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妈妈从头到尾把心里的火气发泄了出来,胸膛剧烈起伏着,纪忠国脸色凝重,一言不发,沉默地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了一瓶救心药,还倒了杯水。
纪妈妈在这沉默中更加感到生气,一把揣走纪忠国倒好的水咕噜噜一口灌了个精光,给纪忠国看得心惊胆颤。
“老婆,消消气,我慢慢和你解释。”虽然感到无奈,但还是老婆要紧。
纪妈妈怒目瞪着他,“砰”一声把水杯放回桌子上,等着纪忠国所谓的解释。
“老婆,骗你是我不对,但这没办法了,只有让言郗出国能让他们断掉。”纪忠国叹了口气继续说:“他们这样我对不起老贺,那是老贺独子!”纪忠国说着不免激动了一些。
“他就一根独苗,被儿子这样带歪了,以后下去怎么见老贺!”
“不提老贺,你就说怎么和凤岚交代?这是说得出口的事情吗?”
“贺肖本该优秀地高飞,走他正确的人生轨迹,现在变成这样,难道还要任由他们胡闹下去吗?”纪忠国这些话翻来覆去已经说过几遍了 ,每说一遍内心的愧疚就多一分。
“思来想去能阻止他们继续胡闹的就只有把言郗带到国外放几年,时间一久,淡了,贺肖也就能继续走回正轨了,儿子我不奢望他能走回正轨,但到时候也该放下了,再把他接回来。”
纪妈妈静默着听他说完,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于前两天,这会儿听到这番话,心里竟生出点寒气来。
她回忆着从贺肖回来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也想起来过年那几天邻里背地说得火热的孟家那件事,母子两的思绪完美地撞到了一块。
正确轨道,像孟春生那样吗?隐瞒自己的性取向,娶妻生子?最后落得过街老鼠的境地?平白去残害一个女子的一生?难道要两孩子都这样才算是正确轨道吗?
贺肖这样真的就是言郗带坏的吗?或者性取向这件事真的可以用“好坏”来形容吗?
本不是文盲的人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伪装无知?这真的能够简单地定义为胡闹而不是与生俱来本就如此?
纪妈妈的沉默让纪忠国心里愈发沉重,几十年夫妻培养出来的默契,让纪妈妈即使不用说,只是眼神幽沉,他便已经知道了纪妈妈内心的抉择。
这一场交谈,只不过是对他在医院里意识到的东西得到了印证罢了。
“这次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纪忠国话音里的坚定也让纪妈妈本来还有点摇晃不定的抉择变得不再犹豫。
“那你就等着看你是如何抹杀两个孩子吧!”
“因为这事,言郗差点就没了命!老贺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了?你就知道老贺不同意了?”
纪妈妈连带着刚刚沉默时所想的话都一并说了出来,半句不带停顿,最后还加了一句:“拿两个孩子的命去争你的那点面子去吧,以后言郗在哪我就在哪!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同意两孩子的事情了!老贺不同意他自然会托梦给我!等凤岚稳定下来后我也自然会去和她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人决定!”
