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永南坐到他床边,姿势挺随意的,不像他在医院时候的样子,他问夏安远:“饿不饿?”
夏安远反应有些迟钝地摇头。
廖永南笑了笑,这笑容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只是成年人在客气地表示他的友好:“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么?一个礼拜了,还不饿?”
夏安远仍然摇头,他浑身的情绪仍沉浸在那个梦编织的海里,吻挥散不去,纪驰挥散不去。
“行吧。”他点点头,“你要是饿了就跟我说,我给你煮粥。”
夏安远捧着杯子,看着缓缓上升的水汽,它碰到夏安远鼻尖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温度。夏安远低下头,先浅浅地抿了一口,干涩已久的舌根尝到了甘甜,迫不及待想要更多。他仰起了头,脖颈绷出男人性感的弧度,带点病气,咕噜着,水珠顺着那弧度淌下来,缓慢地蔓延到锁骨上面。
一周前,廖永南见到夏安远的时候,那上面的痕迹还很新鲜。纵横斑斓,触目惊心。
“谢谢。”夏安远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终于记起来要问廖永南,时间过长的昏睡让他大脑运转得很慢,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这条被子下就是他赤裸的身体,他坐起身来就露出了一大半,也全然忘记不久前他们在津口医院的两次见面里,弥漫的气氛有哪方面的罅隙。
“廖医生……您怎么会在这?”
“我工作换到京城来了,这段时间还在交接,暂时不用去上班,”他起身,往窗边去,手按上了窗框,停住了,似乎很想将它打开。他背对着夏安远,省略中间的种种过程,省略所有人的情绪、言语,省略夏安远当时的情况和自己见到夏安远时震惊的反应,省略纪驰连熬几个夜后眼下的青黑和满身的烟气,只是轻描淡写的,“很碰巧,被纪总叫来照顾你几天。”
夏安远无声地瞪着空气,他好像在很认真地理解廖永南说的每一个字,忽然,他摸上了脖子€€€€那根链条不在原位了。
被这一吓惊醒过来,神魂才归位,他猛然想起所有事,这里是纪驰的房子,他已经签好了那张卖身契,做完了第一场交易,他没洗澡就上了床,一睡醒就看到了廖永南……廖永南?廖永南在这里,廖永南在照顾他?是纪驰叫他来的?他当时上了床之后,竟然一直昏睡到现在?他没穿衣服,甚至没有清理,是谁帮自己收拾好的?那这一切根本瞒不住人,他……如果自己猜得没错,廖永南是喜欢纪驰的吧?当时为了不让他多心,自己解释得那样冠冕堂皇,结果转眼就躺到了纪驰的家里……廖永南该怎么想自己?
夏安远绷紧神经看了他一眼,廖永南的背影也像他人一样,一股医生的端正气质。
他彻底醒过来了,那些解决了的没解决的问题山洪一样往大脑里冲过来,思考能力过了载,叫他根本呼吸不上来。
夏安远大喘了两口气,抬手给了自己狠狠一巴掌,他竟然现在才想到夏丽!
廖永南听到声音,转身一看,夏安远正一把掀开被子想要起床,他两三步回到床边,赶紧把人按回床上,医生的那种严肃:“不能起这么猛,会摔的,你输了一周的营养液,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力气。怎么了?想上厕所?”
“手机呢?”夏安远顾不上自己只穿了条内裤坐在廖永南跟前,他胸膛起伏着,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好大一圈,“廖医生,看到我手机了吗?”
