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第16章

只见万元从行李里拿出破布包,又从破布包里拿出今天的工钱,“容姐给你的。”

那钱看着要比平时多,万元可是一分没少,想让金民自己懂点儿事,别辜负人家一番好意,好歹是岑烟容给了他们稳定的工作,也得给人一点儿面子。

可金民不想顺着台阶下,没有伸手去接,“哥,明天我就不跟你一起了,我找了别的地方。”

万元一愣,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啊,“你不跟我一起?啥地方?你当心别被人骗咯!”

金民不觉得自己就比万元差,而且他真瞧不上现在的活,拼死拼活干一天,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先前的钱还是搁你那儿吧。”他俩赚的钱一直都是放在一起的,等到存到一定数量,就邮回家里去,万元手上也没多少,金民觉着自己不是那么小气吧啦的人,就让万元拿着了。

“这是钱的问题吗?我俩一块儿出来的,你现在要一个人跑去单干,你要干啥啊?”万元有点冒火。

可金民不太愿意说,当即打断,“哎,我就不喜欢在岑烟容那儿干活,一个女人对我指手画脚的,我不想受这种气,你要去你就去吧,反正我以后不去了,我换新地方。”

也就是万元死脑筋,有轻松很赚钱的活不干,非得去着那茬罪,万元不干自己干!他就是要钱,他就是想钱,哪怕是走偏门的,他也不在乎,天底下那么多走偏门的,别人都没事,他能有事?哪儿有万元说的那么可怕?再说了,还有比穷更可怕的事情吗?以后等自己赚了大钱,一定要万元刮目相看。

万元看了金民好一阵,一些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金民现在上了头,说啥他也不乐意听,他总得在外面去碰了壁才知道回头。

“行。”

本以为万元又会长篇大论一堆,见他回答得这么爽快,金民一脸怔松,随即又镇定了下来,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万元不€€唆还不是好事吗?万一万元问一堆,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第二天一早,万元照旧起床,他洗漱完回来,金民还躺在床上,他没有叫醒金民,转身便下了楼。

等到了灯具店,今天的货又格外的多,货箱将店门堵得严严实实,岑烟容个子娇小,被挡在大大小小的货箱之后,还得跳起来跟万元说话。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周金民呢!”

万元觉得挺对不住岑烟容的,摸了把后脑勺,“他以后不来了。”

岑烟容跟人精似的,隐约能猜到周金民不来的原因,或许是看不上自己这儿吧,她冲万元问道:“那你呢?”

就算是万元不干了,也比周金民会来事一点儿,还知道上门跟自己说一声。

万元连忙解释,“我来!我不走的。”

还算万元有点良心,知道店里忙,不会轻易说不干了,其实岑烟容一开始就觉得周金民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主。

自己多数是跟万元沟通,他就像是万元的跟班,没什么主见,一直躲在万元身后,但是小动作很多,有不满意自己的安排时,总是跟万元使眼色,从不会开口说出来,这些都被自己看在眼里。

知道万元和周金民关系匪浅,自己也不屑在万元面前说周金民的坏话,万元自己心里也该清楚。

岑烟容自诩是个敞亮的人,真看不上这种藏着掖着的男人,不来也好,批发市场最不缺的就是人力,她又道:“那你先做着,我去找两个……”

话还没说完,店里的电话响了,岑烟容跨过箱子,俯身趴到了柜台上接起电话。

万元没走,还等着岑烟容有别的安排,只见岑烟容笑得有些开心。

“你想开我肯定陪你啊,只是我店里忙得很,平时没什么时候,看店啥的得靠你了啊。”

挂了电话,岑烟容的笑容没下去,见万元还站在那儿,随口解释道:“我朋友,说是想跟我一起开个服装店,能从广新那边拿货。”

广新这个地方服装生意特别红火,不少商家都到这儿去拿货,一听说是广新的货,买的人都多一些。

“要说服装生意也是个能挣钱的,可惜灯具店忙,我最多出钱,人肯定是出不了了。”这一说就说多了,岑烟容朝万元摆摆手,“你先去忙吧。”

山里风都不再刺骨,夹杂着暖暖春意,桥头的那棵栀子树枝繁叶茂,许缙云怕花掉落得太快,特意叫胡婶帮忙摘了几朵。

现如今,许缙云在镇上的小学代课,大小算个老师,自家老幺正是读书的年纪,胡婶还想着许缙云多照顾一点,接送许缙云上下学是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小许,你要的栀子花。”

