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没有人,船停泊在海中央,随着波浪微微摇摆。甲板上放着一张很矮的躺椅,上面搭着浴袍,他走过去,看到了离船不远处的身影。
赵霁羽的肤色很白,进入水中尤为明显。他穿着黑色的三角泳裤,后背的蝴蝶骨因为手臂伸展的动作呈现出漂亮的弧度,蹬水时,腿部的肌肉曲线也绷得恰到好处,从申燃的角度看去,身材比例实在优越。
斜倚在金属护栏上,申燃眯着眼睛眺望远方艳丽的晚霞。
来厦门两年了,除了篮球社的练习之外,他鲜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光可以放松自己。想到上一次坐船还是以游客身份挤在去鼓浪屿的渡轮上,他又转脸去看海中的身影。
赵霁羽和他过的真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生。他们也不该有任何交集的,要不是那天晚上的意外。
搭在护栏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申燃捕捉着那道越游越远的身影,脑海中却拉近了一幕略带朦胧感的画面。
虽然没有开灯,但是那张伏在他身上流汗喘气的脸却意外地清晰,而他指尖触摸到的腹肌轮廓也很饱满。赵霁羽似乎很享受被他抚摸的感觉,几次都不许他把手缩回去。
想到那人当时放纵又肆意张扬的眉眼,申燃有些许走神了。如果赵霁羽是个女的,那他们学校的校花就不会是李葶了。
划水声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等到申燃回神看去时,原本还在视野范围内的身影不见了。他四处看了一圈,海面上恢复宁静,唯有海浪载着碎片一样的阳光徐徐摆荡。
怔了怔,申燃站直身体叫道:“赵霁羽?”
前方的海面依然沉静,连一丝水花的波动都没有,更没有人回答他。
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了,他又叫了两声,还是没听到回答便意识到可能发生的状况,也顾不得回船舱叫老吴了,他扯开腰间的系带,将浴袍一脱就踩上护栏扎进了水里。
然而在他下水的瞬间,不远处的海面有了动静。
浮上来的赵霁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刚刚溅起的一簇水花,正想说话眉心就蹙了起来,仓促地吸一口气又沉了下去。
申燃入水后也迅速浮上来,发现刚刚冒出水面的人又消失了,他再次潜进水里,看到不远处的赵霁羽弓着腰,手抓着左小腿的位置在反向掰脚趾。
申燃马上朝他游去,绕到后面抱住胸口,带着他浮上来。
赵霁羽第一次沉入水中是为了做闭气练习,当时憋了一分多钟就上来了,但因为刚浮出水面左脚就开始抽筋,所以又沉了下去。也因为中途换气时间太短,他呛了点水。
申燃扶住他的手臂搭着自己的肩膀,防止他再沉下去:“是不是脚抽筋了?”
两人身体紧贴着对方,赵霁羽咳嗽时的震动传到了申燃胸口处,申燃手在他后背上抚着,提醒他道:“放松,没事了。”
赵霁羽连咳了好几声才停下,听着他有些沉的喘气声,申燃问道:“脚还抽吗?”
“嗯,”赵霁羽歪着脸枕在了申燃肩膀上,“有点痛。”
他嗓音比平时哑了许多,说话时急促的呼吸扑进了申燃耳朵里,但申燃顾不了那么多了,让他缓了缓便带着他朝游艇方向游去,到近前发现船体四周没有垂钓救生圈一类的物件,申燃又去看他,这回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两个,好像贴得有点太紧了。
刚才游泳时两人短暂地分开过,停下后赵霁羽又抱过来,两条手臂圈着他的后颈,腰部以下更是紧密贴合,而他踩水的动作和四周涌动的水流也在不断碰撞彼此的身体。
意识到这点后,申燃想去掰赵霁羽的胳膊,至少拉开点距离。但他能感觉到的,赵霁羽也可以,为了继续抱着他,赵霁羽“嘶”了声,语气难耐地道:“不行,又开始抽了。”
握住手臂想拉开的动作变成圈紧赵霁羽的腰,申燃转脸对着游艇的方向喊道:“老吴!”
他一连叫了好几声,所幸游艇的发动机早就停了,老吴在厨房里听到,跑上来一看,申燃说:“赵霁羽脚抽筋了!”
老吴立刻把旁边放的救生圈抛下去,申燃顺着绳子拉过来,让赵霁羽抓住救生圈,老吴又放下绳梯,俩人一前一后配合用力,总算把赵霁羽弄上去了。
坐到了甲板上,老吴紧张地问:“怎么会突然腿抽筋了?现在还会抽吗?”
“好多了,”赵霁羽喘着气说,“你去拿毛巾上来吧。”
老吴下船舱去拿,脚步声刚走远,赵霁羽的表情又难受起来,申燃一直看着他,见状便靠过来问:“又抽筋了?”
