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场景, 十四岁的他, 就是在这种封闭的空间里得知外公去世的消息。
那天晚上他在黑夜里奔跑, 差点变成魔鬼...
他甩了甩头, 甩开一切杂念, 敛眸擦干净手, 转身之际突然有了尽快离开这里的想法。
推开洗手间的门, 赢川走下一段很短的台阶, 视线自然扫过通往酒吧的过道, 这通狭窄的过道被一个男人占领,他驻足, 盯着人看。
男人也在看他, 那狡黠的棕色脸上浮着明亮微笑,身子倚在木饰墙面与身上的咖啡色衬衫意外的搭。
气氛离奇, 灯光幽暗。
赢川打量几眼便继续往前走。
在他与男人擦身时, 对方突然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回眸, 对上邵煜铭凑过来的俊脸, 因喝太多酒泛着红润。
“赢川, 你怎么会在这里?”邵煜铭又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赢川瞥一眼自己肩膀上的手, 旋即抬眸, 眼神微暗。
这眼神直抵人心,邵煜铭的那只手下意识地轻颤,被赢川这么看着,仿佛一道锐利的光芒扫过他灵魂的暗夜。
赢川带有嘲讽意味地开口:“你哪位。”
“嗯?”邵煜铭挑眉,“跟我在这玩猜谜游戏?”
赢川配合地笑了笑,然后握住邵煜铭的手腕,将那只碍事的手从自己身上挪走,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整个人的气质倏地变冷,这换脸速度简直是比翻书还快。
邵煜铭微怔一瞬,只觉腺上激素开始飙升。
“离我远一点。”
“你说什么?”邵煜铭认为自己出现幻听,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赢川知道邵煜铭没少喝酒,这会懒得搭理酒鬼,他伸出一只手想把人推开,没想到这人特别难缠,顺势握住他的胳膊,接着又控制他的肩膀,在短短两秒内把他按在木质墙壁上,还用两只胳臂把他禁锢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内。
此刻,一朵阴郁的黑云蒙上赢川的脸,他心里的地狱在燃烧。
邵煜铭随之靠过来,离他不过几寸的距离,两人的气息相互纠缠着。
走廊的一束光打在赢川的脸上,一个暗淡、模糊、柔和的阴影爬上他的眼尾,他的脸上焕发出蛊惑的神采,让人心悸,也让人觉得在危险边缘试探,这种神秘特性可以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邵煜铭看在眼里,短暂的出了神,总觉得在这种气氛下应该做点什么,于是得寸进尺的又离得近些。
赢川瞳孔微缩,语调平重而流利:“邵煜铭,手拿开。”
“刚才还装不认识,现在能叫全名了?”邵煜铭哼笑着,边说边上下打量赢川。
离得这样近,邵煜铭仿佛跳进一种战栗或新奇的感觉中,这种难以自持的极度兴奋的状态越来越强烈,怀里的赢川浑身飘香,有着夏日和玫瑰的一切好处。
他的视线从赢川的喉结下移到若隐若现的锁骨,“讲真的,我的名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感觉真不一样。”
“你喝醉了。”赢川好心提醒。
邵煜铭在酒精的促使下抛开理智,随心致地把手探进赢川的外套里,感受到精瘦柔韧的力量,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干涩:“赢川,你会出现在这里,证明你就是....”
可惜没等他把话讲完,占便宜的那只手被一股迅猛的力量束缚住,很快发出骨头挪位‘咔’的声响,接着是一阵揪心的痛,痛得他的额头立刻泛起一层薄汗。
“你他妈疯了..呃..”
邵煜铭抬起头想看赢川,然而赢川不给他对视的机会,一手锁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把他的胳膊反绑在背部,用力按住他的头朝着最近的木质墙壁撞过去。
他眼前一黑,半张脸疼的发麻,鼻子和右眼眶瞬间失去知觉。这工夫他还有心思庆幸,幸亏不是大理石墙面,不然照赢川这种力度,就算没毁容也脑震荡。
赢川向前俯下身子,手臂横在他的后颈不允许他乱动,他试着挣扎两下,意外的没有挣脱。
他暗自惊讶,想不到赢川看似瘦弱,爆发力却很强。
“放手!”
邵煜铭咬牙切齿,脸和手的疼痛挥发了他体内的酒精,恢复了些神智,被羞辱的愤怒也一同归来。
赢川把嘴唇凑到他的耳畔,用一种极为陌生狠戾、低沉的语调说:“你很嚣张,嗯?”
邵煜铭不免怔住,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印象中,赢川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说话。
“不要惹我。”赢川说着便放开对邵煜铭的牵制,他退后两步,任由对方捂着手滑落在地。
赢川优雅地理了理袖口,站在那里,显得那么精神,衣服一尘不染,余光瞥着邵煜铭的身影,觉得滑稽似的笑了笑。
邵煜铭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一时间想不到策略应对,甚至有些发懵的坐在地上,觉得鼻尖有热气,用手一摸果然见了血。
他气急败坏的抬头想找人理论,然而这时候的赢川已经走了。
过道里安静下来,前方拐角楼梯处空无一人。
在被人发现之前,邵煜铭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拖着脚€€€€€€€€地走进卫生间,好半晌才出来,强行挽回了一点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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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门口,三人站在路边等车。
林正义还在吃东西,好像有点困了,不停地眨眼睛,对于方才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齐天感慨着自己刚刚看见的一幕,指着身后的酒吧问:“那个乌眼青,你干的?”