雪白的栀子花透着幽香,安静地躺在许缙云的手心,许缙云想着等栀子花干透了,下回连同书信一起寄给万元。

胡婶没走,“那啥,你妈今早来电话了,问你腿咋样了,说是寄了点儿衣裳和吃食,还邮了点钱。”

唯一能让许缙云平静的生活泛起涟漪的只有万元的信,听到父母的消息,他也无动于衷,只是淡淡说道:“东西你留下吧,钱给我一半就行。”

就等着许缙云这句话,胡婶喜笑颜开,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呢,但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

“告诉她我很好就行。”

胡婶试探性问道:“跟你妈说说,回去看看腿呗,你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先前还嫌许缙云是个拖油瓶,可人家给钱的时候是一点儿都不手软,胡婶现在是生怕这棵摇钱树跑了,她巴不得许缙云一辈子都在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许缙云瞥了她一眼,一眼便看出她心里想的啥,只是不屑揭穿,顺着胡婶的意思道:“这不是好不了吗?说不定这辈子就这样了。”

“别别别,可千万别说丧气话。”

胡婶现在学聪明了,没必要得罪许缙云,趁着傍晚的功夫,还来给许缙云掏了掏旱厕。

忙活完手头活,胡婶见许缙云又坐在窗前,手里拿张纸,这几回来,她就老见许缙云这样,也不知道看得啥。

万元寄回来信许缙云每天都会看一遍,内容他都烂熟于心,就连每一处错别字他都能刻在了心中。

他没有说谎,收到万元信的那天,他岂止是欣喜若狂,他那颗跳动不安的心翻腾了好几天都没有平复下来,提笔回信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不只是想告诉万元桥头的栀子花开了,他是想和万元一起看,他想像之前一样,有万元陪着他散步。

每过一天,堆在柴房里的柴就会少一些,许缙云在想,等他用光那些柴,是不是就能等到万元回来。

风也好,雨也好,树也好,花也好,对他而言,统统没有意义,只有在分享给万元的那一刻,这些东西才被赋予了生气。

他很矛盾,既希望万元能陪着他身边,又希望万元能了无牵挂地拼出一番事业。

给万元的回信前后写了好几封,都被许缙云撕毁了,因为他总是忍不住在最后落款的位置写下“想你的许缙云”,他知道万元称呼他为“亲爱的”,是照着之前自己教过他书信的格式,依葫芦画瓢,但他想念万元是认真,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他只敢肆无忌惮地想念,却不敢大大方方地告诉万元,他怕他不加掩饰的感情,会吓到万元,他不敢冒险,他不敢想象没有万元的日子。

恐怕连万元都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地讨好,万元让自己好好的,自己就会乖乖听话,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得最好。

窗外是聒噪的虫鸣,屋里的烛火快要燃尽,许缙云将信放回了抽屉里,熄灯回到了床上。

最近多雨,他失灵的关节竟然会觉得疼,晚上都得揉一会儿双腿才能减轻痛感,今天也一样。

许缙云捏着他的脚踝,他用不上力的地方不是膝盖,而是后脚跟,从楼上摔下来后,他立马起身,很快感觉一阵钻心的疼,随后便无法站立。

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攒的钱还不够他看病的,他总不能真的指望万元帮他,不是他不信万元,只是他不想成为万元的负担。

他想要的,是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到万元跟前,堂堂正正站在万元身边。

第24章

天气越来越热,万元忙活一整天,晚上回到租房,必须洗个澡才能安心睡觉,这些日子,回回都是洗完澡,才见金民从外边回来。

原本以为金民无所事事几天,就会主动要求跟自己再回岑烟容那儿,没想到这次他挺有骨气,说啥都没找过自己。

每每万元问起他在外面做啥,他都是打哈哈,说跟万元一样,也是找些零散的工作,万元也放下脸面主动求和,求和倒是没问题,但是金民依旧不肯跟自己一起。

这天傍晚,万元提前回家,天还没完全黑,街边的路灯已经亮起,走到租房楼下,他们房间的窗户是亮着的,到家一看,金民居然比他先回来。

“元哥!”周金民正摆弄着桌上的饭菜,他们统共就三个碗,两个空碗吃饭,一个碗装着汤,剩下的菜都是口袋装着的,旁边还放了瓶酒。

金民招呼万元坐下,脸上是许久不见的和颜悦色,“等你吃饭。”

万元被这架势给吓唬住了,这一桌子怎么都得花点钱吧,他们哪儿这么奢侈过,逢年过节都不见得有这么丰盛。

“你怎么买这么多?”

