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尘,纪言郗心里确实佩服,不管是当初一声不响地消失还是现在炸动整个B市的出现,或者说连他长大这件事都值得佩服。
手机屏幕解锁的那一瞬,果不其然,纪明川的消息已经摞了一大堆了。
纪言郗不明白让纪明川转变对贺肖的态度的具体原由是什么,但他清楚地感受到了纪明川对于他和贺肖之间的态度变化。
最开始的时候,纪言郗能大约地知道纪明川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知晓他舍不得贺肖所以希望他们能有一线转机,继续走下去。对贺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也只说过一句:贺肖哥疯了。
但从纪明川回学校那一天开始,纪言郗就开始感觉出来不一样了。
首先是他不再管贺肖叫贺肖哥,而是直呼其名,其次是,开始暗搓搓强调贺肖对他做过的事情,再是给他展望未来,不再有贺肖的所谓美好的未来……
纪言郗不知道怎么回复纪明川这一堆消息,叹了口气推出和纪明川的聊天框,打开了来电记录。
罕见的,刘助只打了一次,且没有多余的消息问他去哪了。
纪言郗把无关紧要的电话过滤,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全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去刷了个牙,然后闻着自己一身酒味的衣服,不由得嫌弃地皱了皱眉。
他本想给刘助打电话让他给送套衣服,但转念一想又作罢,自己没去,刘助肯定忙得找不着北。
纪言郗最后去看了眼纪妈妈,然后拿上孙浩然昨晚丢在小客厅里的车钥匙直接回了家。
想过离开疗养院之前先去问一下贺肖的情况,但纪言郗闻着自己一身的味道,实在不舒服,还有就是,虽然他没回复纪明川,但不可否认,纪明川那些话确实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此也更坚定了让他先离开疗养院的想法。
纪言郗边擦着沐浴露边出神地盯着浴室挂满水珠的墙壁,从里面印出来隐隐约约自己的轮廓。
身上贺肖留下的印记大部分消退了,但牙印却还在,只是很淡了。
很淡了……纪言郗疑惑地皱眉,嘴里呢喃了一下。皮肉都翻出来的牙印,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就淡掉。
纪言郗低头,把贴在伤口处的防水贴撕开,盯着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纪言郗突然想起来贺肖的手臂。
现在这一回想,纪言郗才突然发觉了点什么,贺肖手臂上好像都是新的和半新的伤口,没有老旧的伤口痕迹。所以他是最近才开始自残的?最近……
纪言郗想着想着,思绪又强行地被他拉回到自己身上,牙印这些伤口除了贺肖给他上过两次药粉之外就没有上过其他的什么药了,恢复的倒是很快,不知道是什么药粉。
……
第152章 但是他伤害你了
纪言郗洗完澡出来,寻思着吃点东西就私下去问问贺肖的情况,但没来得及吃,手机就进来一个他不是很愿意接又不得不接的电话,贺妈妈打来的。
至于为什么不愿意接,难说清也不难说清,只是他一向不喜欢把心里的那点想法摆台面上,因为现实也没发摆,毕竟世俗一旦把一个东西定义为荒谬,那再多的解释也都徒劳。
所以只能自己闷着,每一次都是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掉,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脏也一并吐光似的,然后持着一个听起来十分自然的、七平八稳的心态接起电话,再在深夜的时候睁着干涩的眼皮一遍遍靠着回忆填补空缺。
只是这一次,纪言郗按下接听键的时候,心脏跳得很不安稳,空落落的,没底。
“肖姨。”
贺妈妈:“言郗啊,上午好,有打扰到你吗?”
贺妈妈的语气很温和,像以前的任何一次那般,但纪言郗却没来由的觉得背后发寒,也许是留下阴影了,即使是从小到大很疼自己而自己也很尊重的长辈的身份也无法消除纪言郗心里的那点不安。
“没有,今天上午刚好打算休息,现在还在家里。”纪言郗边说边把衣袖拉平,“肖姨最近怎么样?身体可还好?”
