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如今忽然之间不想让时间走得太快。
李景恪跟着沉默良久,手搭在池灿身上。池灿喉结滑动,不喜欢李景恪因此皱眉头,他轻轻靠上去,试探着,有想接吻的意思。
李景恪吻了他。
他把好的那条胳膊攀上去。
他们抱在一起接吻,牙齿抵着嘴唇,停留又离开,发出轻微的水声。李景恪的吻犹如解药。
松开之后,李景恪扶着池灿站直,眼神清明平和,放他回去写作业了。
看着池灿努力集中精神但仍然略带不安的神情,李景恪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摸到桌上的烟盒,拿在手中转了几圈,最终又放下。
池灿再怎么掩饰,也已经让李景恪听得很清楚。
他的弟弟在风城乃至这世上并非和他一样举目无亲。但不知是李景恪的无心还是有意,池灿当初抓牢这根救命稻草,害怕再被抛弃、成为一个没用的被嫌弃的废物,所以想得到李景恪的喜欢。
所以他好像已经离不开李景恪,没办法想象一个人的生活。
当手越握越紧,放手就变得难上加难。
李景恪有时候会想,如果一开始就告诉池灿自己不会丢掉他,池灿可能不会那么难受和伤心,畏手畏脚要看眼色,以至于要矛盾地染上同性恋的怪癖。
可李景恪已经这样做了。
无论是什么,池灿的爱都是李景恪没见过的稀缺品。
他想起下午罗杰的话,池正茂将来要是来接他的亲儿子走,他应该写一个多大的数字可以跟这件稀缺品划上等号。
曾经对池灿宠爱有加、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和池灿应该也不存在多大隔阂与矛盾。
仿佛当初再见的时候,池灿不记得李景恪这个哥哥,也能把哥哥叫出口。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池灿,池灿感觉到目光,抬头愣愣笑了一下,又飞快低头看课本了。
李景恪默了默,把某些说出来会让池灿露出窘迫表情的、大抵十分冷酷的问话收回去,开口说的是:“写完作业早点睡,明天早上吃什么?”
池灿想了一会儿,说:“还是汤圆吧。”
池灿吃了一整个冬天的汤圆。
好在除了芝麻馅还有火腿和鲜肉的,有点腻了,但能吃得下。
周末杨钧家的CD机进入歇业状态,池灿去得也少了,他们偶尔结伴到下关新华书店看书买参考资料,回去的时候池灿就会抛下杨钧,一个人去找李景恪,落下些不顾哥们情义的话柄,依然兴高采烈。
轮到池灿和李景恪一起回去,他们会在经过泰安大桥或兴盛大桥的时候停下来,池灿在后面扯着李景恪的衣服,非想要去洱海入湖口的河岸看看。
池灿知道李景恪对这些兴致不高,但李景恪能陪他去他就很开心。
他不知道李景恪仿佛出神看着河面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他指着那些鸟,李景恪说是红嘴鸥。
红嘴鸥很漂亮,而且风城的天空这么宽阔,湖泊像海一样,蓝色的颜料挥挥洒洒,时光在眼前缓慢流去着,李景恪身边有了他,怎么就不能多看看呢。
所以池灿不厌其烦。
只不过西洱河上每年从西伯利亚飞来的红嘴鸥像那些被池灿消灭的汤圆,随着气温回升终有离开风城的时候,让池灿没有理由再拖着李景恪去河岸看鸟。
虽然候鸟迁徙是如此,跋山涉水飞行万里来越冬又飞走,和他一样不厌其烦,而世界比风城大,不只有风城,但池灿总是想,要是从来都没有分别就好了。
要是从小李景恪就是他哥哥,他们一直在一起、幸福长大就好了。
池灿去握李景恪的手,李景恪带着他从河边离开,然后回家。
第49章 被忤逆的感觉
风城一中的高三遵循历来老传统,上学时间提早,放学时间延长,周末休息一天。
同样的风景再美丽,边想着月考成绩边看得太久,也只会习以为常。
从前嘻嘻哈哈的同学们如今多少有所收敛,而池灿变得尤为明显,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像是突然悟道了,整天惦记着上课、复习和背书做题,仿佛真真正正陷了进去、陷入的并非爱情而是学习。
思考不确定的未来是件让人忧愁焦虑的事,池灿想起李景恪的提醒或说是警告,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如此。
班里段雨仪的功课一直维持得拔尖,跟他同班结伴方便,一开始也没太大感觉。
池灿头脑聪明,底子本就还行的,名字在一次次小考排名中往上升着,不知不觉。直到最新一次期中考试,他赫然出现在了班级总分排名的前五里€€€€还是年级第十五名。
在众人吃惊的表情里,池灿晕乎乎享受了一天的赞美,放学后成了杨钧口中十恶不赦的大叛徒。
其实杨钧考得也还可以,至少能拿一个进步奖,不妨碍跟大叛徒继续当好哥们。
他们第二天放假,作业不少,但难得休息,回去的路上心情好上加好。
池灿把卷子和成绩单都折好拿在手里,宝贝似的,杨钧知道他这是又要拿回去给他哥看了。
虽然池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故意撇清关系一样,每次都嘴上抱怨李景恪对他很差、关系不好,但杨钧也没瞎,大概懂得这种别扭的在乎的感觉,越不受重视就越想证明自己。
“哎,好兄弟,我懂你,”杨钧边吃着烤饵块边拍池灿肩膀,说,“这次你哥要是还挑你刺,你就硬气一回治治他,咱们都不是小孩了,怕什么!”