金民有些得意,“挣钱了呗,先前吃的都是馒头咸菜,这回好好犒劳犒劳自己,还有酒,给你来点。”

酒瓶一开,酒香迅速蔓延整个屋子,金民倒好酒将碗推到了万元面前,“尝尝。”

透彻的酒水在钨丝灯泡的照射下反射出粼粼波光,万元莫名觉得有点失望,他不是不希望金民能有出息,只是感觉弟弟和自己渐行渐远,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挫败感。

“怎么?你不替我高兴啊?”金民见万元没喝,故意刺激他。

万元抿着嘴唇,手扶住装着酒的碗,碗到了嘴边,他又放下了,“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干啥了,神神秘秘的。”

说是跟自己干一样的活,万元是不信的,他清楚下苦力的行情,工钱度日没问题,但绝对禁不起金民这样大鱼大肉的。

“都说了给人搬货,咋了?你不信啊?我那老板大方。”

大不大方万元不知道,他只知道金民没说实话,“好吧,你好好干,脚踏实地。”

酒也没喝,菜也没吃,万元拿上了衣服去外边冲澡去了,回来的时候,桌上的酒菜没有吃完,金民已经在床上躺下睡着了。

和金民的相处虽然不太融洽,但是忙碌的工作充实了生活,每天等待着许缙云的回信也充满了盼头。

万元信的内容多以流水账居多,岑烟容的灯具店,县城里的夜市,只敢远观不敢进入的商场,楼下发廊的女人。

这种分享确实能上瘾,能让人牵肠挂肚,恨不得下一秒就等到对方的回复,但不是所有的内容,都是许缙云愿意看到的,比如,万元偶尔会跟他聊起城里的女人。

不同的女人,不只是发廊女,还有灯具店的老板,又或者是偶遇的同乡,哪怕万元只是提了一嘴,都足以让许缙云吃味。

许缙云恨不得将手里的信纸撕个粉碎,可一想到是万元寄来的,他只能恶狠狠地将信纸叠好,连通信封夹到书本里。

万元哪儿知道自己的不安呢?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牢牢将万元绑在身边。

这天跟往常一样,万元一早去邮局寄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灯具店赶。

金民不来后,岑烟容又找了两个年纪稍大点儿的人来搬货,那两人已经忙活起来,万元正想加入他们的队伍,听到岑烟容正火冒三丈地在柜台里打电话。

“大姐你搞什么啊?我都说了你急着用钱,我借你就是,你留一堆货给我干嘛?我哪儿有空去管啊?你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有没有点出息?他都不要你了,你还厚着脸皮找上门,就你这么掉价的,我要是个男人我都看不上你!”

万元跟另外两位面面相觑,很有默契地没有出声,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对方似乎没被岑烟容骂醒,岑烟容火气更大了,“我出钱弄那个服装店,可是为了陪你!你他妈能不能别满脑子都男人!你……喂!”

岑烟容还没骂完,对方已经挂了她的电话,气得她七窍生烟,火星子快从眼眶里烧出来了。

货不多搬得很快,结钱的时候那两个大哥不敢上前,还是万元帮忙要的,本以为结了今天工钱能早点走,可岑烟容压着火气把万元叫住了。

“万元,你等会儿,你陪我去下面看看。”

岑烟容抄起钥匙,拉下卷帘门,疾步朝前走去,万元只能赶紧跟上。

这个批发市场面积很大,里头什么都卖,划分了片儿区,就岑烟容现在走的这个方向就是服装城的方向。

今天是周末,买东西的,进货的都多,每个店门的客源都是络绎不绝的,客流量这么大的周末,临街一间位置不错的店铺居然关着门。

岑烟容径直走到那家店门口,摸出钥匙,“哗啦”一声拉起卷帘门,里头的货掉了一地,有些差点飞到过道上来了。

巨大的声响很快吸引了行人的注意,有些搞批发的看到挂在货架上的新货,立马就要岑烟容拿下来看看。

岑烟容看着头都大了,她哪儿做过服装生意,照她的暴躁脾气,恨不得放一把火全烧了,好一了百了。

旁边的人又催得急,这些进货的跟打仗似的,因为新版货不多,进货都讲究一个快准狠,生怕被同行给抢先一步。

顾客至上的理念深入岑烟容这个生意人的骨髓里,她强压着火气,指着万元,“你来。”

万元也没干过,他也是赶鸭子上架,拿起旁边的晾衣竿,将最上面拿件衣服取了下来。

人家倒是爽快,可万元和岑烟容都不知道进货价,而且也不知道有多少库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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