廖永南盯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挣扎的意思,才放开手:“应该在纪总那里。有什么事么?他告诉过我,不能让你离开这。”
情绪是蒸锅里的水汽,不开锅盖貌似一切都风平浪静,一打开,蒸汽腾然上升,把空气都熏成浓重的雾白色,像水点燃了火。夏安远眨了眨眼睛,他将这水蒸气含在眼里,€€膜被烫出皱褶,教他连这眨眼的动作都做得艰辛。“我得出去,”他的声带颤抖,似乎在做一种极力的隐忍,“廖医生,我得回趟津口。”
廖永南明白过来:“你想去看阿姨?”他直起身,对夏安远安抚地笑了笑,“你放心,阿姨已经转院继续治疗了,我帮忙办的手续。既然答应了你,纪总就不会不管这些事情。”
夏安远没有心思在意廖永南是怎么得知的这些事情,也没有过问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清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尴尬身份,这种事情其实也根本不用细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到夏丽转院继续治疗了,他松了口气,人卸下力,颓丧地在床上蜷起腿来,将脑袋埋到膝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廖医生,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应该谢谢纪总,那家医院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安排进去的。”廖永南掏出他的手机,“你要跟他打个电话吗?不过现在这个点,他也应该要过来了。”
夏安远抬起头,没接手机,又对他说了一声谢谢:“我没想到一睡就是这么久。”
“因为你生病了。”廖永南看着他,以他们初见时,医生看病人的神情,“现在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夏安远摇摇头,有些自嘲地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您是神经科医生,也会治这种病么?”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廖永南咳嗽了声,他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体面,“清理一下皮外伤,输点营养液,总还是可以的。你这也不光是身体上的原因,精神压力太大,有时候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收回手机,叹了声,有点开玩笑的意思,“还是纪总会使唤人,我刚搬完家呢,一个电话就来了,当时毕业的时候我还问他来着,要不干脆给他做家庭医生算了,他又不同意,结果现在干的一样的活儿。”
夏安远愣愣地看着他:“廖医生跟纪总认识很久了么?”
“对,”廖永南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有个六七年了吧。”
这么长时间……当初他离开京城之后,纪驰竟然还是留在国内读了大学么?夏安远垂下眼睛,不敢再问下去。廖永南是纪驰的同学?也是他的好友?他们之间相处的氛围很不一样,和纪驰跟徐繁星这些人相处时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硬要说的话,那可能是一种抛却身份地位的知心相交,有种随意淡然的平等。
他猜想廖永南应当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出身,多半是什么医者世家,书香门第,他身上有那样的气质,也只有这种家境的人,才能在经济差距过大的情况下,有足够的底气不卑不亢。
廖永南突然伸手去碰夏安远的颧骨,他这几天瘦得略有些脱相了,漂亮的颧骨凸出来一点,他放在夏安远脸上的目光有点走神:“其实照我对他的了解,我以为他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我是哪样的?
夏安远差点就下意识问出来,他舌尖抵住上膛,堵住自己想要探询的欲望。
但廖永南继续说下去了:“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纪总手底下的工人,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个工人长得挺帅,很少有人顶着这种寸头还能这么帅。”他顿了顿,收回手,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他特意带你到我那看手,我那会儿确实挺惊讶的,还在想,他从前没有收过你这型的,怎么会突然口味就变了。”
他从前没有收过我这型的。
夏安远冷静地在心里点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纪驰这些年包养过很多小情,知道他有很多小情这件事情,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也知道自己只是这堆小情中间的小小一个,甚至比其他小情的地位更低,是条交出自由的狗,还没有撒娇索吻的权力。所以,能别再提了吗,别再一遍一遍地提醒我,小情小情小情小情小情。我是纪驰的小情。
“请教一下廖医生,”夏安远露出一个浅笑,稍纵即逝,“纪总一般喜欢什么型的?”
廖永南似乎没想到夏安远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对夏安远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寡言少笑的帅气农民工。
“漂亮的,个高的,”他回答得很快,这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也没必要对夏安远遮掩,“能上电视拍戏的那种漂亮,额头前面都留着头发,刚好把眉毛挡住,”他笑了笑,“总之没有你这样的男人味儿,也不是寸头。”
“是么。”夏安远跟着笑了笑,他摸了摸自己的发茬,“看来我得留头发了。”
廖永南看着看着夏安远,偏了偏头,借着窗外的光将夏安远脸上的轮廓仔细打量,忽然伸手,挡在了夏安远额头前。
夏安远不解其意,仰视着他:“怎么了?”
