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僵直着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疲惫。
他苍白着脸跟着江郁向前迈出一步,小腿的僵硬伴随着头晕目眩同时袭来,天地仿佛在一瞬间倒转。
“夏稀!”江郁神色一紧,立刻搂住他下坠的身体。
夏稀痛苦地闭着眼,微微喘气,额上再次浮出冷汗。
“是不是低血糖又发作了?”江郁心念电转,单手搂着他顺势蹲下来,另一只手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小的水果硬糖,用牙齿撕开包装然后喂进了他的嘴里。
熟悉的水果甜味瞬间充斥味蕾,夏稀大脑空白了片刻,随后睁眼沉重的眼皮,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他手里熟悉的包装糖纸。
“好点儿没有?”江郁紧张地看着他。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两人贴着半人高的水泥围墙蹲在角落里,呼吸间凑得很近。
夏稀抬头看过去,昏暗的视野里,仿佛只剩下彼此深邃的眼睛。
水果糖慢慢地在口腔里融化,甜腻的香气顺着呼吸飘散出来,真的好甜啊,夏稀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只觉得眼皮有些温热。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这下彻底被一颗小小的糖击溃。
“江郁,我头有点儿晕。”夏稀带着些鼻音开口,神色也柔软了几分:“能借我靠一下吗?”
江郁低低嗯了一声,伸手覆向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轻轻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夏稀彻底放松下来,额头抵在他宽阔平直的肩上,额角的位置甚至能感受到他颈部血管的搏动。
一下一下,强悍有力,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心安感。
“其实,那个时候我很害怕。”他轻声说着,像是说给江郁听,又像是与自己和解一般,说给自己听。
“那个人,曾经是我很尊敬的老师……”
韩龙和秦烨口中的宋老师,名叫宋友良,是他高一时的语文老师。
宋友良四十来岁,戴着副无框眼镜,大概是教语文的缘故,气质儒雅,出口成章,很受学生的尊敬和崇拜,其中就包括夏稀。
夏稀的语文不算最顶尖,但是字写得好看,宋友良很偏爱他,总是喜欢叫他上台板书,或者将他的作文当作范文展示。
夏稀将他当长辈一样敬重和喜欢,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作为师长,会对他有那样的心思。
那是高一快结束的时候,夏夜里还有些暑热。
晚自习结束后,同学们纷纷回家,夏稀被宋友良借故留了下来。
夏稀没有对他设防,只以为是老师有些考试的资料要交代,跟着他去了行政楼的小办公室。
学校里的人逐渐离开,校园里越来越空旷,连窗外的蝉鸣都显得清晰可闻。
宋友良先一本正经地拿着资料跟他说了会儿话,在夏稀低头整理资料的时候,悄悄走向了门口。
咔哒的锁门声响起,夏稀惊讶地抬头看向他,然后看到平时斯文儒雅的老师,瞬间像变了副面孔,看向他的眼里充满了贪婪的欲望。
“老师……”夏稀有些慌了。
宋友良一步步向他走近,脱去斯文的假面,暴露出内里的肮脏和邪恶。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颤抖着手扑向夏稀,将他压在桌子之上。
夏稀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推开他。
可是少年与成年男子的体力差距,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宋友良脸色涨红,眼里散发着野兽一般的精光,想要亲他。
夏稀哭喊着躲开,拼命地喊他:“宋老师!是我,我是夏稀!宋老师,我是夏稀!!”
他还奢望老师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忘记了他是他的学生。
可是宋友良一边撕着他的衣服,一边用一种颤抖而急切的语气哄道:“我知道,你是稀稀宝贝,稀稀宝贝,老师好喜欢你,让老师好好疼你……”
“不要€€€€”夏稀拼命地躲开着他的触碰。
日立夏季的校服是翻领的制式样POLO衫,宋友良粗暴地扯开他的领口,看着白嫩纤细的锁骨,迫不及待地俯身靠近。
夏稀侧着头,感觉到他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颈部,顿时恶心地干呕起来。
他不停地喊叫反抗,拳头使劲地往对方头上砸,宋友良的眼镜被打得掉落在地上,脸上的邪恶之色更加明显。
他就像一个张开爪牙的怪兽,而夏稀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
身下的人哭得撕心裂肺,眼泪破碎的可怜模样,让宋友良神色越发的癫狂,他再也忍受不了,颤抖着双手想脱夏稀的裤子。
夏稀在那一刻是真的感受到了绝望,他崩溃地踢打着他,哭喊着救命。
他好希望有人能来救他。
可是宋友良的手已经放在了他裤子的边缘,来不及了,他挣扎着摸到桌上的一个硬物,狠狠砸了下去,趁对方痛呼之时,立刻跑向了门口。
但门被反锁了,夏稀抖着手还来不及开锁,又被他扑过来抵在了门上。
宋友良的额头上还在流血,血液顺着眉毛淌落脸颊,他仿佛不觉得疼痛,眼底的光芒更加兴奋,就如同失去理智的魔鬼一般。
他看着身下的漂亮学生,迫不及待地脱下自己的裤子,露出了成年人丑陋而可怖的凶器。
那大概是夏稀一生到目前为止,最不愿回想的记忆。
好在刘叔见他迟迟未归,不放心锁了车寻上了楼,最终听到了他惨烈的哭喊声,冲了进去,制伏了发狂的宋友良。
在那之后,夏稀大病了一场,期末考试也没有参加。
他在医院里发了好几天的高烧,睡着的时候做噩梦说胡话,醒了后却只会发呆一言不发,不愿意去学校,也不愿意见同学。
夏家找了关系,将这件事压得很好,学校里除了几个重要的校领导,其他人一概不知,宋友良也被判得很重。
林茵安慰他,说同学们都不知道这件事,让他放心,不会有人议论他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害怕流言蜚语,害怕名声受损,包括后来的秦烨和韩龙,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江郁,我没有办法接受,他是我的老师,他是老师啊,怎么可以这样……”夏稀埋在他的肩膀上,哽咽着道:“我甚至不敢想起他的脸,我好想那只是一场梦……”
“都过去了。”江郁红着眼,额上的青筋暴起,手心却仍轻柔地拍着他的背,“不是什么人都配称作老师,这不是你的错。”
怀里人在轻轻颤抖,就连肩膀的位置,也一点点被泪水浸透。
流言蜚语固然可怕,可比起这些,更可怕的是信念的崩塌。
原来德高望重的师长,其实是一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他虚伪的面具下,是比魔鬼还可怕的丑陋面孔!
