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完没完？”
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赢川立马把自己又冷又沉的声音送过去。
另一头的邵煜铭不疾不徐，好像刚睡醒似的，嗓音带着点清晨特有的干涩：“赢助理，早上好。”
“十点了，”赢川纠正道，“我已经不是你助理，麻烦你改改口。”
“嗯，好吧。”邵煜铭懒洋洋地舒口气，“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叫名字会不会太生疏，不如跟小义一起叫小川，或者是川川，从我嘴里出来是不是有点...”
“邵煜铭，你真是欠/干。”赢川的言辞像支冷箭，没等邵煜铭把话说完，就尖锐地射到耳根。
这一点邵煜铭并不否认，甚至能想得到，若是两人面对面，赢川的拳头已经轮过来了。
“开玩笑而已，”邵煜铭笑道，“打电话什么事？”
“少给我发微信。”
“可能做不到。”
“那就黑名单见。”
说罢，赢川按了红键，那样子真是冷酷无情。
可能怕他真的拉黑，挂了没多久，邵煜铭就发来这样一条消息：【你的气性好大，我刚刚就是那么一说，既然你忙，我就不会随便给你发消息，千万别拉黑我，不然又要找小义做和事佬，他那人真单纯，小心他改口叫你嫂子。】
赢川的脸彻底冷下来，打字回复：【你离我四哥远点。】
邵煜铭：【放心，我不会伤害小义，就像你不会伤害栗晖一样。】
赢川看着这条信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邵煜铭又发来一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接近栗晖，想不明白他到底哪点吸引你，不过我没有想插手管的意思，你们都是成年人，岁数又相当，交个朋友很正常，栗晖和小义一样，都是比较单纯的人。】
赢川敛眸，依然没有回复。
邵煜铭：【好吧，你先忙，有空一起吃饭。】
赢川思索几秒，惜字如金的回道：【嗯。】
邵煜铭发来一个隐忍的表情包，示意赢川很难搞。
赢川噼里啪啦打出一串文字：【上一边去吧你。】
然后，他把手机扔在一旁，边脱外套便往自己的更衣柜方向走。
齐天的更衣柜跟他紧挨着，正在换裤子，抬头瞅他一眼：“跟谁讲话那么凶。”
“有吗？”赢川不承认，很刻意地笑了一下。
齐天猜测道：“你那个前任老板？”
今天的赢川不知道怎么了，酌字酌句的较真，“不是前任，是实习公司的董事长。”
“你说啥就是啥，”齐天不想跟他抬杠，顺着话题问，“你不是要约他弟弟？进行的怎么样了。”
“最近太忙，等比赛结束，我约他出来谈谈。”
“嗯，”齐天点了下头，“也是，一直在搞俱乐部的事，忙完这一阵再说。”
赢川想到了什么，换衣服的手一顿，缓缓转头：“三哥是不是着急了？”
齐天说：“没急，我昨天去市场看三嫂，他们都没往这方面提。”
“四哥说他们总拌嘴，不知道真的假的。”
“没有的事儿，三哥就不是那种吵架的人，别听林正义瞎€€啵，他懂个锤子。”
“确实不懂，”赢川忽然叹息一声，“四哥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
“走吧。”
齐天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了指门口。
两人换好衣服，抱着新买的头盔走出休息室，边走边聊着。
身边陆续跟上几名队友，说说笑笑的，一行人来到俱乐部租赁的车库。
赢川选了一辆比赛专用的摩托车，白色带黑纹，车身轻盈细长，与他特别匹配。
他坐在上面，俯身抱住油箱，亲一口车头的头罩。
齐天在旁边哈哈笑，拧动车把手加快油门，摩托车发出“轰轰”的引擎声。
“咱俩先比一圈怎么样？”齐天冲赢川挤眉弄眼，表情欠欠儿的。
赢川戴上头盔，扣下护目罩，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
他们从体育场侧门直接上道，绕着体育馆转圈。
毕竟还在试车阶段，两人都没太认真，等约好的训练队友到齐后，训练赛才正式开始。
赢川跟A组训练，暂时与齐天分开，他身边一直跟着替补，对方比齐天玩的开，但是不如齐天了解赢川。一来二去越玩越嗨，搞到最后双双翻车。
所幸没人受重伤，只有赢川的胳膊擦破点皮，对他来说无伤大雅，就是心疼那辆刮花的摩托车。
一听他受伤，齐天吓得脸都青了，跟一阵风似的冲过来。
人堆里，赢川被围在中间，身上披着一件颜色突兀的军大衣。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疼不疼，他也不说话，像小孩似的蹲在地上，两手捧腮，呆呆地看着横在眼前的摩托车。
齐天挤到他身后，伸手点了一下他的脑袋：“愣着干嘛呢？还不快点起来，隔壁就是医院，我带你去看看。”
赢川仰起脸，哭丧着说：“我的小白..”
