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俗人 第31章

沈浔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安静了几秒才说:“……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不太会聊天。”

孟远岑提议道:“随便说什么,比如,你可以说说你自己的事情。”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不错的提议,但是沈浔也清楚,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不轻易和别人说起自己的过往,是他长年累月形成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因为他习惯于把过往划分到个人隐私里去,而且他的过往并不有趣,也不想说出来博取同情。

但是孟远岑的话,他或许可以尝试说一说,作为一种表达信任的方式。

那边孟远岑还在循循善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今晚孟老师做一次你的专属树洞。”

于是沈浔没来由地想起那个被酒吧老板电话打断的夜晚,他有许多没有说出口的话,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尝试去剖析自己,因为是第一次,听起来有些逻辑薄弱,真就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我初中的时候就想做法医,你也看到过我的日记,但是你只看到了部分,对吧?”

“嗯。”

“我那时候还挺狂妄的,把法医学的书带到学校里看,”沈浔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小时候的性格很内向很内向,比我现在还要闷,我属于是邻居家的怪小孩,虽然成绩不错,但是看上去阴森森的。”

孟远岑听到最后轻微地蹙了下眉,随即恢复正常,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阴森森”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你可以设想一下,假如你们班上有一个男同学,虽然他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考第一,但他不爱说话,在学校里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反而每天捧着一本血淋淋的书籍看的津津有味,你会不会觉得,这个男同学很像是电视剧里,高智商杀人犯的童年剪影?”

“不会,”孟远岑不假思索地说,“我觉得这是偏见。”

沈浔却置若罔闻,接着说道:“我的初中和高中都是这样,内向,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所以有人很害怕我。”

“可我觉得你很可爱。”

沈浔微微怔愣,然后瞥了孟远岑一眼,“你别打岔,请保持安静,树洞先生。”

孟远岑微笑着点了点头,很配合的,真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其实有问过一些朋友,问他们对于法医的看法。”

“嗯。”

沈浔陷入回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样本数量太小,他们给出的答案其实都差不多,他们都说法医是个很伟大的职业,值得他们敬佩和仰望。”

“于是我又问他们,如果他们相亲对象是法医呢?他们说他们会远远地敬佩,遥遥地仰望。”

沈浔抿唇,仰头看了孟远岑一眼,才继续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清楚,我想表达的是,我的朋友们并不是在歧视法医这份职业,相反,他们对法医抱有崇高的敬意,他们也说法医的存在很伟大,只是他们不会考虑选择法医作为自己的伴侣。”

“因为各种原因,比如工作环境差、陪伴家人的时间少,我其实很能理解他们的选择,我觉得这是人之常情。”

孟远岑用掌心碰了碰沈浔的头发,“所以呢?”

沈浔喉结微微动了动,他低声说:“所以我觉得好不真实。”

孟远岑追问:“哪里不真实?”

“从医院里你说我们在一起……到后面,都不真实。”

“为什么?”

沈浔垂下双眸,指腹在抱枕上无意识地打着圈,“因为我设想过很多次,我总觉得最后捅破窗户纸的人会是我,告白的人也是我。”

孟远岑用双手上下包裹住沈浔的左手,“为什么不能是我?”

沈浔的语速放的很缓很慢,“因为你从来不缺追求者,而我从小到大都不算是一个受欢迎的人……所以我觉得是我。”

孟远岑看向沈浔的眼底,他忽然牵起沈浔的手背吻了一下,“那这样呢?有没有感觉真实一点?”

沈浔有些不自在地缩回手,没说话。

于是孟远岑转移目标,又扳过沈浔的脸,俯身贴上两片唇瓣,乐此不疲地接吻,亲到两人的呼吸和心率变得合拍,亲到沈浔身体软了下来,眼睫上隐约挂着水雾,孟老师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口,“那这样呢?有没有感觉更真实一点?”

沈浔耳朵悄悄地红了,静默几秒钟后,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我还真不在乎有多少人追我,”孟远岑看着沈浔的眼睛,“就像我一直觉得,朋友有几个知心的就好,喜欢的人只要一个就够了。”

沈浔轻嗤一声,“你在凡尔赛吗?”

