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喜欢跳舞吗?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阮沅自己也不知道。
他记得他当初答应学跳舞时,是因为沈楼夸他跳舞好看,沈楼的随口一夸,不知不觉竟让他坚持了三四年。阮沅从儿童舞蹈苗苗班,一路跳到了现在的青少年班,熬走了不少同期同学。舞蹈班上还在坚持跳舞的男生,就只剩下了阮沅一人。
阮沅不想去舞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以前每次他下舞蹈课,沈楼都会去接他,会帮他整理好乱糟糟的书包,听他喋喋不休地讲一路的话。
沈楼不太爱回话,有时候阮沅以为沈楼是跑神了,是在敷衍他。
阮沅停下脚,气呼呼地叉着腰,凶巴巴的,“沈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沈楼平静地复述出阮沅生气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喔。”阮沅顿时喜笑颜开,他得意地扭扭身子,哼哼两声,然后像个小猴子一样地跳到沈楼后背,双手搂住沈楼的脖子,“我今天好累哦,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沈楼任凭阮沅骑在他背上,他背着阮沅慢慢往前走。
白心在两人身后嗔道,“沅沅,你又在欺负你哥了?你这样压着他,你会把他压坏的,你还让不让你哥长个子了?”
阮家这几年没少照顾沈楼,说句沈楼是阮家的编外儿子,一点也不过分。几年相处下来,白心把沈楼当成了自家小孩,沈楼比阮沅大了快两岁,白心之前觉得叫沈楼小楼太生分。她慢慢改了口,叫沈楼是阮沅的哥哥。
听到妈妈这么说,阮沅回头冲她吐吐舌头,他悄悄放下盘在沈楼腰间的腿,改为把腿撑在地上,以此减少沈楼沈楼肩膀处的受力程度。但他仍未从沈楼背上跳下来,他非要沈楼拖着他往前走。
回家的路上,阮沅凑近闻闻沈楼身上的味道。
这是阮沅从小养成的习惯,他没事儿就喜欢嗅嗅沈楼身上的味道。
今天沈楼身上的味道很淡,一些阳光的味道,混合着舒肤佳经典款的香皂味,像是春雨过后,阳光普照的竹林。阮沅埋头深嗅一口,凑在沈楼耳边问道,“沈楼,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背了很多的英语单词呀?”
这话说得不假,沈楼侧眸看他,想知道为什么。
阮沅脸上荡起小酒窝,那个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了,但他就是不开口告诉沈楼是为什么,一副非要沈楼求他,他才勉强肯说的表情。
沈楼转过眼去,他在心里默数321,故意不搭理阮沅。
果然不出所料,3秒不到,阮沅就憋不住了,他气势汹汹地戳戳沈楼后背,“你快点问我,快点快点!”
他都要憋不住答案了,沈楼居然还不来问他。
沈楼心底发出一声浅笑,他依了阮沅的意,问阮沅是怎么发现的。
阮沅解释,因为沈楼背英语单词时,会去阳台背书,身上多少就会有更明显的阳光味道。而且,背英语单词,不太会脏手,学习结束后,不需要用洗手液洗很多遍手,所以沈楼身上会保留舒肤佳香皂的味道。但写数学题就不一样了,要有大量的演算过程,写完以后,手难免会沾上笔墨,手会很脏。这个时候,沈楼就会用洗手液洗很多遍手,谢奶奶家的洗手液是薄荷味的,沈楼身上就会有更明显的薄荷香。
整个推理逻辑严丝合缝,不太像是以阮沅的智商能推理出来的事。
沈楼闻闻自己手上的味道,薄荷味的洗手液味道很淡,他回头看一眼阮沅。
阮沅一脸的得意求夸的表情,沈楼从兜里摸出一个可乐糖,塞进阮沅嘴里。
沈楼没想到阮沅的观察会这么细,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
现在,面对阮沅的性格转变,阮家父母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们曾经有多么希望阮沅快点长大懂事,现在就有多么希望阮沅不要长大。
就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傻乎乎的多好。
可阮沅总得接受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人这一辈子控制不住的事儿太多了。
阮沅已经足够幸运了。
他本该在幼儿园大班就明白的道理,因为有沈楼的出现,所以他硬是晚了好几年,才开始触摸到这个世界残酷的真相。
谢道玉推测阮沅的心理也许出了问题,也许需要专业机构的介入,刚好她有个学生经营着本市最大的心理辅导机构,权威又专业,谢道玉想带阮沅去看看。
对此白心和阮恒当然没什么意见,决定本周末就带阮沅去看医生。
距离沈楼答应阮沅回来的日子,还有一天。晚上睡觉前,阮沅将倒计时又往后划掉一天,倒计时上只剩下一个大大的零。阮沅盯着倒计时看了几秒后,他放下笔,关掉灯,躺上床。
以前阮沅都是和沈楼一起睡的,单人儿童床上,不仅要睡两个小朋友,还要放一个沈楼的狗窝,拥挤得不像话。而那个太阳花狗窝,阮沅说是给沈楼睡的,但那个狗窝实在是太软和了,平时都被阮沅给霸占了,沈楼压根没睡过。以前阮沅年龄小,可以整个人窝在太阳花狗窝里。现在阮沅年龄大了,加上学跳舞后,他长高了不少,狗窝睡不进去了,他便把狗窝当枕头,每天枕着狗窝睡觉。
曾经拥挤的床榻,现在变得空荡荡,阮沅枕在太阳花的狗窝枕头上。
白心敲开房门,“沅沅,你睡了吗?”
阮沅低低地嗯了声。
白心,“舞团老师刚打电话过来,说下周有一个面向全市的舞蹈表演,老师想让你去参加,你要不要参加呢?”