这话无疑是断了纪忠国要把纪言郗送出国的念头,心里被纪妈妈这一通话搅得一团糟。
从纪言郗逃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会像把纪言郗锁起来时那么顺利了,但万万想不到纪言郗会出车祸,而这场车祸让他老婆直接和他站在了对立面。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局面,索性闭起了眼。
人的本能让他想驳绝,但思及纪妈妈的身体,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套牢那根总是喜欢追随他老婆的神经,这次不是追随的时候,说什么他都不愿意点这个头。
这晚上纪爸爸的多次沉默最后成功被赶出了房间,他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叹了口气任命地去了客卧,但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又抱着枕头悄摸溜回了房间。
……
贺肖在纪言郗的床边趴到了半夜三点钟,本来打算就这样睡在这里,但最后被陪护以打电话告知纪妈妈作为威胁赶了回去。
陪护在他临走前先一步出门去看纪明川,贺肖再次吻过纪言郗后回了房。
等他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睁开眼睛那一刻,他没像昨天那样直接起身,而是看了眼自己的手,发现没有挂水才下了床。
床头柜上放着保温盒,他拿过手机看了眼发现已经十点,他去浴室洗漱,洗漱时看了眼手上包扎着的纱布,思考着要不要拆掉。
他哥应该已经醒了。
他最后没有拆掉,也没吃东西,直接出门。
纪言郗病房的门开着,纪家几人包括孙浩然和林风都在,都围着病床,都没出声,气氛很沉闷,略微显得怪异。
贺肖皱了皱眉,走了进去。
众人听到走进来的脚步声,都回过了头,眼里都是忧虑,除纪忠国外,其余人看着他,面上都闪过一抹复杂。
他不解,明明他哥已经醒了,但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到病床前,忽略掉纪忠国的微沉也略带紧张的眼神,沙哑着开口喊了句:“哥,你醒了。”
床上的人先是转眼看了一下纪明川,然后思索了一会儿,再看着贺肖,微微笑着轻声回答:“你好。”
第104章 怕你忘了
诡异的沉默在病房里绵延,逐渐交织收紧成一片让人窒息的透明薄膜,将贺肖密不透风的笼罩。
几人面色各异,纪言郗不解,但他看着那个面容突然变得惨白的年轻人,心里隐隐的抽了一下,有点像心疼?
纪言郗醒过来后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包括他自己。围在床边的人也只来得及告诉他他发生了车祸,以及自己和他的关系等等,并未说他还有这么一个弟弟,他只当是亲戚,但此刻看着那人红起来的眼眶他的手不知觉紧了紧,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纪言郗看了看其他几人的反应,脸上也带出了疑惑。
很熟悉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而且还隐隐作痛了起来。
他听到自称是他妈妈的人说:“贺肖,你哥……他暂时记不起来我们了。言郗,这是你肖姨的儿子,贺肖,祝贺的贺,消息的消去掉三点水。”
然后自称是他死党的人欲言又止最后说:“没事,过段时间言郗好了之后就记起来了。”孙浩然话虽是这么说,但医生刚刚的意思是还无法预知,也许很快会恢复,也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了。
“哥,这是贺肖哥,肖姨的儿子,我们是邻居,一起长大的,还有……”纪明川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戛然而止,他并不知道他爸妈已经知道了他两哥的事情。
“你的男朋友。”
一直沉默着凝望纪言郗的贺肖语出惊人,任谁都没想到他会说出来这么一句话,除去纪言郗外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我们是情侣,彼此相爱的情侣。”贺肖说着继续走近,面上坦然。
“贺肖!”纪忠国从震惊中猛然回过神斥了一句,但贺肖并未对他的斥责做出反应。
“儿子要静养,你吼什么!”纪妈妈也低声斥了一句。
这话把纪言郗也雷在了病床上,这么刺激?他喜欢男人?照这趋势是大家都知道?他醒来时没人和他说是因为家里没同意?
贺肖?这名字倒是起得怪干脆的,简单粗暴但好听,人也长得俊,即使面容带着病态的白,但掩盖不了清冷酷帅的气质,再往眼睛里探去的话,就会发现这人做人做事估计多少都带着点强硬的狠劲。
很带感。
原来自己喜欢这一卦的,也很难不喜欢吧?
“男朋友,这样阿。”纪言郗说不出来是这么心理,总之唇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也没注意其他人的反应,视线一直打在那人的眼睛里。
从外人那看,两人活像在一副眉目传情。
“咳咳……咳咳咳。”孙浩然瞥着纪忠国那黑成了炭的脸色手抵着唇咳了几下,因为假装的意味太过明显而被林风从背后捣了一拳。
“阿,对,贺肖哥是哥的男友。”纪明川人小胆子大,看这架势反应过来爸妈是知道了的,于是跟了这么一句。
他这话没引起纪言郗什么反应,反倒是引来了纪忠国和纪妈妈的注意,两人都瞪大眼睛看着纪明川,敢情这小子早就知道了,替他两哥瞒着他们!