孟远岑摇头道:“我还真不是。”

他继续道:“我这个人有点奇怪,我有种幼稚又惹人发笑的顽固,尤其当提及我的职业时,这种违和感会更加强烈。”

“我认识一位专攻婚姻法的律师,从他口中听说过不少以失败收尾的婚姻,也见过分割财产和争夺抚养权时夫妻两个撕破脸皮、据理力争,变得面无可憎,像是把彼此当仇人,至于刑事诉讼,我也接过杀妻案杀夫案,按理说,我应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但实际上,我更像是从现实的滚水里淌过,千帆历尽却依然天真地、固执地相信爱情,就像罗曼€€罗兰的英雄主义。”

沈浔抬眼看向孟远岑,恰巧孟远岑还在看他,他好像从孟远岑的眼底读出了什么。

“我又想起我读桦大的时候,有个很浪漫的故事。”

“那时候通讯工具还不发达,校刊反而流传广泛,校刊上有个专门的交友板块,说是为了同学们提供一个认识更多人的渠道,后来慢慢地就变成了‘征婚’板块,我们都这么调侃,就和现在的表白墙差不多。”

“有一个女生写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发在校刊上,她写的很真诚,文字也很有灵气,最后她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当时有很多人往她的手机上发短信,只有一个男生,选择给她寄了一封手写信,因为女生在文字里提了一句她很喜欢书信,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

“有一天,女生和男生谈起这段缘分,男生就问女生,校刊上她的那篇文字发出去之后,应该每天都要忙着回复很多人的问好吧?女生说不是的,在所有的一百多人里面,她只回复了男生一人,出于一种她追求的、奇怪的仪式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感觉很浪漫。”

“所以我究竟有多天真呢?”

沈浔隐约有预感,孟远岑接下来将要说什么。

“我就想,我会不会第一次主动追的人就是对的人,然后我们共度余生。”

所以他们是一样的人。

沈浔猛然抬眼,攥着孟远岑的衣领直接吻上去,他吻得青涩又凶狠,纯情也专情。

孟远岑的双手拖住沈浔的后脑勺,唇舌攻占领地,换一口气再吻上去时,他用齿尖在沈浔的嘴唇上咬了一下,如愿听到沈浔吃痛地一声闷哼,孟远岑又用舌尖舔了舔对方裂口处漫出的血。

沈浔蓦然想起什么,一把将孟远岑推开了。

孟老师还没吻够呢,骤不及防被沈浔打断,咫尺处的那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自己,“所以那晚我们接吻了对吗?我嘴唇上的破口果然是你咬的?”

“嗯。”孟远岑大方承认。

“那我之前问你……你怎么不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起这个,孟远岑心里还憋着一点气,那晚被迫自行熄火的下场就是,孟老师做了许多个放飞自我的春梦,每一个梦里的主角都是沈浔,“喝醉酒了跑来撩我,酒醒之后又给我打电话说你什么都不记得,嘴唇破了也只是因为冬天天气干燥,你让我怎么想?你觉得我还会自讨没趣,主动提这件事吗?”

经过孟远岑这么一点,确实又像是另一层含义,沈浔讪讪道:“我这真是字面上的意思……”

孟远岑半信半疑,“也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沈浔低声说:“……我喝醉之后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孟远岑故意板着脸不说话,还没过几秒又破了功,他笑起来说:“好吧,相信你了。”

反倒是那边的沈浔,安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忽然长叹一口气。

孟远岑问:“怎么了?”

“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矫情的话,有点后悔了,感觉挺无病呻吟的,”沈浔扭头问,“所以明天你能忘个干净吗?”

孟远岑微笑着点头,“树洞先生说没问题。”

第三十八章 “玩的太浪?”

