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冠客 第10章

沈澍靠在床头,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唇色青白。

他等待着,拿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画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很整齐地排成一队。

画到第五颗的时候,他开了口,同墙对面的人商量道,“哥哥是害羞了吗?”

“没关系,哥哥开不了口的话,那就再敲两下好不好?”

“那我就当哥哥是心疼我了。”

依旧是沉默。

沈澍自嘲般地提了提嘴角,将脸凑过去,贴在墙面上,像是附在人耳边,很轻声地在撒娇。

“哥哥,我好难受。”

“你再不理我,我就要死掉了。”

“哥哥连心疼我都不肯了吗?”

“那我就死掉好了。”

最后一句话出口,墙那端传来了两声闷响,很重,大约是敲的人心情实在不是很好。

响声过后,姜裴的声音跟着响起,带着情绪,没什么好声气,“滚过来。”

沈澍几乎是瞬间跳下了床,飞奔着赶去转开了隔壁的房门。

和下床来开灯的姜裴撞了个满怀。

“哥哥小心。”他忙将人搂着,稳稳地抱在怀里,动作倒是生龙活虎。

若不是姜裴藉着灯光看清他苍白的脸和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险些要以为他方才唱了一出苦肉计出来。

姜裴抿了抿唇,将手托在了沈澍的手臂下,“去床上。”

“哪里不舒服?”姜裴半跪在柜子旁,将医药箱翻出来,侧过头去问床上的人。

他在房中足不出户,是以东西备得很周全,医药箱子里也是琳琅满目。

沈澍在床头很舒服地靠着,背后垫了软枕,听到话,很娇气地和姜裴诉苦,“胃疼。”

“真的可难受了,哥哥,我睡着睡着,都被疼醒了。”

“还好哥哥和我说话早,不然再过一会儿,我就没有力气回答哥哥了。”

“你现在也把嘴巴闭上。”姜裴冷冷地训他,“还有精力说话,看来不怎么疼。”

他从药箱子里翻出来一盒常吃的胃药,抠出两粒,又倒了杯温水,一并端去床边。

“吃药。”

沈澍将嘴巴闭得紧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看他。

姜裴无奈,只得道,“这会儿可以张开。”

“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沈澍这才依着照做。

他耍了小心思,不肯伸手去接姜裴递来的药和温水,而是低下头去用舌尖将药粒从姜裴的手心里卷走,又就着后者的手喝了几口水,将药吞下去,这才抬起头来,嘴角向上翘着,笑吟吟地看向眼前人。

“这是哥哥自己开的口,叫我上床来的。”

“可再不许抵赖了。”

姜裴将水杯搁在一旁,抽了张纸巾默不作声地擦干净手,这才垂着眼道,“我看你现下好得很,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可以回你自己床上去了。”

“不要,”沈澍瞬间将腰塌下去,拽住了姜裴的袖口,声音虚弱地道,“突然好疼啊。”

“哥哥,你帮我暖一暖好不好。”

姜裴原本要将袖子拽回来,可瞧着沈澍微微皱起的眉,一时也分不出他话中的真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去替你灌个热水袋来,你抱着。”

“哥哥别走,”沈澍眼见着这招管用,更加得寸进尺起来,只管将人拦着,“不要热水袋,有哥哥在就好。”

“哥哥是热的。”

姜裴拗不过他,又念在他生着病,犹豫着,到底还是让沈澍得了逞。

沈澍同姜裴在床上并排坐着,拉过姜裴的手来,隔着衣服贴在左边腹部的位置,自己也将手覆在姜裴的手背上。

姜裴的手指修长,干燥而温暖,连指节上的薄茧都生得讨人喜欢。

这只好看的手正贴在自己身上,无论再向上,或是向下一点,都能碰到一些旁的地方,做一些沈澍梦见过的事情。

并拢,揉捏,蹭过去,像梦里一样快活。

姜裴感觉到身旁的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免有些担心,“又疼了吗?”

