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 第30章

李景恪也没再说话,领着他一起出了门。

这回李景恪的摩托车不是跟罗杰借的,而是沈老板工作室里的摩托,公家车,但性能极佳,价格不菲,是摩托发烧友才会费钱买的东西。

让多穿点衣服果然没错,池灿重新让自己开心起来,两腿夹紧靠在李景恪身后,喜欢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第一次伸直上半身迎风张开了手,没有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带着蒙蒙烟粉色,日落那头色彩瑰丽流金,云层浩浩荡荡和他们同一方向滚动。

李景恪反手拍了他一下,他到底有点怕,另一只手紧紧抱住李景恪的腰。

晚上的饭局算是半私人性质的小聚,也算犒劳,瑞丽的事处理完后可以轻松一阵,沈礼钊请客,让李景恪带上弟弟一起来,免得还要丢小孩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怪可怜的。

吃饭的地方在一片闪着霓虹灯的巷子里,池灿握着李景恪坚硬有力的胳膊跨腿下车时,天色已经黑了,周边饭馆五彩斑斓的招牌直晃眼睛。

他们进去的这家招牌不显,却内有乾坤,是当地十分有名的一家本土特色菜馆,大堂里装修得美轮美奂,食客很多,服务员带他们往里走去往包间。

“哥,”池灿跟在李景恪旁边,穿过过道快到包间门口时拉了拉李景恪的手,“我想去上个厕所。”

“厕所在那边。”服务员姐姐闻言指路道。

迎面走来端着托盘和几大份菜品的上菜员,李景恪伸手扶着池灿的头往里按了按,等上菜员过去,说道:“自己去吧。”

池灿点点头,按指引独自转身往厕所那头走去。

洗手间里都是大理石装潢,带着民族风情的挂画点缀,这样的餐馆一定很贵,池灿却忧心忡忡。他只知道李景恪电脑上的图案从家具变成了石头,李景恪做回了老本行,地理课本上瑞丽就在缅甸旁边,边境线上。

他上完厕所出来,洗手的时候和旁边隔间出来的人差点撞上,抬眼一看,他觉得未免太过凑巧,叫了对方:“罗杰哥。”

“池灿,你怎么在这?”罗杰甩了甩手上的水,问道,“你哥带你来的?”

池灿神色平平,“嗯”了一声,张口就来:“他来谈生意。”

“谈生意,”罗杰笑说,“那你怎么来了,小跟屁虫天天跟着你哥,别等会害得你哥谈什么都黄了!”

“黄了?”他不是听不出罗杰话里半点真的不满,但很会抓重点。

池灿不得不跟罗杰一起走出洗手间,外面灯火辉煌,满是杯盏碗筷碰撞的声音。

罗杰看池灿天真无邪的样子,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跟罗杰哥透露透露,李景恪平常每天晚上回去吗?有没有带别的人回去过?”

“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哥是不是有新的情人了。”

罗杰他们的位置在大堂,池灿看见一桌人中有几个那次在农家乐的熟面孔,有人注意到罗杰已经来了,程言宁抬头朝罗杰这边看过来。

“有。”

罗杰问:“什么?”

池灿撒了谎,回答说:“有,已经有新的了。”

然后他没再停留,飞快转身离开大堂,走进包间区域的走廊里。

包间里除了李景恪和沈老板,另一位合伙人唐殊也在,加上池灿一共四个人。

这感觉确实是像来谈生意的,池灿待在里面和其他人仿佛会不是一个世界,除了李景恪,对面那两位看起来也不简单,坐着都显挺拔高大。他心事重重推门进来,被三双眼睛同时看过来,都想直接先道个歉。

“我弟弟池灿。”李景恪朝他扬了一下手。

沈礼钊按下服务铃,说:“工作聊完了,小朋友也来了,上菜吧。”

池灿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小声叫了声哥,李景恪顺手帮他挪了餐具,看见池灿洗完手没擦,手是湿的,又皱着眉把纸递给他。

唐殊喝完酒放下酒杯,坐在对面一直瞧着,觉得稀奇。

坐下之后,池灿不用李景恪提醒,开口说道:“两位叔叔好,我进来晚了。”

“没关系。”沈礼钊说。

但旁边的唐殊不乐意了,饶有兴致地玩笑道:“怎么到我们这就是叔叔了?我看起来很老吗?”