这晚谁也没提孟远岑留宿的事情,但他们都为这件事做足了准备,比如沈浔从柜子里翻出了枕套被套,孟远岑见状就来帮忙收拾枕芯和棉被,再比如沈浔从柜子里拿出牙刷毛巾盆,孟远岑就接过去送到卫生间里。

实际上沈浔想的是,就算孟远岑今晚不留下睡,以后总有一天要留下来睡,干脆趁着今天准备好了,一劳永逸。

孟远岑则是想,沈浔虽然嘴上没让他留下,但是身体倒是很诚实,他招架不住沈警官暗戳戳的热情,如何拒绝的了?

于是两人不谋而合。

沈浔先洗漱完去卧室了,一想到不但明天没有班上,未来几天也没有班上,他忽然就生起了闲情雅致,从书柜上抽出的书都叫《宋词鉴赏》,左手捧起来慢悠悠地看。

还没看几张纸,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沈浔疑惑地抬起头,语气里颇有几分讥讽的意味,“你不是坚持要睡客房吗?”

这事还得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半个小时前,孟远岑主动找到沈浔,义正严词地表示他要和沈浔分床睡,原因是他怕自己睡着的时候不小心压到沈浔受伤的右手。

沈浔一连说了好几个没事,让孟远岑不要大惊小怪,暂且不谈怎么就这么巧这么运气不好压上了他的右手,实在不行,就一人睡一头呗。

可惜孟远岑还是不肯答应,并且给出了“我怕我的腿不小心压到你的右手”这种沈浔听起来就觉得很扯淡的理由,于是他又和对方争辩了几句。

得到孟远岑的答复是,“但是你也不能否认它发生的可能性,对吧。”

说完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知道你很想和我一起睡,我也想,但我得等你手好了,也就这么几天,还请沈警官再忍忍。”

说的沈浔是又气又笑,最后想想,算了,人干律师的,说不过,费什么口舌,不就是不愿意睡一起吗,找的借口倒是挺冠冕堂皇的,呵。

这会儿见到孟远岑竟然不请自来,沈浔心里暗爽,瞄了孟远岑一眼,差不多的意思,又问了一遍,“你不是说分床睡吗?”

“我现在睡不着,就来看看你,等会儿还要再回去。”

沈浔头也不抬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孟远岑:“你当然好看。”

沈浔没说话,只把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哗啦一声,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卧室里清晰可闻。

孟远岑掀开被子,厚着脸皮坐到沈浔的旁边,再把被子盖上,“你的右手,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浔没好气地说:“已经好很多了,被压一下都没事。”

孟远岑就当自己只听到了前半句,“才几个小时你就能感觉到好多了?”

“那你还问,”沈浔又将书翻过一页,微微皱了下眉,“才几个小时你就问我感觉怎么样,你让我怎么说,总不能说恶化吧。”

美色在前,即便是孟老师也不可能不为所动,一会儿动动手,一会儿动动脚,当然,他会特意避开沈浔的右手,他动一次,沈浔就缩一次,他知道沈浔在躲,但是也没想过停下,就这么把沈浔逼到床边快要掉下去€€€€

“孟远岑你让我看个书吧!”

人呐,果然会在沉默中爆发。

孟远岑闻言安静几秒,捉住对方的左手试探地问道:“真生气了?因为我不和你睡?”

“谁生气了。”

“我是想让你的手早点好起来,我这个人吧,做事就是小心翼翼的风格,会设想最坏的结果,我其实特别想和你睡,但也只能忍着,忍的可难受了。”

沈浔轻嗤一声,“活该。”

孟远岑用指尖在沈浔的左手掌心打着圈,“说起来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沈警官生气,怎么闹脾气的时候也这么好看。”

“谁生气了。”沈浔又重复一遍,他想了想,解释道,“我只是不喜欢我在看书的时候有人打扰我。”

孟远岑也不拆穿,全当沈浔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倒是有书看了,可是孟老师手里没书。”

沈浔下巴朝向书架的方向抬了一下,“想看什么,你自己挑,自己拿去看。”

感觉到沈浔的语气有所缓和,孟远岑开始得寸进尺,“但我今天不想看书。”

沈浔手里的书翻了页,又是哗的一响,他想装作一无所知,无奈身边的目光实在盯得紧,最后妥协了,“那你看会儿电影成吗,我拿我电脑给你?”

孟远岑见好就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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