“这里条件简陋,药也不多,你打个电话,叫医生来好好看看。”

”不用。“沈澍忙道,“已经好了很多了。”

“哥哥比什么医生都要管用。”

“有哥哥在旁边,不吃药也能好上大半。”

姜裴嫌他油嘴滑舌不正经,又念着他是病号,最终也没将手拿开。

“下次再嘴馋,吃那么多粽子,可没人管你。”

“才不会,”沈澍偷偷地将头靠过去,“再有下回,还是有哥哥管我。”

“哥哥,”他小心翼翼地问,“不生气了好不好?”

姜裴微微一僵,没有回复他。

片刻后才道,“这是两码事。”

“我不是故意惹哥哥生气的。”沈澍很轻地在他肩头蹭了蹭。

“我好喜欢哥哥。”

“可是哥哥不记得我了。”

“哥哥怎么能不记得呢?”

“凭什么哥哥忘了,我却要记得那么清楚。“

“好不公平。”

“我那么早就喜欢哥哥了。”

他拿头抵在姜裴的肩上,有些沮丧道“哥哥,要怎样你才能喜欢我啊?”

“不用像我一样喜欢,只要一点点喜欢就好了。”

姜裴将头微微地仰起,合上了眼,并没有再说话,像是没有听到。

他在心里对沈澍回答,没有忘的。

最起码在那个梦里,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原来沈澍,就是当年那个在忍冬藤下,湿漉漉地掉眼泪的小孩子。

命运竟然以这样奇妙的方式,让他们再次相见。

他从梦中惊醒,往事一并溯洄,对着眼前人,便多了熟悉的亲切。

姜裴在心里想着,抬起另一只手很轻地在沈澍耳朵上揪了一下。

小时候那么乖的孩子,长大了倒学会冲着人呲牙,连绑架囚禁都做得出来,真是不学好。

第14章 画框

周一清早,陈量踏进办公室时,便发觉今日的气氛不同寻常。

沈澍正举着个画框,对着墙比划,瞥见他进来,竟难得地笑了一下,说了句“早”。

“我没看错吧,”陈量动作夸张地趔趄了一下,“沈大少爷还有对我说早安的一天?”

“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着。”

“你听错了。”沈澍懒得搭理他,背过身去继续端详手里的画。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鼓捣这些玩意儿了?”陈量有些稀奇地凑过来,跟着打量他手里那幅画。

画上是一丛植物,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画作没有署名,纸张上还带了轻微的折痕。

他原本当是沈澍从哪儿拍来的名家之作,挂在办公室里撑场子使,这样一看,却又觉得平平无奇起来。

“这画的什么?”他挨近了去看,微微皱起眉,“爬山虎?”

“是忍冬。”沈澍纠正他。

“噢,”陈量恍然大悟,“金银花啊。”

“你早说嘛。”

说着,撇了撇嘴道,“哪有人画金银花只画叶子的,这谁认得出来?”

“是你笨。”沈澍瞟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盯着画看,小声地念叨,“明明很好认。”

“怎么想着在办公室里挂副这个?清热去火啊?”陈量奚落他,“也是,你那火又没地方出,可不就只能靠这个。”

“不过少爷啊,我真心劝你,光看是没用的,还是保温杯泡水喝见效快。”

“再说你就是真想挂,也好歹挑副好看的,连花带叶子的,挂上去热热闹闹,也有排面不是。”

“这纯叶子的也太素了。”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没品位?”沈澍顿了顿,没忍住道,“这是那个人送我的。”

陈量正喝了一口茶,冷不防听见这句,‘噗’地一下呛了出来。

“你喜欢的……那个人啊?”

“嗯。”沈澍抿了抿唇。

这画是他上次从姜裴房间里捡来的那副。当时被姜裴揉成团丢在地上,他捡走了,又命人做了画框,好生地装裱一番,才带来公司。

姜裴全程没有发觉,自然也就没有反对。

这样的话,也能勉强算是他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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