廖永南没有说话,用这个姿势,看了夏安远很久,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浮现在眉眼间的讶异和疑惑。
窗外的雨声又大了起来,一阵一阵地泼打在玻璃上,外面一定刮着狂风吧,这窗户隔音好得惊人,如果不是狂风骤雨,怎么会有清晰嘈杂的雨声传到屋子里来。
夏安远从这个声音里,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廖永南这个神情太奇怪了,作为医生,他应当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一般绝不可能如此赤裸地将心里的想法用眼神传递出来€€€€所以他一定是在这瞬间想到了什么事,而这件事令他十分震惊。
“你……”半晌,廖永南才开了口,可没等到他往下说,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
廖永南立刻变了,脸上带起了笑,“纪总回来了。”
第43章 十一位阿拉伯数字
廖永南拍拍夏安远的肩,打开门,纪驰刚好走到次卧门口。
“纪总。”廖永南熟稔地跟他打招呼,“安远醒了,没什么大问题,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就正式上班了啊,有什么事别直接Call,发微信。”
纪驰点了点头,廖永南转身,看了一会儿夏安远,露出来个笑,那笑看不出来其他太多的含义,他抬起手,对夏安远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临走之前又顿了顿,附在纪驰耳边低声道:“对了,那什么,他才刚好,你别太折腾人家了,这段时间悠着点。”
纪驰还是点头,面无表情,他始终站在卧室门口,淡淡地看着夏安远。
等到廖永南走了,屋里只剩两个人,夏安远就听不见其他声音了,风声,雨声,窗户响,呼吸,血流,心跳,全都消失,全都不见。他也看纪驰,看着穿过八年春秋,穿过冗长梦境,变了的没有变的那张脸,他感到窒息,眼眶似乎因此缺氧发酸,有情绪像岩浆,随着地壳运动往火山口漫涌,来势汹汹,吞天噬地。
他无法抗拒地往那张唇上望过去,廖永南一离开,纪驰一出现,梦中的情景就即刻按了播放键,似乎仍旧历历在目。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远,在这个对视间却让夏安远回到了从前,是梦的蛊动,让温热的体温包裹住自己,那张唇绵软香甜,糖一样,没有一个穷小子能抵御糖果的诱惑,那种新鲜甜蜜的滋味,尝一口,就能记上整个有生之年。
在近乎凝滞的视线中,纪驰先动了,他走近床边,掏出一个新手机,递到夏安远面前。夏安远却愣愣地,不知作何反应,说实话他现在真的还来不及分清两个纪驰,梦里的情景太真实,那几乎都不是梦了,像他穿越到过去,重活一世,以至于他根本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夏安远,他又收到了一部新手机,又听到纪驰开口,说那句:“拿着。”
可语调成熟冰冷。
夏安远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这不是梦里的那个纪驰。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执拗,一点半点的小东西都耻于收下,这次他没让纪驰多等,伸出双手捧住那部手机,抬头对纪驰露出一个收到礼物时,应当有的乖巧微笑:“谢谢纪总。”
纪驰没对他这个笑给出什么回应来,他淡淡地扫了夏安远一眼,转身又出去。
夏安远目送他的背影,仍然以这个姿势坐在床上,他捧起这部手机,是最新型号的苹果机,跟自己之前用的那个比起来,俨然给人一种飞跃时空的感觉。
打开手机,手机没有设锁,夏安远上滑下滑,生疏地摸索了半天,才搞懂具体是个什么用法。里面已经提前插上卡了。夏安远找到通讯录,想给夏丽先拨个电话,却发现通讯录里只静静躺着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这瞬间,像极了电影里导演以这样手法那样手法,拍出来的慢镜头。夏安远晦涩的眼球定住了,它接收到手机屏幕上传来的光,镜头给了个很漂亮的过渡,从虚焦缓慢地往前推进,直到视线边缘没有空白,聚焦到那串十一位阿拉伯数字上。
夏安远的数学并不好,可这十一个数字的排列组合,他熟悉得简直可以倒背。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冷漠地注视着夏安远。
规整的黑色字体像牢,锁住了八年的记忆,它竟然在时空的罅隙化了形,化成幽暗粘稠的阴影,化成不可名状的肢体,化成浑身是眼的怪胎,隔着一道生锈的铁栅栏,用安静的姿态,传递一种默然无声的控诉。
这控诉拥有圆润的字体边缘,却锋利得像刀,沿着视线往夏安远的心脏割。他愣了片刻,突然按住了左边胸腔,躬起上身,吊在那里的东西痛到骤然紧缩。这种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让身体承受不来,缺氧不受控制,艰难的喘息也不受控制,他张着嘴,身体在疯狂汲取氧气的本能反应里不住颤抖,舌根后有干涩的苦意席卷而至。
这么痛,这么苦,夏安远却不肯放开手机,他死死地盯着那串数字,像自虐,像搏命,他根本不需要念,随便扫一眼,脑海自然有旁白替他循环播报,想停都停不下来。
门外有脚步声愈近,夏安远听不见,他感到自己似乎是一只缺水的濒死的虾,此生从未有什么时候像这一刻,需要如此竭力地去做每一个呼吸。
下一秒,反胃感汹汹而来,夏安远霍然起身,他胡乱辨着方向冲进卫生间,头磕到瓷砖也顾不上,他几乎是扑跪在地,一手紧按着收缩绞痛的胃,一手扶上马桶。干呕一阵赶着一阵,不知道吐了多久,在这种巨大的完全失控的作用力下,他双眼婆娑地盯着水里,惊怕自己将五脏六腑都从那根细窄的喉管里呕出来。
这世界仿佛都昏天黑地了。
一周多时间没有进食,除了郁积在喉头的情绪,夏安远根本呕不出来什么东西。他喘着气,跪趴的双腿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死鱼一样顺着滑溜的瓷砖往下摊,手却不肯松开,仿佛捉紧了马桶边缘,就能捉紧自己在这种时刻下面仅剩的尊严。
“吐舒服了吗?”