他的双手放在身后撑着上半身,修长的双腿裹着水珠,和申燃的大腿贴在一起,对上申燃担忧的眼神,他忍不住点了点头。
抬起他的左脚,申燃帮他拉筋,很快他的表情便放松了下来。等老吴给他俩一人拿了条浴巾搭在身上后,他仰躺在甲板上,摘掉泳帽和泳镜,抹去脸上的水珠。
申燃也累得躺了下来,望着天空把气喘匀,再转头去看身边的人。
赵霁羽也在看他。
那人细密的睫毛沾了细小水花,湿润的眼眸比平时更显出几分情韵,申燃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转回脸去,看向另一侧炽热而绚丽的余晖。
不多时,他听到赵霁羽在身后轻声说:“刚才谢了。”
在甲板上休息了一阵,他俩一前一后去冲了个澡,待申燃回到驾驶舱时,甲板上已经支好了圆桌,芝士€€澳龙和香草大虾摆在中间,冰桶里插着一支开瓶的起泡红酒,赵霁羽坐在白色的塑料靠背椅上,一柄用来挡阳光的大号遮阳伞斜插在他身侧。
目光略过他身上依旧松垮的浴袍,申燃在他的招呼下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老吴端来餐盘,将两份都淋了波米滋汁的牛排放在两人桌前,醇厚的蛋奶香味搭配牛排煎烤后溢出的肉香,闻着就胃口大开。
赵霁羽接过老吴递来的刀叉,对坐着没动的申燃道:“你那盘是七分熟的,试试味道如何。”
申燃也接过餐具,将牛排切开一小块,沾了酱汁放进嘴里。赵霁羽的餐具收在手边,拿起烟先点了一根,眯着眼睛看过来时发现申燃脸上的表情,不禁笑道:“好吃吧?”
申燃以前没吃过这么嫩又这么香滑的牛排,忍不住点头道:“味道很好。”
将烟放在烟缸的凹槽处,赵霁羽动手切了一块自己那份牛排,用叉子叉住送到他嘴边:“五分熟的口感会更好,你吃吃看,要是喜欢我这份换给你。”
第12章 你在介意
赵霁羽那份的口感确实更好,不过申燃没跟他换,埋头把自己那份也很美味的牛排吃完。赵霁羽抽完烟也开始吃,见他一直不碰澳龙和大虾,便给他夹了些。
他俩吃饭期间,老吴都在厨房忙甜点。蛋挞的香气从烤箱飘到了甲板上,申燃放下叉子回头望了一眼,赵霁羽笑道:“很快有的吃了,老吴做甜品手艺也很绝。”
上船待了小半日,申燃已经看出来了,老吴不但会开游艇还会做菜,而且赵霁羽这个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出海,他问道:“你经常出海玩?”
重新点了一根烟,赵霁羽靠到椅背上说:“心情不好了就出海吹吹风,海上很安静,不会有人说个不停。”
申燃对着不熟的人话也少,只是赵霁羽这番话的重点落在了前半句上。回想着他今天的态度,申燃没感觉到他心情差,但也许是没表现出来。
申燃望向旁边的海面,赵霁羽也不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了下来,海浪声就渐渐显出了存在感。
人坐在甲板的椅子上,身体会随着波浪幅度微微摇摆,海平线尽头的落日射向天空,为云霞渡上绚丽的金边,申燃用手心笼着眉,欣赏了一会儿就从浴袍口袋里拿出手机,拍了几张落日。
“我帮你拍吧,”赵霁羽捻灭烟蒂,起身道,“房间里有相机。”
“不用了,”申燃说,“我只随便拍两张。”
“刚好我也想拍,”赵霁羽回头对他笑了笑,“今天的风景很适合留念。”
在赵霁羽去船舱拿相机时,申燃接了通来电。
郑明今问他晚上要不要打球,望着四周辽阔的海景,他仰脸靠到椅背上:“今晚去不了了,你约别人吧。”
“还在店里忙呢?”
郑明今低头绑着球鞋的鞋带,他已经到篮球馆了,身后的啦啦队正在练习助威的新动作。申燃在电话那头听着,不想说赵霁羽的事,便顺着应了一声。
“你这几天太拼了吧,后面不是还要出去玩,别把身体折腾坏了。”郑明今提醒他。
“我会注意的。”申燃闭起眼睛说道,其实今天下午在赵霁羽的游艇上他就觉得挺放松,也没有想象中该有的尴尬状况。
“那就行,我大概九点打完球,你有时间吃夜宵吧?”
