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澍靠在床头,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唇色青白。
他等待着,拿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画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很整齐地排成一队。
画到第五颗的时候,他开了口,同墙对面的人商量道,“哥哥是害羞了吗?”
“没关系,哥哥开不了口的话,那就再敲两下好不好?”
“那我就当哥哥是心疼我了。”
依旧是沉默。
沈澍自嘲般地提了提嘴角,将脸凑过去,贴在墙面上,像是附在人耳边,很轻声地在撒娇。
“哥哥,我好难受。”
“你再不理我,我就要死掉了。”
“哥哥连心疼我都不肯了吗?”
“那我就死掉好了。”
最后一句话出口,墙那端传来了两声闷响,很重,大约是敲的人心情实在不是很好。
响声过后,姜裴的声音跟着响起,带着情绪,没什么好声气,“滚过来。”
沈澍几乎是瞬间跳下了床,飞奔着赶去转开了隔壁的房门。
和下床来开灯的姜裴撞了个满怀。
“哥哥小心。”他忙将人搂着,稳稳地抱在怀里,动作倒是生龙活虎。
若不是姜裴藉着灯光看清他苍白的脸和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险些要以为他方才唱了一出苦肉计出来。
姜裴抿了抿唇,将手托在了沈澍的手臂下,“去床上。”
“哪里不舒服?”姜裴半跪在柜子旁,将医药箱翻出来,侧过头去问床上的人。
他在房中足不出户,是以东西备得很周全,医药箱子里也是琳琅满目。
沈澍在床头很舒服地靠着,背后垫了软枕,听到话,很娇气地和姜裴诉苦,“胃疼。”
“真的可难受了,哥哥,我睡着睡着,都被疼醒了。”
“还好哥哥和我说话早,不然再过一会儿,我就没有力气回答哥哥了。”
“你现在也把嘴巴闭上。”姜裴冷冷地训他,“还有精力说话,看来不怎么疼。”
他从药箱子里翻出来一盒常吃的胃药,抠出两粒,又倒了杯温水,一并端去床边。
“吃药。”
沈澍将嘴巴闭得紧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看他。
姜裴无奈,只得道,“这会儿可以张开。”
“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沈澍这才依着照做。
他耍了小心思,不肯伸手去接姜裴递来的药和温水,而是低下头去用舌尖将药粒从姜裴的手心里卷走,又就着后者的手喝了几口水,将药吞下去,这才抬起头来,嘴角向上翘着,笑吟吟地看向眼前人。
“这是哥哥自己开的口,叫我上床来的。”
“可再不许抵赖了。”
姜裴将水杯搁在一旁,抽了张纸巾默不作声地擦干净手,这才垂着眼道,“我看你现下好得很,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可以回你自己床上去了。”
“不要,”沈澍瞬间将腰塌下去,拽住了姜裴的袖口,声音虚弱地道,“突然好疼啊。”
“哥哥,你帮我暖一暖好不好。”
姜裴原本要将袖子拽回来,可瞧着沈澍微微皱起的眉,一时也分不出他话中的真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去替你灌个热水袋来,你抱着。”
“哥哥别走,”沈澍眼见着这招管用,更加得寸进尺起来,只管将人拦着,“不要热水袋,有哥哥在就好。”
“哥哥是热的。”
姜裴拗不过他,又念在他生着病,犹豫着,到底还是让沈澍得了逞。
沈澍同姜裴在床上并排坐着,拉过姜裴的手来,隔着衣服贴在左边腹部的位置,自己也将手覆在姜裴的手背上。
姜裴的手指修长,干燥而温暖,连指节上的薄茧都生得讨人喜欢。
这只好看的手正贴在自己身上,无论再向上,或是向下一点,都能碰到一些旁的地方,做一些沈澍梦见过的事情。
并拢,揉捏,蹭过去,像梦里一样快活。
姜裴感觉到身旁的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免有些担心,“又疼了吗?”
