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以你到底想干啥啊……之前是你一直想把人赶走,和裴家再无瓜葛的。现在斯岚想走了,你又在这儿大发脾气,不肯人走,居然还把人软禁了……”
“如果你真的不想放他走,那就好好跟人说啊,说你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想和他永远在一起……这很难吗。”
裴嘉玉下意识反驳:“腺体的事,我已经对他造成那么大的伤害了,怎么能再耽误他。”
邱桐桐无语了:“那你以为,你现在把人囚禁,就不是伤害了?”
裴嘉玉被问住了,大脑一团乱麻:“我,我不知道……”
邱桐桐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我一直知道你有些任性,毕竟从小养尊处优,自私幼稚一些也很正常。身为你的挚友,我也一直很欣赏你身上一些罕见的优点€€€€热血,义气,会为朋友两肋插刀。”
“但我没有想到,在感情方面,你会幼稚到这种地步。”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件事本不该由我来提醒你,但我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
裴嘉玉捏紧了手心,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
“斯岚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宠物,不是奴隶。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内疚的时候就想把人赶得远远的,舍不得了又把人抓在手里,不肯放手。”
“你这样,和把老鼠抓了又放、只为了寻开心的猫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你有想过他的想法、他的感受吗?”
“你想过他会痛苦、会难受、满怀希望又被兜头泼冷水是什么感觉吗?”
邱桐桐重重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眼神里是浓浓的失望:“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说:
斯岚跑路进度€€€€80%
第71章 斯岚走了
裴嘉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寂静的黑森林,稀薄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散落满地,仿佛另一片星空。
似乎他是要去往某个目的地,比如温暖的林间小屋,比如一片静谧神秘的湖泊,或者没有目的地也没关系€€€€旅行的过程本身,也是愉快的。
何况,有夜风伴着他。
他知道黎明会到来,所以也不用去忧心是否迷路。
天总会亮,旅途总会到达。
然而不知为什么,天始终暗着,树叶的声音越来越小,夜风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而来的暴风雪。
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鼻息被暴雪堵住,逐渐失去呼吸。
他沿着林间小径一路行走,树叶伴着风声沙沙作响,仿佛某种古老悲伤的歌谣。
他终究没有等到天亮。
脚一踩,树叶随着头顶的月光一同碎裂在黎明前。
裴嘉玉猛地睁开眼睛,惊醒了。
床头的闹钟告诉他,现在已经是清晨七点,他应该迅速爬起来洗漱,吃早饭,去上学。
但大脑还处在梦里的情境中,惊魂未定,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这已经是……
算了,他已经记不清了,这已经是第多少次,他梦到那片寂静的黑森林。
心理学上似乎是说,重复做某一个梦,代表梦境的主人有难解的心结,所以执念投射到梦境中,变成反反复复、无尽轮回的梦。
愚溪征立!