“还是改天吧,估计会忙到很晚。”
“好,那我去打球了。”
郑明今那边先挂了电话,申燃拿着手机懒了片刻才睁开眼睛,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没想到赵霁羽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今晚有约?”赵霁羽问他。
“嗯,”弯腰捡起掉地上的手机,申燃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海面,“不过去不了,推了。”
赵霁羽的右手垂在身侧,握着一台轻便的全画幅微单,镜头已经被打开了,对着夕阳的屏幕上金光四射,将他腿边的一片肌肤照得光滑雪亮。
收回注意力,申燃问道:“这是微单?”
“对,”赵霁羽把相机递给他,“单反太麻烦,我懒得研究。”
申燃玩过季明伦那台几万块的单反,功能确实复杂不友好。他接过来,看了眼镜头旁的徕卡标志,又对焦夕阳试拍一张,放大看了细节后感叹道:“这镜头真棒。”
赵霁羽对拍照兴趣不大,这台微单是随便买的,平时都丢在游艇上,现在看申燃并非门外汉的样子,他便问:“你喜欢玩相机?”
申燃笑了起来,琥珀色的瞳孔被余晖点亮,红润的唇瓣间露出一点白皙的牙齿,他把微单还给赵霁羽:“这东西太烧钱了,我只是玩过学长的单反。”
赵霁羽是清楚他的家庭情况的,又把微单递回给他:“你来拍吧,我技术不行。”
走到靠近夕阳的那一侧,申燃半身倚在护栏上,抬高双臂开始找拍摄角度。赵霁羽则坐在了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对准他拍。
今天的天空算不上特别蓝,傍晚时分,阳光被稀薄的海雾切成一片片的,零散地铺在海天之间。申燃拍完左侧浓烈的火烧云,继续拍了几张如同被金色颜料染过的海面,回身想到背面再拍几张就发现赵霁羽举着手机对着自己。
申燃动作一顿,问:“你在拍什么?”
赵霁羽面不改色地切到自拍画面,将屏幕转给申燃看:“自拍。”
他神色太过自然了,申燃看了眼他那张很适合自恋的脸,也没有多想,到背面取景了几张,回到他旁边问:“看看怎么样?”
翻着申燃拍出来的照片,赵霁羽点头夸赞道:“技术很不错,比我拍得好太多了。”
申燃的位置被赵霁羽坐了,他便坐在赵霁羽的椅子上:“我也只懂点皮毛,我有个学长玩单反很牛逼,他的成片都很专业。”
手指在屏幕上继续滑动,赵霁羽看似不经意地问:“就是那个借你相机的学长?”
“嗯,他也是我们篮球队的。”申燃喝了一口冰凉的起泡红酒,放下时才反应过来他和赵霁羽换位置了,他端的这杯是赵霁羽刚才喝过的。
放下酒杯,他让自己看过去显得无事发生,赵霁羽用眼角余光瞄到了,配合他装作不知道,继续问想问的:“这人我认识?”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新传研究生院的季明伦,校队的主力。”
他俩都是大二,对于同系的同学,赵霁羽尚且没几个眼熟的,何况研究生院那边。把相机放到桌上,他起身道:“我去看看点心好了没。”
老赵烤的芋圆芒果蛋挞和椰丝麻薯卷都是申燃以前没吃过的,赵霁羽把盘子端上来时,浓香甜蜜的味道直往申燃鼻子里钻。
赵霁羽递了把干净的叉子过来,申燃叉起一块芋圆芒果蛋挞送进嘴里,没想到他不吹就吃,赵霁羽想提醒他吐掉,结果就看到他被烫得一下站起来,捂着嘴吸气。
“吐出来。”
赵霁羽去拉申燃的手,申燃侧身避开他,把面前酒杯里剩下的冰凉液体灌下去了才舒口气,用手对着舌头扇了扇:“怎么这么烫啊。”
“刚出炉的当然烫,”赵霁羽看着他被烫到通红的舌头,给他倒了杯酒,看他喝完了才继续说,“刚才怎么不吐出来?”
“不要浪费食物。”
申燃去拿冰桶里的酒瓶,接着发现他之前用的又是赵霁羽的酒杯。
太阳沉下水面后,夜色从远方延伸而来。
申燃靠在椅背上,感受着拂过身体的海风渐渐凉爽下来,听着潮汐涌动的沙沙声,神色较于白天愈发放松了。
他不是没见过入夜后的海,但没试过在辽阔的海中央眺望暮色四合的美景,头顶的皎皎明月辉映着四周的点点星子,想来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了。
昂首看了一会儿,他拿起桌上的微单,对着月亮拍了几张。
赵霁羽在驾驶舱里放着歌,慢摇的爵士乐与歌手慵懒的嗓音很搭,像另一道海浪温柔抚过耳朵,即便是陌生的旋律,他也轻晃着脑袋偶尔哼两句。
游艇的马达声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他听到手机铃声响起,回头发现赵霁羽从驾驶座离开,拿着手机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