赢川双手插兜站的笔直,侧目看着空旷的街道,声音冷漠:“是。”
“他怎么你了?”
“他摸我。”赢川的语气非常正经。
“这...确实欠揍。”齐天莫名的想笑,”不过你可真行啊,好歹是你老板,我看他不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明天酒醒了准保找你算账。”
赢川不以为意,呼吸着湿润的空气,静默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天搂过他的肩膀,笑着调侃:“川儿,还想什么呢,赶紧跑路吧。”
赢川扒拉开那只手,挑着眉梢看人,有点傲慢:“跑什么,我还没开工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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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十点钟。
董事长现身二十二层,稍稍有了点变化,脸上多了一副墨镜,显得走路都带风。
在进入办公室前,他扫一眼赢川的办公桌,空空如也。
他的右眼皮跳了几下,低沉着嗓子叫人:“小萱。”
萱秘书踩着高跟鞋从自己的独立办公间小跑出来,来到他身旁时有点喘:“邵总,什么事?”
“赢川去哪了。”
“他在人事部和新到岗的助理交接工作,下午赢川就会去B座的汇金报到。”
“这件事先停一停,”邵煜铭做手势打住,声音沉得令人窒息,“你现在叫他过来见我,要快。”
“好的。”萱秘书在心里画十字,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为赢川祷告。
吩咐完,邵煜铭迈着大步跨入办公室。
他今天没有穿正装,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薄绒衣,外面是风衣,他一进来就把外衣脱掉,随手扔在沙发椅,然后走向办公桌,就这么几步路,内心燃烧的怒火更重,他愤然地把墨镜摘掉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这一声不足以表明他的心情。
如果可以,他想炸了对面那栋大楼。
“嘶..”他摸着自己的脸,在抽屉里找到一面镜子,坐下来开始认真观察自己。
镜子里的邵煜铭,不忍直视。
经过一夜的洗礼,他的手被医生恢复原样,但脸上的淤青愈发显眼,鼻子和眼眶泛肿,这比缺胳膊断腿还过分。
昨晚喝了些酒,心情不错就有些兴奋,发掘出绵羊助理的另一面,他确实没把持住,可他没做什么,只是碰到衣角就被掀翻。
这小子吃了豹子胆,下手也太狠了。
邵煜铭想起来就牙痒痒,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按在墙上摩擦,他闹心地把镜子扣合。
他把脚抬到桌子上,身体往后仰,扶额闭目,头脑中思绪纷纭。
除了愤怒,他对赢川还产生了别样的感觉,微妙的很,难以释怀。
他的思绪一时间神游到别处,想起第一次见到赢川的场景,那是几个月前,在北京音乐厅,老秦陪同他一起观赏音乐会。
演出一开始他就被赢川吸引了,不止是他,可能是全场的人。
这个光彩照人的青年,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台上的赢川没有戴眼镜,眼睛仿若由水晶和冰块组成,清澈,散发着光,却冰冷无情。
这场表演持续两个小时,最开始以著名钢琴家为首席,后来换成小提琴。
首席小提琴手在一个交响乐团里的地位最高,凡有独奏的部分,均由赢川一人担任。
小提琴拉得细腻又流畅。
当时邵煜铭就想,这孩子的水准不比那些大师差多少,这个年龄能练出这样的水平绝对是天赋。
老秦向他介绍了赢川的家庭情况,个人品性,学习成绩等,推荐赢川到瑞升集团实习。
他听着,看着,点头答应了,他实在无法拒绝台上无比耀眼的小提琴乐手。
思绪慢慢回来。邵煜铭把几个月前在台上演奏的赢川和昨晚在酒吧遇到的赢川做了一个对比;一个浪漫美好的模样,一个讥讽、冷酷的模样,若前者是天使,后者就是恶魔的低语。
思及此,他记起赢川贴着他耳后讲话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耳垂,心底划过一丝异样。
他真是小看了赢川。
这哪里是小绵羊,分明是会咬人的小狼狗!
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小狼狗敲门进来了。
还是老样子,黑眼镜,白衬衫,黑裤子。
邵煜铭用手盖住发黑的眼眶,胳膊肘杵在桌子上,眼珠向上翻,责备地看着赢川。
赢川渐渐露出那种和善、惹人怜爱的微笑:”邵总,有事吗?”
他凭什么可以表现的这么若无其事?
邵煜铭轻揉着眼眶,心里直冒火,咬着后槽牙质问:“你怎么敢?!”
赢川抬了一下眼镜,很快显出无助的表情:“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