裴嘉玉有想过去看心理医生,但也就是想想。
他还没有做好要在陌生人面前暴露秘密的准备。
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症结的原因是什么。
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呢。
无法解决,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假装自己不知道,这样还能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清晨七点二十五分,裴嘉玉背着书包,慢吞吞地走出了别墅。
整个宅子里空空荡荡的,屋子里空,屋外也空。
与半年前相比,别墅里几乎已经像个大型仓库。
沙发、茶几上随处可以看到乱放的衣服、杂物,地上堆积着吃剩的外卖盒和饮料瓶,地板上的积灰显出凌乱的脚印。
别墅外,花园也已经荒芜了许久。
原本生机盎然、种满灌木鲜花的草地上,此刻却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地,腐败的植物气味四散开来。
整个宅子如同一具日渐腐朽的棺材,连空气都是暗沉沉的。
从斯岚离开那天开始,宅子似乎就已经死去了。
原先斯岚还在的时候,宅子就是斯岚一个人打理的。
裴嘉玉后来才意识到,斯岚竟同时担任了园丁、厨娘、洗衣工、保洁、司机等多项工作,同时他还要读书学习、参加比赛、处理工作……而且每一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裴嘉玉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些默默干活的日子里,斯岚是否也会觉得疲惫无聊,想要迫切地逃离呢。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
斯岚离开,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
他像往常一样做好丰盛的早餐,默默地陪着他吃完,洗好碗筷,然后走回房间里,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那是个不大的行李箱,斯岚每次出差时会带上,里面容量不大,只能勉强塞下两三套衣服和充电宝、平板之类的杂物。
裴嘉玉吐槽过,说他这个行李箱形同鸡肋,就带这么几件衣服,还不如到出差地直接买,还省了拎行李箱的力气。
斯岚只是笑笑,说行李箱小一点也好,这样要走的时候,拎起来就可以走,很方便。
装的东西多了,人就会变得迟缓笨重,犹豫不决。
裴嘉玉张了张嘴巴,一瞬间似乎是想立刻冲上前,劈手把行李箱夺过来。
但他忽然想起了邱桐桐对他说的话。
“斯岚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宠物,不是奴隶。”
“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内疚的时候就想把人赶得远远的,舍不得了又把人抓在手里,不肯放手。”
……
裴嘉玉攥紧了拳头,问他:“你去哪里。”
斯岚垂着眼睛,轻声道:“任云亭让我29号前去报道,这样还可以赶得上新年的新员工欢迎会。”
裴嘉玉的睫毛颤了颤。
裴嘉玉:“你要和他一起住?”
斯岚:“住宿是很次要的事,一个晚上睡觉的地方而已。从前在福利院的时候,阴暗潮湿的仓库我也能睡得很香,只要没有人来打扰我。”
裴嘉玉:“他给你多少钱?”
斯岚委婉道:“具体的薪水还要等人事通知,任少爷只是给我一个工作机会,他也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忙。”
裴嘉玉:“如果……”
斯岚抬起眼睛,看着他。
裴嘉玉说不出口了。
他原本下意识想说,如果我给你开更高的价钱,住更大的房子,你还会走吗。
但话快要出口的瞬间,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斯岚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原本,是否离开这件事,就只是取决于他而已。
斯岚曾经有无数机会逃离,之所以一直没有实施,大概只是看他反抗得太过激烈的缘故。
争吵会消磨爱意,也会无止尽地消磨耐心。
没有了耐心,曾经再怎么相爱的两个人,也只剩下相看两厌。
裴嘉玉无话可说了。
他咬着下嘴唇,怔怔地看着斯岚。
斯岚转身之后,他卑微地,小声地问了一句:“……真的不可以留下来吗。”
斯岚的身形略顿了一顿。
“抱歉,”他说,“我已经答应云亭了。无论大小,答应别人的事,就该好好做到。”
€€€€
裴嘉玉后来偶尔会回忆起那个清晨。
他尽量不让自己想起,毕竟不愉快的记忆会让他的睡眠更加糟糕。
在斯岚最初离开的一个月里,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照常上课、打球、打游戏、泡吧,周末时跑到很远的外省去滑雪或者露营。
生活繁忙起来了,心就好像也就被一点点填满了。
他试图去学着做饭、修剪草坪,但那些锅铲剪刀在他手里就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摆弄不顺。
在第三次把菜炒糊之后,裴嘉玉终于放弃了,转而联系家政服务公司。
家政公司的阿姨手脚麻利,动作勤快,一天的时间就能把房子上上下下收拾得井井有条。
园丁也是专业的园丁,会根据面积设计草坪造型,建议他把门口的灌木砍掉一半,种上香樟树,这样这个宅子看起来会更有生命力。
裴嘉玉很满意。
他心想,看来也没什么关系嘛,走了一个斯岚而已,花点钱找家政工,一切都能和原来一模一样,他自己也能生活地很好。
然后一个星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