骰子都得按身价从高到低排大小吗?

见到自己面前红艳艳的一个点,夏安远没二话,端杯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或许是嫌他太过木讷沉闷,被人哄笑着灌酒却推都不知道推,连几句漂亮话都不会说,曹德刚接过了他的杯子,说:“没看出来,安远这是海量啊。也是,专业的嘛,你们平常卖酒也喝得不少吧?跟你拼酒量,咱们大家伙儿岂不是没一个是你的对手?”

夏安远抹了抹嘴,作势就要站起来:“曹总,真是不好意思……”

话还没说完他又被曹德刚拉着坐下:“没让你走啊,咱们换个玩法。”

他冲着男男女女坏笑:“大冒险怎么样?”

“大冒险!大冒险!国王游戏!”

“走起走起,我早就想玩这个了,当着纪总的面我还真不敢说。”

纪驰闻言挑了挑眉,没发表意见。

不知道为什么,纪驰现在竟然能在这种场合耐着性子坐这么久。但纪大公子既然没反对,那就是默许,所以全场的人都得乖乖继续,夏安远也不例外,头昏脑胀地跟着众人兴奋的玩闹声蹉跎时间。

扑克牌轮到他面前,他随意拿了最上面那张。

王牌!

一晚上的坏运气……竟然在此终结了?!

“来吧我的王,你想让我们玩点什么?”曹德刚笑眯眯的。

夏安远不敢得罪在座的任何一个,他摩挲了下牌面,斟酌片刻,说了个不痛不痒的惩罚:“方片3和方片7,喝交杯酒吧。”

“啧,胆儿也太小了。”

“3、7是谁啊亮出来。”

众人难掩失望,但这种失望的嘘声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就立刻变成了尖叫,因为纪驰面无表情地亮出了他“方片7”的牌面。

“3是谁啊!”

“不是我,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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