“哥给你提一辆新的。”齐天哄着说，一手去拽他的胳臂。
他任性地一甩手，喃喃道：“就要这个。”
“行行行，祖宗！劳驾您起身吧。”齐天担心他的伤势，把他当易碎品左看右看的，“抬起手，我看看，刮哪了？”
身边的队友提醒，赢川是从摩托车滚下来的，衣袖刮出很长的口子，估计是胳膊受伤了。
不过赢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事情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了，他不喊疼也不用人扶，就一直盯着‘小白’发呆，昔日里他眼中熠熠闪耀的光芒快要熄灭。
齐天的脸色暗了暗，冲围着的人摆摆手，“没事，你们先去吃饭吧，我来照看他。”
队友陆陆续续的离开，空旷的场上只剩下赢川和齐天。
“川儿。”
齐天蹲在赢川身旁，用手背碰了碰赢川泛白的脸颊，语气温柔的要命：“没事了嗷，咱们起来，先去医务室，然后找兄弟们吃饭。”
赢川把脸埋进双膝，不吱声。
齐天苦口婆心地劝说：“听话川儿，咱们先起来。”
赢川还是没声音。
齐天有点着急了，心里琢磨要不要打电话给萧捷，嘴上不停地安抚，想到什么说什么：“别想那么多，你已经逃出来了，就不要在想以前的事，呸呸..我提这个干嘛，五哥错了，五哥给你买新车，出钱给俱乐部定制服装，安全帽，这些五哥都包了。”
赢川的肩膀渐渐发抖，头发被风吹着，看着又软又好摸。
齐天咬咬牙，决定大出血：“还想要什么，统统说出来。”
“真的？”赢川冷不丁一抬头，并不是齐天幻想中的黯然伤神，而是一脸狐狸笑，“我的汽车维修店缺两台设备，不用你随礼了，你直接承包好不好。”
“......”
好半天，齐天不甘心地发怒：“竟挑贵的要，败家子。”
赢川微微耸肩：“你答应了。”
“我上辈子欠你的！”齐天站起身，有些粗鲁地去拉赢川的胳膊，“快点起来，还跟我在这装，我都要饿死了。”
赢川从嘴里发出“嘶”的一声，委屈道：“疼啊。”
“哪疼？”
赢川抬了抬手，可怜兮兮的模样：“胳膊，刚才被压住了，你轻点拉我。”
“活该，别撒娇了，我又不是大哥，我可不吃你这套，赶紧起来去看医生。”
在齐天的搀扶下，赢川老大不愿意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是真的心疼小白，走的时候一步两回头地看着。
在摇曳的阴影下，气温偏凉。
齐天却能在赢川的两鬓看见湿润，他几乎是搂着赢川往屋里走，意识到赢川刚刚出了冷汗，他知道那种异常的反应，并不完全是装的，车技如此优秀的赛摩手，一个小小的训练赛都能翻车，原因不可能像大家形容的那么简单。
齐天暗暗决定，私下里要跟萧捷好好谈谈这件事。
“你轻点行不行..”赢川抱怨了一路，也嫌弃了一路。
要不是看在他真的受伤，齐天真想一脚踢过去。
“闭嘴吧。”齐天把他安置在体育馆大厅的接待区，让他老老实实地等着，自己去医务室取药。
医务室里有一个老大爷，总是控制不住的偷偷抽烟，所以赢川不敢进去。
等人的工夫，赢川百无聊赖地歪斜在沙发上，绚丽明亮的正午，大片辉煌的微光刚好洒在他脸上，他不觉得疼了，半阖着双眸，生出几分倦怠的困意，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中。
他开始回忆刚才在赛道上发生的事。
有些事是他自己不能控制的，比如在某一时刻，过去的悲伤突然像巨浪一般将他淹没，扰乱了他的心，他毫无防备，会在那一刻变得压抑，痛苦，焦虑，还有愤怒。
这种感觉可能会持续一两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天，他暂时说的不算。
想着想着，赢川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大厅里的人流不多不少，脚步声€€€€€€€€。恍惚中，好像有人来到他的身后，坐在了他后面的沙发上。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进鼻尖。
赢川倏地睁眼，身体僵住，下意识握紧受伤的胳膊。
他微微偏头，做贼似的不敢有大动作，只能用余光扫视后面，但由于那个人背对他坐在后排的沙发，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正低头翻看某些文件，纸张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异样的清晰。
虽然看不到脸，但是凭借那股独特的味道，还有翻文件的频率，甚至是呼吸的方式，赢川已经认定这个人就是邵煜铭。
他万万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对方。
他缩了缩肩膀，身体一寸一寸地往下挪，确定邵煜铭不会发现他的角度才停止。
邵煜铭一直在看着什么东西，偶尔拿手机发几条信息。
一种本能驱使，赢川也悄悄地摸出自己的手机，那慢动作和树懒有一拼，他看一眼手机，顺便调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