池灿问道:“怎么硬气?”
“反正不能太好说话,”杨钧想了想,“闹一闹,你打得赢你哥吗?估计不行,要不,试试离家出走?我收留你。”
池灿干笑两声,听着和冷笑差不多了。杨钧也笑起来,自知不太靠谱,就池灿那小胆儿也肯定做不出来。
“是不是不敢啊?”
他那股嘲笑的意味遮掩不住,池灿不乐意了,推开杨钧敷衍地说:“你才不敢,我什么都敢做,才不是胆小鬼。”
和杨钧分道扬镳之后,到了家,饭已经做好放桌上了,冒着腾腾热气,池灿原形毕露,他第一次考得这么好,东西已经拿在手上,看见李景恪喊完一声哥就想凑上去。
李景恪正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处理点临时的急事,没工夫搭理他,只说:“去洗手,吃饭。”
池灿也不气馁,脸上自带嘴角上扬的微笑,放下卷子和书包,急冲冲洗了手又出来在李景恪面前晃。
他一边拿碗盛饭一边把眼睛往李景恪电脑上瞅,嘀咕道:“这是什么呢。”
“是你的脸,”池灿得意忘形也没注意自己遮住了快一半的视线,小半张脸倒映在屏幕上,李景恪伸手拂了他一下,抬眼看过去,对他说道,“怎么不直接钻电脑里去得了,放假又想玩游戏?”
“没呢,”池灿连忙澄清,“我再也没玩过了。”
他也就上个月犯过一回小错误,偷偷开电脑查资料的间隙没忍住偷玩了几把4399坦克大战,结果那天李景恪回来得太突然,他心慌意乱地飞速叉掉网页、按下电脑,然后拿水杯摆在上面降温,一气呵成堪称完美。
但李景恪居然有看浏览记录的习惯,还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
池灿盛了两碗饭,把一碗放李景恪手边,继续说:“我们期中考成绩出来了,哥,你猜我多少名?”
李景恪合上电脑放到旁边,见池灿假装抽筷子一个劲往他这边靠,他笑了笑,抬手在池灿后背摸了一把,说道:“看来考得不错,尾巴要翘上天了。”然后眼神示意池灿回去坐好吃饭。
简直称得上公私分明。
池灿被摸了一下,心里勉强如愿,还是高兴的,坐回椅子上和李景恪面对面说:“我考了全班第五名,年级十五!”
他坚持地把成绩单递过去,李景恪接了,扫过两眼又放下。
“考得很好,吃饭,”李景恪说,“不饿吗。”
池灿捧起碗,仍然不移开眼睛。
李景恪停顿片刻,没好气叹了一下,妥协道:“想要什么奖励?”
“不用,”池灿得逞地扁嘴,埋头吃了吃饭,闭着嘴含糊说,“你只要夸夸我就好了,不然我可能真要的闹一闹了。”
“闹什么,”然而李景恪竟然听见了,饶有兴味地看了看他,说,“离家出走?确实有着丰富的经验了,带上钥匙往外冲,去你好哥们杨钧家,还是去班里的女同学家?”