那时候他在医院住了一周,医生说他有一些应激反应,建议给他换个学习环境。
一向严苛的林茵,也吓得立刻妥协,放弃了昂贵的私立学校,帮他重新在公立学校中挑选。
比起家里其他人的战战兢兢,夏聿骁算是唯一还保持理性的人。
他陪在病房里,摸着儿子的头,柔声问道:“为什么不肯说话?告诉爸爸,你在害怕什么?”
夏稀苍白着脸色,在爸爸温柔而强大的目光下,茫然地开口问道:“爸爸,老师不应该是高尚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夏聿骁缓缓与他道:“老师是一份高尚的职业,但不代表从事这份职业的人,都是高尚的人。稀稀,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好与坏,高尚与低劣,不是简单地用职业和身份去划分。你要学会接受人性的复杂,学会去了解这个世界的多样性。转学不是逃避,只是一个新的开始,你还会面临很多挑战,也许还有更恶劣的人在前方等着你,但也一定会遇到更多温暖的人,给你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永远不要被伤害你的人打倒,要为爱你的人继续前行。”
这是爸爸告诉他的,于是他收起那些脆弱的情绪,重新变成优秀而闪闪发光的夏稀。
一切都回到既定的轨道上,但“宋老师”这三个字,成了一道不能提及的伤疤。
如今伤疤被撕烂,他以为他会和想要伤害他的人,一起跌入泥潭,可是突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
原来再多的伤害,都能够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消弭。
“怎么会有录音的?”江郁低声问道。
“是手表。”夏稀给他看自己的手腕。
这块手表是出了事后,家里给他定制的,有卫星定位、紧急呼救和录音的功能。
他刚开始的时候非常依赖这块表,可是很奇怪的,在来到光耀之后,他对这块手表的依赖渐渐减少。
他其实已经有一个月没戴过这块表了,但自从秦烨来找过他之后,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定感,这周上学便又戴了起来。
如此,便正好发挥了作用。
头顶乌云翻涌,酝酿已久的雷声终于响起,轰的一声,视野一片白光,恰好照亮了他细白手腕上的那条黑色手表。
江郁只觉得眼底一刺,那圈黑色的表带,犹如一道枷锁,悬在了他的心头。
风越刮越大,要下雨了。
江郁扶着他起身,快步朝楼梯口走去。
夏稀已经擦干了脸颊,除了鼻头红红的,神色又恢复如常。
上课铃声响起,两人走进教室的时候,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神色各异地看着江郁身后的夏稀。
夏稀微抿着唇,没去看任何人,只沉默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他仿佛又套上了刀枪不入的伪装,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
直到班主任走了进来,面容严肃地敲了敲门道:“夏稀,你跟我出来一下。”
班上终于又恢复了声响。
江郁皱了皱眉,先出声道:“老师,你找他有什么事?”
班主任板着脸,还没说话,一向对老师唯命是从的贺明轩也反常地开口道:“老师,这件事不怪夏稀,他是受害者。”
“对啊,他又没有错!”不知是谁,又接了一句。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发声,纷纷维护起夏稀来。
“明明是2班的韩龙欺负我们班的人,老胡你可不能黑白不分!胳膊肘往外拐!”
班主任姓胡,班上同学私底下都没大没小地叫他老胡,这会儿竟是连爱称都直接喊出来了,大家的胆子也仿佛更大了些。
“就是,韩龙那个贱种,没少欺负人!”
“夏稀可是我们班的珍稀保护动物,国宝级学霸!谁要是欺负他,那就是跟我们6班所有人作对!”
少年们的热血和义气瞬间被激发了出来。
袁小小见夏稀愣在原地,想到与韩龙最初的那些恩怨起源,顿时有些内疚,也大着胆子扬声道:“韩龙这种行为就是校园霸凌!他也找我要过钱,虽然不多,但是不给他就要打我!夏稀每天认真学习,还会帮助同学,他没做错任何事,长得好看又不是他的错!凭什么这么欺负污蔑他!”
“老胡,你要是不公正处理,我们就再也不服你了!”
“你!你们!”老胡气得吹鼻子瞪眼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我又没有要怎么样!我只是找夏稀同学了解一下情况!别的班的同学欺负你们,我还能坐视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