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问,自然是已经收到了邀请,这次校庆酒会的嘉宾,针对的是过去十年内毕业的杰出校友,夏稀自然有资格参加。
如果他同样收到邀请,那两人正好可以结伴同行。
只是夏稀擦了擦嘴角,淡淡道:“什么校庆,不太清楚。”
贺明轩便止住了话题。
两人一起从餐厅出去,天色还没完全黑,贺明轩问他要不要去江边走走,夏稀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下周公司见。”
贺明轩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的背影上车离开,目光有些黯然。
黑色的宾利一路朝瀚海驶去,夏稀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车辆和行人,目光有些放空。
上一次在这家餐厅吃饭,已经是九年前了。
那时候他才17岁。
脑海里的画面已经很模糊了,像一张起了毛边的泛黄老相片,夏稀还来不及将视线聚焦到其中的某张脸上,车身忽然剧烈一震。
他的身体惯性前倾,左手扶住前面座椅的同时,右臂也撞在车门上。一阵尖锐的酸胀感传来,脑海里的画面陡然切换,夏稀的脸色也随之一白。
“草。”谢韬忍不住骂出声。
追尾了。
他连忙刹车开了双闪,有些惊慌地回头看向后座:“小夏总,你没事吧?”
夏稀扶着右臂,脸上痛色明显,却只是咬牙忍耐着:“没事,是旧伤,你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谢韬看了眼后视镜,确认安全后连忙开门下车,走到车后一看,得,还是个新手司机,一辆全新的本田CR-V,连牌都没上。
裸车估计还不到二十万,保险也不知道买没买,看到撞了宾利不知此刻是什么心情,会不会赖账都说不好了。
此时光线已经很暗了,全靠车灯的照明,谢韬往本田走去,盯着驾驶座的位置。
然而驾驶座没有动静,副驾驶的门倒是先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个人,看不太清脸,但从轮廓身形上,谢韬可以确认,是一个非常高大的年轻男人。
对方也朝他走来,先开口道:“抱歉,是我们的原因,我们负全责。”
声线低沉,态度不卑不亢,似乎对于撞了宾利并不惊慌。
谢韬倒有些吃惊了,不过距离近了他才看清楚,对方一身剪裁合宜的西装,做工优良气度不凡,看起来并非泛泛之辈。
“所有的维修费用我们愿意全部承担,这是我的名片,报修后你可以随时联系我。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我们也可以加个联系方式,我先转一笔预付金给你。”
谢韬的视线落到他递出的名片上,非常低调的白色卡片,但是姓名处的那两个字,却让他眼孔逐渐圆睁。
€€€€江郁???
身为夏稀多年的私人助理,他有什么爱好什么禁忌,他自然一清二楚。
该不会这么巧,眼前这个人,就是小夏总分手多年的初恋男友吧?!
谢韬忍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人,即使他自己身材已经足够高大魁梧,但视线仍要稍微向上两公分。
对方的五官英俊中又带着冷厉,身形精悍,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出流畅的肌肉轮廓,不会过分凸出,却也十分紧实。
谢韬几乎可以确定,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将名片握入掌心,强自镇定地道:“不用了,回头再联系吧。”
说完,转身就走。
简直是落荒而逃。
宾利车后座,夏稀的脸色已经缓了很多,看见谢韬上车,问道:“出了什么事,有没有伤到人?”
“没,就是蹭了下,后车全责。”谢韬很快启动车辆,“先送你回去,明天我再送去定损报修。”
夏稀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左手轻按着右手小臂,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江水浩荡,在黑暗中已经逐渐看不清了。
黑色的轿车快速离去,江郁注视着车尾灯的方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做投资这行的,靠的就是敏锐的洞察力。
从刚刚那人的谈吐气质上来看,他不像是宾利车的主人,更像是司机。
后座上应该还坐着人在,只是他放眼望过去,只有越来越远的后窗玻璃,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但即使如此,他的心口还是很奇异地颤动了两下。
江郁皱了皱眉,在原地驻足了片刻,才收回目光,朝本田驾驶座走去。
“下车,换我开。”他敲了敲窗户。
陈维银看到前车走了才松一口气,连忙开门跳下车:“江郁哥,他没讹我们吧?”
“没有。”江郁淡淡吐出两个字,长腿一迈,干脆地上车关门。
陈维银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绕到另一边副驾驶位子上坐下,抱怨道:“都怪前面那个车,突然减速干嘛!”