“不了,妈妈。”
白心叹了口气,决定尽早带阮沅去看心理医生。
“好,不想去就不去,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如果你想和爸爸妈妈,还有奶奶聊天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阮沅翻了个身,“好哦。”
“晚安,妈妈。”
等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后,阮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沈楼明天会不会如约回来。
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佛,但他还是私心乞求这个世界有神仙婆婆,他暗暗发誓,说他愿意一辈子不吃零食不吃好吃的,换沈楼明天如约回家。
-
距离沈楼答应阮沅回来的日子,还剩下0天。
阮家和谢家商量好,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带阮沅去看心理医生。
阮恒和白心起了个大早,收拾着出门的东西。谢道玉提醒他俩,要带上身份证,还有能让阮沅有安全感的东西,以及阮沅最近的一些日记、随手画的作品、或者学习手册,好的心理咨询师会根据这些东西来判断出孩子最真实的心理状态。
早上七点多,就在阮家夫妻忙得两脚朝天时,家门口的门铃被人按响。
白心蹙眉,“这么一大早的是谁啊?”
阮恒推测,“难不成是师母?”
白心耸肩说了声可能是,随后她去开门。
谁知道站在外面的竟然会是苏秘书和沈楼。
白心一怔,沈楼怎么...怎么还真回来了?
沈楼上次被沈明危带走时,沈明危嫌麻烦,他没有处理沈楼在安城租的房子,也没有辞退保姆。他把这事儿交代给苏秘书,让苏秘书抽空再去办。
苏秘书最近很忙,他把这事儿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还没处理。也幸亏苏秘书没来得及处理房子和保姆,现在赶上沈楼被沈家打包赶回安城,刚好沈楼还有地儿住,有人照顾。
苏秘书和沈楼下了飞机后,他本来是想把沈楼送到楼下的房子里,但谁知道沈楼不着急回家,反而一脑袋扎进了阮家。
苏秘书抱歉地和白心说道,“小楼一下飞机就要来您家,真是打扰您了。”
白心怔愣地看着在一旁换鞋的沈楼,“不打扰,不打扰。”
都是自家孩子,怎么会打扰呢。
阮恒走上来,他微微揽住妻子的肩膀,想给予妻子些能量,“方便问下你们是几点的飞机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苏秘书说是凌晨三点的红眼飞机,说着他还打了个哈欠。
白心和阮恒两人对视一下,皆是一怔,他们不知道沈楼是怎么离开的沈家,又是如何赶上的凌晨航班,一下飞机不睡觉也要来找阮沅。
沈楼已经换好了鞋子,他在阮家有自己的拖鞋,和鞋柜位置,他把他的鞋子放进鞋柜里。
他看了眼阮恒,又看看阮沅紧闭的房间门,意思是他想进去。
阮恒给了他一个可以的眼神,沈楼推门进到了阮沅房间。
外头,阮恒和白心,又同苏秘书客气寒暄了几句。
等苏秘书离开后,白心提着包问阮恒,“我们等下还要去看心理医生吗?”
阮恒坐在沙发上,略一思索,“我先给师母发个消息吧。”
没一会儿,谢道玉就赶到了阮家,在听到沈楼坐着红眼航班如约赶了回来后。老太太挑了挑眉,晃到阳台上,背着手,站着看风景去了。
三个大人坐在客厅里,各忙各的,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
快到八点多的时候,阮沅房间突然传出了声兴奋的尖叫声,“大黑,你真的回来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三个大人对视一眼,眸中带笑。
房间里,阮沅把沈楼按倒在床上,围着他的脖间不断嗅闻。
“大黑,你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人欺负你?”
“藏獒叔叔有没有对你凶巴巴?”
“你有没有想我?”
“这几天你过得好不好?”
“反正我过得很不好很不好。”
“我感觉我的天空再也不会出现太阳了。”
“呜呜,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你。”
十天未见,此刻沈楼身上充斥着阮沅闻不懂的味道,不是往日的舒肤佳香皂和薄荷味的洗手液味道,而是混杂着檀香味,刺鼻的女士香水味,拥杂的人味,早餐店的油腻味,风尘仆仆的灰尘味,还有汽车尾气的味道。
人类本能得就会对未知的东西,产生强烈恐惧。
包括味道也是一样,阮沅扬起一张小脸,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难过,“大黑,你是不是受委屈了,我真的很担心你。”
阮沅眼角一压,眼见就要哭鼻子。
沈楼眼疾手快地从兜里摸出他在机场买的进口糖,往阮沅嘴里一塞。
平时阮沅一颗糖就能哄得差不多了,可今天阮沅吃着糖却哭得更大声了。
沈楼:?
阮沅断断续续地解释着,说昨晚他睡觉前,和神仙做了交易,用一辈子不吃零食,换沈楼如约回家。阮沅啪嗒把糖吐在手心上,他不吃糖了,他害怕他一吃糖,神仙婆婆就会把沈楼带走。进口水果糖的香味飘进鼻腔里,阮沅只能眼巴巴地对着糖发馋,不断咽口水。想吃,但却不能吃。
沈楼的出现,又一次把阮沅拉回了他那个梦幻的童话世界观里。
在他这个世界观里,没有生离死别,讲究善恶有报,有神仙婆婆,只有对着神仙婆婆虔诚许愿,就一定会心想事成。
沈楼不知道该怎么接上阮沅的脑回路,他思索了会儿后,闭上眼,嘴巴无声嘟囔了些什么。
没一会儿,沈楼睁开眼,“我和神仙...神仙婆婆请假了,她允许你今天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