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安静的一片黑中,姜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沈澍。”
两个字被很平淡地念出,不带半点情绪,像是在念石碑上刻着的佛偈。
沈澍将头抵在枕上,腰背猛地蜷起,足尖绷紧,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低哼。
手心染上了濡湿。
文件被设了循环播放,姜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响起。
沈澍像是浸进了暖融融的一汪水中,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又被他自作多情地带上了一丝殷切的含义。
这是那一日他出差回来,赶到别墅后偷偷录下的。
他将手机往耳边拽了拽,好叫声音顺着耳廓直接绵延进心里去。
在一声声的‘沈澍’中,他将头埋进枕中,嘴唇张合,用很轻的声音开口,像是在回答一般。
“哥哥。”
窗外雨还在下,簌簌的轻响,铺天盖地。
雨是没有差别的,落在沅城,落在种着忍冬和鸢尾的花园,也落在沈澍的梦里。
在梦里,是一场及时雨。
第32章 发热
为着沈洄那笔单子的坑,沈澍第二天清晨就赶去了公司,足足地忙了一整天,陈量带上来的午饭搁在一旁,放凉了也没来得及动上一口。
晚间陈量来他办公室拿文件,瞥见分毫未动的饭菜,痛心疾首地拍桌子,“少爷,你知道这份外卖花了我多少钱吗?”
“新月堂的海鲜饭,我自己都不舍得吃,巴巴地给你买过来,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沈澍一双眼盯在电脑屏幕上,头也不抬地道,“多少钱?”
“我转给你。”
“靠!是钱的事吗?”陈量愤愤地坐道桌角一侧,作势要伸手过去合上他的电脑,“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可是无价的。”
“被你忘了这么半天,心都凉了,你赔得起吗?”
“好好说话,别恶心我。”沈澍不客气地拿文件夹拍掉他的手,“明天中午叫孙奇给你订两份,满意了?”
“得嘞,”陈量干脆利落地从桌沿蹦下去,贼兮兮地笑道,“不如叫姚安安送吧。”
“反正都是你助理,哪个送不都一样?”
沈澍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一会,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叫姚安安送,我怕明天关于你职场性 骚扰的举报信就递到我办公桌上来。”
陈量被他一句话噎住,忍不住嘀咕道,“就知道她又跑你这儿告状。”
“你自己欺负人玩儿,还怪人家告状?”沈澍又拿笔帽丢他。
“天地良心,我哪里舍得欺负她,”陈量怪委屈的,“我明明正儿八经地追人呢。”
“真有心追人家姑娘,就早点儿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前任断干净,”沈澍偏心自己助理,嘴里半点都没对陈量客气,“今天一个薇薇安,明天一个莉莉,轮着番儿地来公司门前堵人,叫人家姑娘怎么对你有好脸色?”
“那怎么能怪我?”陈量摊了摊手,“分手时候可都是讲明白,要好聚好散的。”
“那也是你不规矩,先前非要去招惹人家,给人家念想,”沈澍挥着文件夹,撵苍蝇似的把他往外赶,“你要是安下心来只喜欢一个,哪儿来现在这一出?”
“得,这话也就您说的出来,”陈量扒着门框,吊儿郎当地笑,“毕竟您可是大情圣呢,十来年也就喜欢那一个。”
“不过就照沈少爷这工作狂的德行,能不能留住人家姑娘还两说呢,”他撇了撇嘴,用手指点了点腕上的手表,朝沈澍道,“早上不还说要陪你对象吃晚饭吗?”
“你再在公司加会儿班,吃宵夜的点儿都要过了。”
沈澍把文件夹摔进他怀里,“没忘。”
“我把那笔单子弄妥了,接下来几天就不来公司了,沈洄那边的事,就交给你应付了。”
“喂,少爷,”陈量一只手接过文件夹,哭丧着脸道,“不是吧。”
“您那亲哥折腾起来什么样,你自己又不是没见过?”
“这么大的烂摊子你就丢给我,你的良心呢少爷?”
沈澍慢条斯理地解了袖扣,将西服换下,另拿了件干净外套穿好,“为你好。”
“我留在公司里,指不定老爷子回过味来,就疑心到我头上。”
“自然是要远远地躲开去,半点儿都不往里头掺手。”
“只叫他觉得,沈洄的的确确是个扶不起来的蠢货就够了。”
“当真?”陈量将信将疑道,“我怎么觉得你在驴我呢?”
“你其实就是为了回去和白月光过二人世界吧,还在我面前扯这么些理由。”
沈澍已经走到门口,听他这样说,挑了挑眉,忽然朝着他身后叫了一声,“姚安安。”
陈量忙回过头去,只见身后走廊空空荡荡,哪里有半点人影。
再回过头时,早已不见了沈澍的踪影。
手中的手机震动一声,他打开了瞧,沈澍新发来的消息赫然映入眼帘。
“刚才不算,这才叫驴你。”
“沈澍!”陈量攥着手机咬牙切齿,“你他妈……”
“别叫我再看见你!”