贺妈妈:“挺好的,你许叔天天督促我运动,现在身体很不错。”
“那就好,多运动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纪言郗说着回想了一下自己有多久没有运动了。
好像自从工作后他就没有多正儿八经的运动过,接手集合之前天天跑单子不需要再多余运动就能达到运动量,接手集合以后,好像就上下班的时候走的那几步路了。如果做、爱算运动,那这几天是他运动量最多的时候,还是能致死的量。
贺妈妈:“你也要多运动运动,不要上班回去就直接躺下了,还是多动动,年轻人身体是本钱,也要多吃点,上次回去的时候你都快瘦脱形了,半大的人怎么总吃那么点,你妈妈醒来准得骂你。”
纪言郗回想了一下贺妈妈口中的上次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大概五六个月前吧,那时候加班严重,刘助出差,他饮食就自然而然地变得不规律了起来,最后代价就是胃病加两天的医院挂水。
第二天,他刚刚挂完水从医院回来的时候,贺妈妈和许木城就回来了,不管他怎么解释他们都自动地把他当时的身体状况当成了他的常态,于是隔三岔五地就要打电话叮嘱他。但纪言郗总觉得贺妈妈今天要和他说的东西不只是注意身体。
“嗯,运动的,每天都有运动,刘叔每天都盯着我吃饭呢,我现在身体很好,肖姨不用担心。”
贺妈妈:“那是最好的。”
听筒在这句话之后安静了下来,纪言郗目光虚落在房间书柜那边的角落里。书柜是个特制的无规则书柜,最下方靠近中间的位置有一个抽屉,纪言郗一直都是推紧的,但现在有一点小缝隙没推合上。纪言郗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去拉过那个抽屉。
他刚想走过去的时候,贺妈妈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了出来:“言郗。”
纪言郗的脚步因为这句话里转变的语气而微微停滞了一瞬,明明只有一次却十分深刻的印在了脑海里,现在再次听到,窒息的熟悉感瞬间就扑了上来。很简单的一句“言郗”,轻而易举地就把纪言郗带回了两年前的康安天台。
多慈祥温柔,又多让人无力窒息。
“嗯?怎么了?”纪言郗站在书桌边,手指捏在书桌的边缘,无意识地用了些力气,尽量地把语气放自然。
话落,贺妈妈那边却突然传来了瓷器或者是玻璃制品摔碎的声音,纪言郗听了下来,不安地凝起了眉,“肖姨?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
隔了好一会儿,贺妈妈那边才重新传来说话声,仔细听能听出她声音很不稳,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一般,但又有一种在经历了这份打击后,无可奈何的选择了和这份打击和解,然后不再提及过往,只是重整了行囊继续往前路蹒跚行去的无力感。
“……啊,没事,言郗,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玻璃水杯,你许叔管天管地的,非得说天气干燥让喝水,这不一不注意就给打翻了。让你担心了,孩子,没事阿。”略微有些语无伦次,又强装着镇定。
纪言郗刚刚确实担心了,心已经提了起来,好在没发生什么事。
贺妈妈当初受伤,在得知了他和贺肖的事情后碍于伤情不宜回国,急着急着便形成了一个难解的心病,这也是当初贺妈妈反应那么大的一小部分原因。到后来,种种因素加起来,导致了她心理直接出了问题,这两年,许木城一直陪着她养着才渐渐地有了好转。
对于这一切,纪言郗不能去怪罪她,不管从哪一个角度都没法怪她一丝一毫。纪妈妈是贺肖心里的第二个妈妈,那相应的,在他和纪明川的心里,贺妈妈也是母亲一样的存在。无奈于她做出的反应的同时也在心疼和有愧于她。
纪言郗没敢去细想这个不小心的原因是什么,“许叔也是关心你,他最近身体怎么样?都还好吧?”
“他啊,都还行,就是这阵子有点忙,经常加班,年纪上来了偏头疼,所以说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年纪轻轻就落下病根,听到了吗?”
纪言郗点了点头,“知道了,肖姨。”
“知道就好,就怕你不知道,你们这三孩子……”贺妈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没一个是听劝的,耳朵都长满了毛毛,一个个跟顽猴一样。”
后面那句话,声音里全是无奈,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时候,纪言郗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可控制地晃了一下,说不上来原因,一种自觉。
这种直觉很明确地告诉他,肖姨知道贺肖回来找他了,她在无奈中放手了,妥协了。
这让他怎么回应呢?一切都太晚了不是吗?
苦涩充满了胸腔,一张口就泛了上来,嘴里都是苦的,但纪言郗还是要强装淡然,装傻充愣,直到这通电话挂断。
他看着手机笑,但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他就一手撑着书桌,一直笑着,忘了他要走向那个书柜,也忘了要去医院问问,直到从落地窗泄进来的光线往后撤退,到最后再带着太阳的温暖彻底离开这个房间。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一切都已经回不去的时候,上天要给他开这种玩笑?是觉得耍他好玩吗?还是见不得他心里安宁一日?