纪驰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更沙哑一点,根据夏安远的经验判断,短时间吸烟过量,就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
他偏过头,藏起脸,将额角抵在自己的手背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咽部用力过度,比纪驰的还要嘶哑:“纪总,您先出去吧,这里太脏了,我收拾好就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随后,他听到纪驰的脚步声动,却不是朝外走的。
他站到了自己身后。
夏安远不明其意,刚要抬起头,腋下穿过来一只胳膊,另外一只落到了膝窝,那动作颇有些蛮横不讲理,但夏安远此刻毫无反抗的能力€€€€他被这样打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教夏安远心头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攀住纪驰的肩头,却又在碰到他衬衫高级面料的那一秒,触电般地将手收了回去。
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这样抱着实在是有些滑稽,说单纯不单纯,说亲密又不亲密,夏安远嗅到了纪驰身上的烟草味,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好在卫生间到床的距离没有多远,纪驰将他放到床上,先掀开放在床头的水壶盖子,用手感受了一下水蒸气的温度,再把水倒进杯子里,这个时候视线才落到夏安远的身上,他把杯子递给他,简单直接地发号施令:“喝点。”
夏安远愣的时间不长,他双手接过了水杯,按他说的那样做。水喝完了,空杯子还捏在他手里,纪驰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眼底浮上几分莫名的神色,“哪里不舒服?”他问夏安远。
夏安远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哪里不舒服,伸手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首先应该为自己给他和廖永南添的麻烦道歉:“对不起纪总,这几天让您和廖医生费心了,我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纪驰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夏安远想自己可能把事情办糟糕了,在纪驰的一众选择里,他绝对远远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小情€€€€毕竟无论以什么作为出发点,做一晚就要晕一星期的小情,付费和价值全然不在一个对等线上。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您可以扣我钱,多扣一点也没关系。”
纪驰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他伸出手,指节碰上夏安远眼角的皮肤,一下,又一下,像擦拭着什么,他的动作好像永远都是这么慢条斯理,但现在的夏安远感受不出来这个动作所包含的情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纪驰在抹他刚才干呕时留下的泪痕。
第44章 等待某人某个夜晚的来电吗
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他们之间这种自重逢以来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并不应该添一点像此刻这般的温情。应该称之为温情吧?
夏安远眨眼,睫毛不小心扫到纪驰的手指,还是这个房间,还是同样的两个人,加上这一点漂浮在空气中的温情,这让他不得不产生一种时空错置的错觉。
他不敢轻易呼吸,潜意识里其实是在怕这根手指离他而去。他又想到了那一串阿拉伯数字,纪驰十年前就在用的电话号码,是习惯,念旧,图方便,还是特意留着,在等待某人某个夜晚的来电。
夏安远不愿意揣摩猜想他没换号码的具体原因,他也照样拥有所有灵长动物都有的,一种回避疼痛的自私直觉。
“你妈妈我都安排好了。”纪驰收回了手,那姿势很随意,但夏安远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将那只碰过自己的手指紧捏在手心,“你不用担心。”
夏安远点点头,他忍住眼角皮肤的痒意,轻声问:“我能去看她吗?”
“协议里有说明,除非是跟我出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和任何人联系,也不能随意出门。”纪驰淡淡地回答他,“不过你可以一个月去看一次她,让赵钦送你去。”他说了个医院,那真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夏安远倾家荡产也挤不进去的地方。
谢谢。他又说谢谢,他对纪驰说过太多的谢谢,除了谢谢,他也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
纪驰转身,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