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量知道他们兄弟俩间的旧怨,也不再提,正待开口说别的,抬起头来瞧见沈澍的脸,几乎吓了一跳,“我的老天,你是怎么了,少爷?”
“这几天不睡觉连着做贼去了,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
接着,又想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道,“总不会是为了今天的事吧?”
“你家老爷子这么恐怖?能把你吓成这样?”
“想什么呢?”沈澍勉强提了提嘴角,朝他笑了笑,“我是为别的事。”
“噢,”陈量这一声拖得格外久,颇有些意味深长,“我明白了,”他对着沈澍挤眉弄眼道,“和家里那位吵架了吧?”
陈量这句还真算是歪打正着,沈澍苦笑一声,权当默认了。
“嗨,这算什么,”陈量十分理解地搂了搂他的肩膀,“哄一哄就好了。”
“给人家买个小礼物,带去吃点好吃的,实在不行,态度诚恳点,跪一跪搓衣板,就都过去了。”
他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女孩子嘛,心软得很,气消得都快。”
“但愿吧。”沈澍拨开他的手,不想再谈论这个,问他道,“沈兆麟和沈洄呢?这会儿在哪?”
陈量朝旁边努了怒嘴,“喏,在你办公室里呢。”
“我叫人进去送了两回茶,据说老爷子板着脸,瞧上去气得不轻。”
“你一个人扛得住吗?要不要我陪你一块进去?”
“用不着。”沈澍摆了摆手,往办公室去,“我们家这堆烂摊子,你能躲多远]是多远,用不着跟着掺合,脏了手。”
“得,那我替您鼓个掌,您一切顺利。”陈量嬉皮笑脸地举起手,象征性地拍了两下,目送着人走了进去。
沈兆麟正坐在办公桌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眼低低地垂着,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瞧见沈澍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反倒是一旁的沈,沈洄,原本在沙发上坐着,这时‘霍’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揪住沈澍的领子道,“沈澍,你干的好事!”
沈澍没费什么力气地掰开他的腕子,理了理衣领,慢条斯理道,“大哥倒是说说,我究竟做了什么?我自己怎么不清楚?”
说着,又朝着沈兆麟打了个招呼道,“不知道爷爷也在,来得晚了些。”
沈兆麟抬起眼,略打量他两下,皱起眉道,“怎么了,瘦得这样厉害?”
“听陈量说,你最近都在外头跑项目,是哪儿不顺利吗?”
“没有,”沈澍淡淡道,“前两日不小心淋了雨,生了场病,刚刚好。”
“怪不得,”沈兆麟将茶杯放去一旁,声音不由得温和了些,“也别光顾着公司,自己身体还是要注意些。”
“说起来,你身边也该有个照顾你的人了。”
沈澍打断他道,“不知道爷爷和大哥今天来,是出了什么事?”
沈兆麟听他把话题岔开,面上难免带出几分不悦来,随意地瞥了他一眼,才开口道,“也没什么。”
“你大哥前些日子手头接了笔单子,谁知不留神出了事故,倒赔进去不少。”
沈洄在一旁听着,忍不住便插嘴道,“爷爷,哪里是不留神,分明是沈澍在里头捣鬼,单子才出了岔子的。”
“这小子就是存心使坏,见不得我们沈家好。”
“你闭嘴。”沈兆麟喝止住他,方又对着沈澍和蔼道,“小澍啊,爷爷知道,为着这笔单子的事,你心里头同你大哥过不去。”
“可到底,你们弟兄俩才是沈家的人,若是斗起来,难免叫外人看了笑话。那单子上次在老宅里,我还当你们都已经将话说开了。”
“亲手足间,若是背地里使出这样的绊子,可不是沈家的做派。”
“你老实说,这回单子的事,背后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爷爷,你还问他干嘛?”沈洄在一旁急道,“证据都给您看了,便是他咬死了不认也没用。”
“这种狼心狗肺的玩意儿要是再留在沈氏,指不定哪天就把你和爸爸辛苦挣下的基业全败光了。”
“还和他费什么话,让他马上收拾铺盖滚出公司就是。”
沈兆麟并不开口,只一双眼沉沉地盯住沈澍,里头像是淬了火的刀刃。
“我不明白大哥在说什么,”沈澍缓缓抬起头,迎着沈兆麟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看过去,“爷爷也说了,单子的事情,上次在老宅就已经讲明白,事情也早早地翻过篇去。”
“如今大哥弄砸了单子,自己面上过不去,偏要一股脑地栽到我头上来,又算什么道理?”
他的手微微向内扣着,垂在身侧,掌心出了一层湿冷的汗。“大哥既说手中有证据,那不妨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也好叫弟弟认一认,究竟是谁在这里栽赃陷害。”
“好啊,”沈洄得意地挑了挑眉,走去电脑前,打开了一段视频,“好好看一看吧,沈澍,你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都被人拍的明明白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视频像素有些低,像是监控中截下的。里面沈澍只露了一个背影,对面站着的,正是那笔单子的甲方。
第57章 丢下
从看清视频中人影的那一刻起,沈澍便在暗地里松了口气,一颗心也渐渐地平缓下来,连带着唇角都忍不住微微勾起。
沈洄看着他这样的反应,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大安定,强撑着朝他道,“怎么样?如今证据确凿,沈澍,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澍懒得理他,直接朝着沈兆麟道,“这视频,爷爷也看过了?”