“这里条件简陋,药也不多,你打个电话,叫医生来好好看看。”
”不用。“沈澍忙道,“已经好了很多了。”
“哥哥比什么医生都要管用。”
“有哥哥在旁边,不吃药也能好上大半。”
姜裴嫌他油嘴滑舌不正经,又念着他是病号,最终也没将手拿开。
“下次再嘴馋,吃那么多粽子,可没人管你。”
“才不会,”沈澍偷偷地将头靠过去,“再有下回,还是有哥哥管我。”
“哥哥,”他小心翼翼地问,“不生气了好不好?”
姜裴微微一僵,没有回复他。
片刻后才道,“这是两码事。”
“我不是故意惹哥哥生气的。”沈澍很轻地在他肩头蹭了蹭。
“我好喜欢哥哥。”
“可是哥哥不记得我了。”
“哥哥怎么能不记得呢?”
“凭什么哥哥忘了,我却要记得那么清楚。“
“好不公平。”
“我那么早就喜欢哥哥了。”
他拿头抵在姜裴的肩上,有些沮丧道“哥哥,要怎样你才能喜欢我啊?”
“不用像我一样喜欢,只要一点点喜欢就好了。”
姜裴将头微微地仰起,合上了眼,并没有再说话,像是没有听到。
他在心里对沈澍回答,没有忘的。
最起码在那个梦里,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原来沈澍,就是当年那个在忍冬藤下,湿漉漉地掉眼泪的小孩子。
命运竟然以这样奇妙的方式,让他们再次相见。
他从梦中惊醒,往事一并溯洄,对着眼前人,便多了熟悉的亲切。
姜裴在心里想着,抬起另一只手很轻地在沈澍耳朵上揪了一下。
小时候那么乖的孩子,长大了倒学会冲着人呲牙,连绑架囚禁都做得出来,真是不学好。
第14章 画框
周一清早,陈量踏进办公室时,便发觉今日的气氛不同寻常。
沈澍正举着个画框,对着墙比划,瞥见他进来,竟难得地笑了一下,说了句“早”。
“我没看错吧,”陈量动作夸张地趔趄了一下,“沈大少爷还有对我说早安的一天?”
“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着。”
“你听错了。”沈澍懒得搭理他,背过身去继续端详手里的画。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鼓捣这些玩意儿了?”陈量有些稀奇地凑过来,跟着打量他手里那幅画。
画上是一丛植物,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画作没有署名,纸张上还带了轻微的折痕。
他原本当是沈澍从哪儿拍来的名家之作,挂在办公室里撑场子使,这样一看,却又觉得平平无奇起来。
“这画的什么?”他挨近了去看,微微皱起眉,“爬山虎?”
“是忍冬。”沈澍纠正他。
“噢,”陈量恍然大悟,“金银花啊。”
“你早说嘛。”
说着,撇了撇嘴道,“哪有人画金银花只画叶子的,这谁认得出来?”
“是你笨。”沈澍瞟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盯着画看,小声地念叨,“明明很好认。”
“怎么想着在办公室里挂副这个?清热去火啊?”陈量奚落他,“也是,你那火又没地方出,可不就只能靠这个。”
“不过少爷啊,我真心劝你,光看是没用的,还是保温杯泡水喝见效快。”
“再说你就是真想挂,也好歹挑副好看的,连花带叶子的,挂上去热热闹闹,也有排面不是。”
“这纯叶子的也太素了。”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没品位?”沈澍顿了顿,没忍住道,“这是那个人送我的。”
陈量正喝了一口茶,冷不防听见这句,‘噗’地一下呛了出来。
“你喜欢的……那个人啊?”
“嗯。”沈澍抿了抿唇。
这画是他上次从姜裴房间里捡来的那副。当时被姜裴揉成团丢在地上,他捡走了,又命人做了画框,好生地装裱一番,才带来公司。
姜裴全程没有发觉,自然也就没有反对。
这样的话,也能勉强算是他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