江郁重新启动车辆,面无表情道:“以后车给你哥,你别开了。”
“怎么?你担心我啊?”陈维银有些美滋滋的。
他才刚拿到本一个月,买了新车又不敢上路,陈维鑫没空,他才赖上江郁来陪他提车的。
没想到第一天就追尾了。
正暗自甜蜜着,耳边忽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我担心你祸害路上其他人。”
前面红灯,他已经提醒减速了,他还在加油门。
“明明就是担心我!”陈维银撅着嘴,不服气地自我洗脑。
江郁没再理他,踩了一脚油门,利落地打了把方向盘,加速给他送回家。
新的一周很快到来,贺明轩的入职手续办的很顺利,只不过他不在总部上班,而是在生厂基地的实验室里。
夏稀这周也是总部实验室两头跑,贺明轩刚入职有一些手续和培训要在总部这边参加,因此两人时常一起两边往返,夏稀也不介意让他搭自己的顺风车,路上还能聊一下后续的工作计划。
周六,夏稀带着谢韬一起去赴商会的晚宴,他既然已经接手公司,那势必要在圈子里露脸,结交一些人脉资源。
晚宴在万豪酒店宴会厅二楼,酒店从外看宏伟壮观,内部也装修得金碧辉煌,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
谢韬将车钥匙交给门童,陪同夏稀从一楼进入。一楼大厅十分宽敞,中央甚至有鲜花围绕的喷泉池,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悠扬的钢琴曲,在空中回荡盘旋。
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夏稀绕过喷泉,再往前便是蜿蜒奢华的旋转楼梯,直通楼上。
他往楼梯口走去,却没想到和另一个多年不见的故人不期而遇。
陈维银听到脚步声,不经意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棕色细格纹西装三件套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他后面还跟着一个黑西装保镖一样的男人。
陈维银的第一反应是这人衣品好好,西装穿得像模特一样,绅士又风雅。
待看清他的脸的时候,陈维银直接愣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夏稀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当做没看见一般,正欲擦身而过,陈维银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夏稀?!”陈维银的脸色极其僵硬,看起来惊吓比惊喜要多得多。
“有事吗?”夏稀停住脚步,淡淡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的私人行程,需要向你汇报吗?”
“你也是来参加校庆酒会?”语气里透着警惕。
夏稀眉心微蹙,他当然不是来参加校庆酒会的。他甚至是刻意避开,连邮件都没有点开,却也阴差阳错没注意到,校庆和商会晚宴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你出国那么多年,突然回来,是想干嘛?”陈维银紧紧盯着他的脸,像防贼一样。
那张脸时隔多年,竟然较从前一分都没有逊色,甚至比以前更加亮眼。
“与你无关。”夏稀没了耐心,抬脚欲走。
冷漠的态度,自带高高在上之感。
陈维银仿佛被刺痛,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活在夏稀的阴影之下。内心的极度不平衡,让他也想刺痛对方,想到什么,他忽然装作关心道:“听说你爸爸死了?”
夏稀身体一僵,眼里的光芒骤然转冷,下一秒一个耳光直接呼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他看着瘦,力道却十分重,陈维银甚至踉跄了两步,捂着脸再次难以置信:“你敢打我?”
“说话放尊重一点。”夏稀最后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冷着脸转身上了台阶。
陈维银岂是肯吃亏的,扑过去就要和他扭打起来,谢韬直接上前一步抓住他张牙舞爪的手臂反手一扭,将他压制在了旁边的墙上。
“你干什么?!放开我!我让你放开我!!”
他尖叫的声音响彻大厅,夏稀没再理会,一步步拾级而上。
可是很快,陈维银的叫声就止住了,楼下响起了另一个冷酷的男声:
“放开他。”
夏稀的脚步,骤然停在了台阶之上。
江郁握住谢韬的手腕,脸色虽然淡淡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谢韬的脸他有印象,是那天那个宾利司机,他内心疑惑了一秒,事后他已经赔偿了,怎么会还和陈维银发生冲突?
手腕被一股大力制住,谢韬转头看见他的脸的时候,只觉得如芒刺背,如临大敌。
他不自觉松了手,陈维银像一条鱼一样逃了出去,眼含热泪地拉着江郁的手臂,告状道:“江郁哥,他们打我!”
江郁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巴掌印上,确实打得不轻,他没有细细分辨“他们”中的“们”是指谁,转向谢韬沉声问道:“是你打的?”
谢韬额上有汗渗出,他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身后的楼梯上忽然响起一道淡漠的嗓音。
“我打的。”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谢韬清晰地看到面前人的脸色变了。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亦或是遇到了什么始料未及的人,他从容的脸色开始崩裂,冷峻的眼神也剧烈震荡,甚至泛起了血丝。
仿佛电影的慢镜头般,陈维银紧张地抓着他,而他僵硬地抬头看上去。
金色的旋转楼梯上,夏稀一身优雅的正装,左手轻轻搭在栏杆上,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他先出言不逊,我出手教训他,请问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