池灿一愣,觉得有点尴尬,可脑海里竟然还回旋着刚刚在大堂里的场景。李景恪对他有些懵的反应也忍不住勾唇,想看他如何回答。

池灿知道李景恪笑了,他是只有一个哥哥的,但现在心情已经顾不上这些。他看向唐殊俊美的脸,犹豫了一会儿,重新叫道:“哥哥好。”

“这才对啊。”唐殊朝沈礼钊炫耀似的眨眼。

恰好门外服务员进来上菜,乒乒乓乓一阵又出去了。

李景恪伸手给池灿盛了碗饭,把碗放到他面前。

池灿把目光从碗筷上挪开,终究没有忍住转头去看李景恪,李景恪垂着眼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第41章 谁是你哥哥?

桌上上的是当季最新鲜的珍菌宴,各式各样香气浓郁,鸡枞炖鸡、见手青鱼肚、花酿松茸……每每上菜还有服务员在旁边介绍讲解。

池灿本就因为罗杰的问题和看见了程言宁而胸口发闷、心情不爽,刚刚又被李景恪冷冷看了一眼,于是低着头只管吃饭了。

他舀了一碗菌菇汤回来泡饭吃,填肚子的间隙里,边瞥着滑到眼前的那盘生皮生肉皱眉研究,边默默听李景恪席间跟他们说话。

大人谈事情,他一个高中在读的小屁孩想插嘴都插不上。

李景恪这次去瑞丽是帮工作室到总店和仓库视察调货的,沈礼钊和唐殊这两个关系不一般的合伙人说来也奇怪,玉石翡翠生意一手货源全在缅北,占据地理优势的瑞丽与缅甸山水相连,那里才是市场最大的交易中心,而玉石雕刻一半滇工一半揭阳工,最后销往全国各地及海外大客户。

从头到尾,都实在和风城没多大关系,何必多费路途和精力,要把工作室开在这里?

饭桌上总是唐殊话多,长时间接触下来,他脾气似乎并不暴躁而很爽朗,性情中人。

他喝了点酒,喝完又找服务员要了瓶汽水来喝,胡诌般神秘地说道:“每个人都有点秘密,哪怕是上辈子的事可能也会午夜梦回,以为什么都过去了,改变了,但那一瞬间好像又从来没有,大概是黄泉路上忘喝孟婆汤了。所以为了忏悔地过完这辈子,总会有不想去的地方,不能接受的生活方式,不是吗。”

李景恪眉骨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原因。

因为活着好像不必永远充满勇气,负荷太高,偶尔做一做胆小鬼也没什么大不了。

“风城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唐殊像是怕冷落了对面只顾吃饭的池灿,还想找点乐子,看着池灿挑眉说,“还能碰见长得这么漂亮可爱的弟弟,难怪李景恪舍不得把你送人,要不送给我怎么样?”

池灿突然听见提起自己,捏着勺子撞到碗边,余光里留意着李景恪的反应。风平浪静。他抬眼迎上唐殊的目光,觉得这个好看的叔叔心眼挺坏的,停顿了两秒,扁扁嘴说:“这得问我哥。”

唐殊笑了,惊讶道:“难道你哥同意,你就真跟我走?”

池灿扭头看向李景恪。李景恪吃得差不多了,正放下筷子,神情平和带着点笑意。

他看见李景恪右手手背上不甚清晰的伤疤,一字一句说:“我哥不会同意的。”

“但你哥今天刚收了我一块宝贝,你又叫我哥哥,等会晚上让你陪我一晚,”唐殊朝李景恪也使了个眼色,明明是自己在煽风点火,弄得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总不过分吧?”

池灿呆住了,不知道唐殊说的陪他一晚是怎么陪,不敢置信地喃喃:“什么宝贝?”

经过在丁雷会所那晚的教训,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会当真的。”李景恪没看池灿,对唐殊开了口。

“那你是更喜欢李景恪还是我呢?”唐殊笑着点点头,又问池灿。

这应该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池灿跟唐殊才第一次见面,甚至无法形成任何比较,只要脱口而出,但他动了动嘴唇,犹如近乡情怯,不敢把喜欢李景恪几个字说出来。

李景恪端起水杯喝一口,顺手给池灿空了的杯子里倒上橙汁,然后注视着他,笑了笑说:“这么难想啊。”

池灿很慢地说:“不是。”他想问李景恪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总是不信呢。

“那是什么?”唐殊问。

“小殊。”沈礼钊拧着眉头,终于出声制止道。

唐殊吃饭前跟他这位合伙人就拌过嘴,冷哼了一声,补充说道:“我带人家弟弟晚上看场电影怎么了?!你有急事吃完自己先走,别来管我!”