纪忠国咬着牙,忍不住指了指纪明川,纪明川刚刚那多嘴的气势软了下去,低着头眼睛瞎转溜。
纪忠国被贺肖这一出气得手发抖,但病房里又不能大声说话,干脆粗着气甩手出了门。
纪言郗看着他爸离开的背影,再看看其他人的反应,明白过来,只有他爸在反对。
“我回去准备挂水了。”纪明川说着就跑出去了,孙浩然和林风见状也借口离开,纪妈妈叹了口气也借口去看纪爸爸,顺道带上了门,给他们留出了空间。
贺肖一直看着纪言郗没说话,纪言郗虽然刚刚是有那么点震惊,但经过这一番下来,那点震惊也不知了去向,接受了眼前这人是自己男友的事情。
他想着是不是要说点什么,但在那道暗沉的目光下实在没找着话题,他动了动眼睫毛,心想我他妈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这种什么都不记得的感觉真不得劲,很被动。
他脑瓜里正乱转着,突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唇上霍地一片温润,还有一丝黏湿。
纪言郗脑子宕机了一瞬,这么狂?即使是男朋友也不适合这时候伸舌头添他吧???他还趟病床上浑身没一处好的呢……
……
“哥。”贺肖本想问一句‘疼吗’,但残破娃娃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疼,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喊出来一句哥。
纪言郗咽了咽喉结,不知道该不该应他……按理说男朋友喊哥……这不会感觉奇怪吗?
他静默片刻,但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你谁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纪言郗看着他回,然后就看见了他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我们……我和你……”他想问一点关于他们感情的事,但没能组织出语言。
但贺肖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凝视了他片刻,就缓缓开口道:“我们在一起六年了,叫你哥是因为我一直是邻居,小时候喊你哥所以就一直没改……”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还有……我们有稳定的性关系。”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说的一本正经。
纪言郗从他第一句话就开始被惊到了,六年了?!!有稳定性关系?意思是,上过床?还是稳定地上床?
“你……多大了?”这人看着年纪二十出头,六年,自己是不是有点禽兽了……
纪言郗声音还很虚弱,有气无力的,毕竟刚醒没多久,身上麻药已经过了,虽然吃了止痛药但药效并没有那么快发挥,现在依旧是疼得要死,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微微嘶着气,但这不影响他表达出心里的那股震惊。
“二十三岁。”
二十三,他妈妈刚刚说他自己是28,那他们就是相差五岁。再往回倒,所以自己是在他17岁的时候就……下手了???即使不是禽兽但估计也离禽兽不远了……
纪言郗这么想着就想用咳嗽掩饰一下自己的不自在,但这身体大声一点说话都支撑不了,跟别提咳嗽了,咳一下刚接起来的肋骨估计又得接一次。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又接着听到他的“男朋友”说:“你追的我。”
纪言郗:“……”,我他妈还真是禽兽?十七岁高中都没毕业吧??他去掐了一朵高中都没毕业的花骨朵???!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贺肖语气谈不上起扬,依旧微微沉着,但先前紧绷住的脸已经明显展开了一点。
“我……怎么出的车祸?”他刚刚就问了,但没等人回答他“男朋友”就来了。
“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技不行的人给撞了。”
……听起来有点倒霉?过个马路都能被撞?
“你是……从哪过来的?”
贺肖再椅子上坐下,“隔壁病房,神经性胃炎,比你进来快一天。”
纪言郗:“……”那这么说自己还挺可以?男朋友生病住院自己身体力行地陪着?
“你还记得……生活的常识吗?”贺肖突然问。
“我只是不记得人了而已……”纪言郗有些无语,心道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怕他成了连生活常识都不记得的傻子?然后……好和他分手跑路?
但见贺肖点了点头,薄唇轻启:“怕你忘了如何做|爱。”
纪言郗:“……”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大正常?自己一身破烂躺这,他就关心这个?
“我是你教的,但我学可能没学到精髓,我怕你忘了我回头教不好你。”
“你真的是我男朋友吗?你确定不是……”炮||友?纪言郗带着点无语终于问出了这么一句,但话没能说完,就被贺肖打断说:“嗯,真的。”
纪言郗:“……”
我是不是脑子有坑?找了这么个光有皮囊内心只想着那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