最后,肩膀随着纪言郗的笑微微抖动,不是哭,而是笑,他依旧在笑,像在自嘲,也像在笑那个爱戏耍人间的老天。
纪言郗陷在荒唐怪诞又让人万般无奈的情绪里久久出不来,直到康安的电话打了过来。
手机是震动模式,震动在手心里一下一下地抖动,触感从手心从传向心脏,让停滞的心脏重新跳动。
手机上跳动的康安院长的名字,映在眼里让纪言郗回了魂,手指快于大脑,按下了接听。
等到他挂断电话,他才真正地从那股难以言说的情绪里渐渐脱离。脑海的纷杂被疑惑所取代。
院长说贺肖情况确实不好,但具体怎么不好,为什么不好,不好的机制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因为能做检查的只有身体机能,而贺肖是心理上的,他的私人医生也不肯说,不仅不肯说,还点名道姓要纪言郗到场。
纪言郗:“……?”
电话最后康安院长语重心长又十分不忍的说:“纪总,来一趟吧。”
于是纪言郗出门了,没有吃东西,没有再记起那个松开的书柜,没有再沦于诡异的无奈自嘲情绪里,拿着车钥匙就干脆利落下了楼。
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纪明川打了电话过来,纪言郗正想着贺肖的事,打心里不是那么想解,毕竟这脸被自己的一举一动给打的啪啪响,纪明川再一提,效果直接加倍。
但纪明川像被火少了屁股似的一个电话不接就第二个,连续不断的震动把纪言郗搞得神烦。
他最后只能无奈地拿起手机,点开了车载蓝牙,“喂?”
“哥,你在开会吗?怎么不回我消息啊?”
纪明川虽然是在担忧纪言郗的样子,但声音在刚刚睡醒的沙哑中听起来却有点雀跃,可见真的活过来了。
“在开车,前面开会,没注意看你的消息。”纪言郗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扯着鬼谎,心里想着这小子现在还会睡回笼觉了,挺好。
但纪明川也不是以前那个容易被忽悠的傻小子了,他问:“哦,那你早上起来的时候没看手机吗?”
纪言郗感觉自己的声音不知觉放轻了一些,“起晚了,到公司就开会了,所以就一直没看手机,你吃早饭没?起这么晚……”说着说着又突然觉得不对,“……你这个点没去上课?今天上午你不是满课?”
片刻、纪明川:“可是刘叔说你今早没去公司。”
“……”
敢情是搁这给他下套呢……
纪言郗被戳破了谎言,也顾不上盘问纪明川了,只觉着现在的太阳真辣,车里开着空调都不顶用,而且特别会挑地方,火辣辣地直往人脸上招呼。
车厢在尴尬的沉默中安静了好一会,才又听纪明川问:“哥,你现在是开车去哪里阿?”
“……”
此时绿灯亮起,纪言郗看着前方,开动车子,莫名地就有点恼……
“去医院看看妈。”纪言郗说。
纪明川:“真的吗?你是一个人去吗?”
“……”纪言郗:“……不然还能有谁?”
“哦,那就好,我也有点想妈了,你等会到疗养院的时候和我视频吧,我也看看妈。”
纪言郗舌头抵了抵后牙槽,片刻,“明川。”
纪明川:“嗯?”
“别担心,哥没事,你好好上学,不要东想西想的,大人的事情大人解决。”纪言郗语气平平。
纪明川那边安静了片刻,才又传来闷闷的声音:“……但是他伤害你了。”
第153章 只是一个实验品
纪言郗擦着时间赶上了一个红绿灯,前边有点堵车,于是放慢了车速。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单纯贺肖把他关起来锁上为所欲为这件事情倒不至于真伤害到他,顶多皮肉伤,而且当时自己的想法就是让他撒气的。真正让他难受的是……
纪言郗盯着前方的路,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纪明川解释这些,说自己不在乎被关起来上了那么多天?这话怎么听都显得他像是脑子有那个大病,哦,或者说是受|虐|倾向……
而且这话题也不适合跟纪明川这小屁孩讲,怎么都别扭。所以最后他发现能说出口的就三个字:“……哥没事”
这话听在纪明川耳朵里,却更加剧了贺肖真的把他哥欺负惨了的感觉,他那边吧嗒吧嗒的踩着地板,声音回荡在纪言郗的车厢里。
纪言郗听着这声响,眉宇间的愠气被温情取代了一些,心里无奈地喃喃了句小破孩。但他刚喃喃完不到五秒,那点温情就迅速地退散,冰冷随即覆盖。
车厢里,现实响起“砰”的一声,然后是纪明川吃痛的哀嚎,再接着就是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中恢复寂静。
纪言郗:“纪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