沈礼钊说:“没有急事,”他看向李景恪,仿佛是在获得对证,“都说过已经忙完了,周末休息。”

李景恪忍俊不禁地点头,“是这样。”

池灿听得一愣一愣,发现跟自己已经没什么关系,不用再为难地想怎么回答问题,于是继续遮掩心情般低下头喝汤。

回想李景恪刚才的话,他其实没有那么容易把别人的话当真,只是梦寐以求的近在眼前却难以得到,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饭局结束时唐殊有些醉了,脾气跟着上来,他们叫了车,要先出去走一小段路到路口。

沈礼钊开头就买过单,朝李景恪示意了一下,说先带唐殊回去,下周一再见。

唐殊推开沈礼钊扶着的手,走到池灿身边郑重其事地说:“池灿,下次哥哥我再带你去看电影,今天有个讨厌鬼缠着我,他不懂看电影,但下次……我们俩看。”

池灿只得点点头,然后跟这两位年轻叔叔告别,看着他们出了包间,嘴上故意似的,“哥哥再见。”

“吃饱了没有,我们也要走了。”李景恪表情不显,对池灿说道。

这时,他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亮起的屏幕摆放在桌上晃眼睛,池灿不自觉地飞速瞟眼去看,一晃没看清楚,李景恪已经拿起手机。

李景恪对上池灿窥探欲旺盛又游移的眼神,伸手扣着他后脑勺捏了捏,“在这里等我。”然后起身后朝门口走去,接起了电话。

虽然没看清楚,但直觉告诉池灿一定不是其他人。

他扭头回来,在格外安静的桌前干等了一小会儿,具体不清楚多久,终于坐不住了,他想着要去上厕所,用力推门离开包间,左顾右盼寻找着李景恪的身影。

罗杰和程言宁那帮人之前就在外面大堂吃饭,池灿走到走廊口,心跳异常的快,他躲在墙壁遮挡往那儿探头看了看,桌子却已经空了,服务员正在收桌。

李景恪接个电话人却不见了,池灿蹙着眉头摸了摸手边的墙壁,转身要回去,目光跟着一起平直移动。

对视瞬间,李景恪站在洗手间门口,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猫着脑袋在找谁?”李景恪问道,“人都已经走了,不是让你在里面等我吗。”

池灿闻言心下一惊,叫了声“哥”,一步一步走过去,低声说:“我出来上厕所,是找你。”

“是么,”李景恪说,“怎么刚刚没在厕所看见你?”

外面人来人往,池灿毫无招架能力,也不愿意再说谎,被扣着肩膀,鬼使神差跟着李景恪重新回了包间。

门砰然关上,李景恪转身盯着池灿的脸,俨然在池灿不断地挑衅和试探下生气了。池灿往后靠了靠,后背脊椎抵着门把手,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冰冷坚硬。

“也是刚刚才知道,我的弟弟在外面告诉别人,我有了新的情人,”李景恪低下头,声音散漫却低沉,似笑非笑地问,“所以你刚才是打算出来替谁捉奸啊?”

池灿能感觉到李景恪身上传来的热气,但被拆穿和质问的感觉令他无措又窘迫,喉咙口缓缓被酸涩的汁液堵塞。

“我在问你。”李景恪使力让池灿抬头。

“不可以吗?”池灿问道,声音发颤,“难道你就那么想跟那个人旧情复燃,把他带回我们家吗?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讨厌他!”

李景恪沉默地听他说完,说:“讨厌他什么?”

“讨厌你喜欢他,”池灿呼吸有些急促,被李景恪逼到墙角门板上胸口起伏着,但在竭尽全力地平静望着李景恪,“你喜欢他什么,我也可以,我也是男的……”

李景恪往后退了一步,仿佛要离开他,池灿顿时急红了眼,一下就去抓住李景恪的手。

“哥!”池灿说道,“你别讨厌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你又为什么要亲我呢。”

李景恪停在原地,抬起手摸过池灿的颈侧和脸颊,问道:“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哥喜欢别人那样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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