“谁说要离家出走了,”池灿脸色一僵,语焉不详地说,“我什么都没说,你不是要给我奖励么,我去别人家干嘛……”
“奖什么?”李景恪不再在这件事上逗他了,脾气似乎变得无限好。
“我也不知道,”池灿还有点委屈,鼓着腮帮子盯着碗里说,“要看哥自己想送我什么了。”
他说完自顾自吃起了饭,也不去看李景恪什么表情。
饭桌上安静了一小会儿,池灿是不太争气的,急不可耐地又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低声开口说:“如果没有就算了,不用的。”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李景恪起身去抽充着电的手机过来,重新坐下前拍了拍池灿的脑袋,“既然答应过了,少不了你的。”
李景恪的周休时间并不固定,星期天多数时候不在家,于是这一天池灿总会找机会跑去李景恪上班的工作室刷题写作业。
工作室里充满着质朴又低调的奢华气息,全实木的家具和玄关,到处摆放着古玩玉石,至于里面的工作间更是堆放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拿机器对半切开,那些石头里的模样和池灿当年第一次在观音古市上看见的简直天壤之别。
李景恪工作的时候看起来更冷面无情一点,他敛眉朝那上面打灯,照出绚丽的宝石般的光泽,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池灿一般守在旁边看不了太久,有碍事和贪玩的嫌疑,李景恪有间单独的办公室,他一旦不巧和李景恪投来的目光撞上,就会自己乖乖转身回去。
池灿这回刚考完期中考,心里松快不少,回头带关了工作间的门,边琢磨李景恪昨晚答应的奖励究竟会是什么,边溜达着往大厅里去了。
“小酥肉,你怎么又在睡觉!”他和工作室里这条巨大的像地毯一样的大花狗已经成了好朋友,蹲下来靠着它,伸手摸了摸那光滑又乌黑的毛发,“你应该叫大酥肉才对,我要是你就好了,每天都躺着……”
伯恩山犬庞然大物但性格安静沉稳,见了他只动了动豆豆眉,尾巴顺着池灿小腿扫了一下,便不动了。
池灿帮它把脖子上的项圈摆正了一点,嘀咕着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他蹲着的时候栽着脑袋,身体完全折了起来,脊背显得很薄,衣领里后颈突出了那块脊骨的线条。他身量都遮不住旁边的伯恩山,只是皮肤被衬得更白了,阳光从玻璃门外洒进来,那一片都反着莹润的光泽。
“池灿。”李景恪从里面出来,在大厅找到他,隔得不远不近地叫了他的名字。
池灿手上明显地顿住,他慢慢站起来,转身朝李景恪走过去,叫了声哥,然后说:“我就来晒晒太阳,等会就写作业去了。”
“之前不是说要拿手机查资料吗,”李景恪把手机递给了他,说,“查到小狗这里来了。”
池灿抿抿嘴角接过手机,指尖和李景恪的碰了两下,李景恪抬手摸到他的颈侧,把粘上的狗毛拿走了。
池灿咽了咽喉咙,见四下没人,才忍不住想要贴过去,但门外突如其来变响的脚步声让池灿瞬间停住了,有些慌张,往后退一步扭头去看。
雕刻师傅不紧不慢从外面推门进来,小酥肉立了立耳朵,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师傅有些年纪了,肤色黝黑,他朝李景恪点了点头,又看见池灿,寒暄道:“弟弟放假了,是不是要考大学了,周末不补课啊?”
池灿修正了自己的姿势,依照李景恪以前的介绍喊道:“高伯伯。”
“不补成绩也还好,”李景恪站得很直,目光在池灿身上停留了片刻,面色如常地说,“不用我操心。”
“那就好啊,”师傅在木桌上找着雕刻花样的草稿,问道,“对了景恪,上回那批料子全盘完了,你那块宝宝佛那么久了是不是已经送出去了,之前拍了照留了底稿吗,我好存个档。”
李景恪微微皱眉,走过去说:“起货后你没拍估计就没有,晚点我一起发过来。”
一时间仿佛被一石激起了层层涟漪,池灿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没动。
他起初猛然兴奋了一秒,感觉已经猜到李景恪要送什么,但只需冷静片刻,就会发现这和他无关,该送的早送了,而不需要他求。
李景恪撑着手臂偏头看向他,神情有些复杂,没想到就这么突然地让池灿知道了。
李景恪还没说什么,伸手要去搭池灿的肩膀。
“我去写作业了。”池灿不明显地避开了,喃喃说道。他没看李景恪,然后径直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