刚刚驴了人的沈少爷正心情十分舒畅地开着车,往先前的那家蛋糕店去。
买了先前答应过的芒果慕斯,略想了想,又嘱咐店员多打包了一小块黑森林。
昨天没能赶回去,姜裴会生气吗?
他想着,心里像碰洒了一地的弹簧,四处乱撞着不安稳。
“再加一个草莓大福吧。”他对店员说道。
到别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门廊前的灯亮着,昏黄一片,厅门半掩,里头空荡荡的。
他拎着蛋糕,叫了几声许妈,楼梯上才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许妈拖着步子‘登登’地往楼下走,从楼梯口探了下头,待看清是沈澍,步子迈得更急了两分。
“哎呀,先生可算回来了呀。”
“裴先生生病了呀。我正要下楼来给先生讲电话的。”
沈澍心口一紧,手中的蛋糕撂在桌上,大跨步便往楼上走,“怎么突然生了病?病多久了?”
“不晓得哦,”许妈在他身后喘着粗气,一路撵上来,“裴先生昨天胃口不好的,您交代的东西勉强吃了点。我看他脸色十分差,也不好逼着他多吃的。”
“今天依旧是不肯吃东西,我上去叫了几回,裴先生都不肯的。”
沈澍打断她,紧皱着眉道,“怎么不早点打给我?”
许妈面色一僵,搓了搓手道,“先生呀,我一开始就要打的。”
“裴先生不叫的呀。”
“说要是告诉先生了,他就半点东西都不肯吃了。”
“裴先生这样说了,我还哪里敢的。”
“又想着您日日都来的,等您到了,也好劝一劝裴先生的。”
“谁知道您今天这么晚的呀。刚才我又上去叫裴先生,怎么叫都没人应声的,才发现他病了,在床上躺着,半点精神都没有的。”
“还好您回来了,赶紧去看看,怕是发了烧,耽误久了可是要出事的。”
沈澍胸膛里突突地跳,一路顺着传到耳鼓,好似被攥住一般地锁紧。
他一边开门,一边掏出手机丢给许妈,声音带了压不下的慌乱,“给徐医生打电话,叫他立刻往别墅这儿来一趟。”
第33章 弄湿
室内光线昏沉,像戈壁里起了风,浑浊的灰黄连成片。
许妈大约是怕姜裴病着,再吹风经了寒气,将窗户关得很紧,窗帘密密地遮起来,半点光都露进来。
床上的被团中鼓起一块,沈澍几步绕过去,伸手去碰那一小团被,声音很急地叫,“哥哥。”
被子纹丝不动。
他小心翼翼地用两指捏着,掀开靠近床头那一小段。
下一刻,正对上姜裴湿漉漉的一双眼。
汗湿的额发被揉成几缕,凌乱地黏在鬓角上。颊上浮着明显的一层红。长睫上沾了细碎的水汽,眨了眨眼,雾蒙蒙地看人。
大约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姜裴的肤色比起平时显得苍白而透明,衬得颊上的酡红更触目惊心起来。
“哥哥。”沈澍将声音放得轻极了,像是怕吓着他,探了一只手过去,要去他额上试温度。
“不要。”姜裴的嗓音有些沙哑,沾湿的眼睫结成簇,簌簌地颤。他有些抗拒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像是一只要钻进洞的鼹鼠,含混不清地道,“冷。”
沈澍隔着被子,很轻地用手拍他,像在哄孩子,“哥哥乖一点,我试一试,看看额头烫不烫。”
他将手缩回来,胡乱从衬衫下摆塞进去,贴在小腹处暖了一会儿,等渐渐与体温一致了,才拿出来,将姜裴从被子里轻轻地扒拉出来,拿手背贴在额头上试温。
入手温度比平时高了些,好在不算很烫。
沈澍略松了口气,又仔仔细细地将被子的边角掖在姜裴身下,将人裹成一只鸡腿面包,才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中牵出姜裴的手来,手指交叉,扣进掌心里。
“哥哥别怕,“他弯下腰,很轻地在姜裴额上亲了一下,“我叫了医生,一会儿就到了。”
“等吃过药,就不难受了。”
他仗着姜裴没力气动,很亲昵地去蹭对方的鼻尖,有意无意地用嘴唇轻轻擦过饱满的两小颗唇珠。
大概是发烧的缘故,姜裴的嘴唇很干燥,不似平日里一样软,带了粗砺,碰上了会被勾出很细微的疼痛。
沈澍贴在那双唇上,伸出一点艳红的舌尖,沿着唇缝细细地摩挲过去,含着唇珠很轻地吮,再松开时,那双薄唇上沾了透亮的水光。
姜裴的手指在他掌心中没什么力气地挣了挣,被他更加用力地扣住,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