沈兆麟微微颔首。
沈澍接着道,“爷爷也觉得这里头的人是孙儿?”
沈兆麟微微皱起眉,开口道,“这话又是何意?”
沈澍随手捏了只笔,用笔杆在屏幕上点了点,“这视频里的人,的确与我很像。”
“但是可惜,我的这身西装,早在两个月前的董事会上,就被大哥一杯热茶泼了上去,再不能穿了。”
“当时在场的董事可都亲眼看着,我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丢进了垃圾桶。”
“这笔单子是一个半月前找上门来接洽的,大哥从我手里接过去也不到一个月。难不成爷爷觉得,我有这样大的本事,能提前说动对方,抛出空单子来专门为大哥下套?”
“当时若不是大哥出手,这单子原本该全程由我的人跟下去,我难不成是未卜先知,算定了这单子最后会落进大哥手里,所以提前设了局?”
“你!”沈洄有些慌了,口不择言道,“说不定是你故意的,把西装丢了之后,又故意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来,就为了在这里给自己开脱。”
沈澍嗤笑一声,没想到沈洄竟然会愚蠢到这样的地步,毫不客气道,“若真是这样,那大哥不如解释一下,我又怎么会知道你能拿到这份视频?”
“难不成大哥还要说,是我将这视频送到你手中的?”
他冷冷地瞥了沈洄一眼,“难不成我失心疯了,非要自导自演这一出戏来瞧个热闹?”
沈洄还要再争辩,被沈兆麟在一旁厉声喝止住。
后者低咳了两声,神色间带了些尴尬,朝沈澍道,“你大哥……也是急火攻心,并非刻意针对你。”
“总之,这事不是你做下的,查清楚便好。至于你大哥那边,到底是谁在栽赃陷害,爷爷回头,也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澍只管将头扭去一旁,并不接话。
沈兆麟也心知这一次闹得属实难看了些,怎么说都是沈洄没理,要沈澍不往心里头去实在说不出口,一时间面上也有些讪讪的,随意同沈澍搭了几句话,便借故离开了。
沈洄便是心中再不服,此刻也别无他法,只得恨恨地瞪了沈澍一眼,跟着沈兆麟走了。
直到两人离去,沈澍才扶着桌角,勉强松了一口气下来。
这一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可不知为何,手段却是拙劣。
对方既然抱着对他下手的心思,为何不干脆一击毙命,这样不痛不痒地挠上一下,连给他使绊子都谈不上,顶多浪费些时间而已。
时间!
沈澍的瞳孔猛地睁大,像是冥冥中有一双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心脏,叫他在骤然升起的惶急与绝望中透不过气来。
他几乎是慌乱着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手指颤抖了几次,才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漫长的等待音不知响了多久,沈澍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屏幕之上,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沈澍仿佛触电一般猛地一颤,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许妈在那端焦急的喊叫声,“先生,家里来了好多人,要把裴先生带走……”
电话突兀地被挂断,沈澍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盯着手中转为黑色的屏幕,怔怔地发愣。
裴先生。
姜裴。
有人要带走姜裴。
一切的线都被穿了起来。
沈澍握着手机,猛然撞开了半掩着的门,不顾陈量在身后的疑问,朝着地下车库冲去。
他全明白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局,将他支走,拖延时间,然后带走姜裴。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想明白!
沈澍将油门踩到底,黑色的车身在空旷的路上成了一道飞驰的弧。
快一点,要再快一点。
姜裴是他的,永远都是,到死都是。
没有人可以从他身边抢走。
别墅的大门洞开着,松软的泥土上,车辙凌乱密布,像是皴裂的数十道伤口,无端地显出触目惊心来。
沈澍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片刻犹豫,转身扣上车门,沿着车辙离去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来别墅的车似乎有数辆之多,托前些日子那场大雨的福,一路行来都泥泞得很,车辙显得分外醒目,才没叫沈澍将人跟丢。
姜裴坐在车后座,正捧了杯热茶,小口小口地呷。姜垣和他并排坐着,瞥见自己儿子明显瘦了一圈的的下巴和苍白的脸,一时疼惜一时又止不住地生出怒火来。
“裴裴,你放心,爸爸绝对不会叫那个姓沈的好过。”他抬起手,很轻地落在姜裴肩头,尽量压着声音道,“到时候你想怎样,爸爸都依你,一定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姜裴微微垂着头,眼睛只盯着热气氤氲中的指尖,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开口。
姜垣只当他经了这一回,被吓怕了,一时间更加心疼起来,心里对沈澍更是恨到了极点。
若非顾念着姜裴的声誉,他也不必先施计将姓沈的支开,才带着人来别墅里将姜裴带走。
当时秦衾得着消息后立时便通知了姜家。得知失踪许久的儿子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姜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到了别墅中,看见姜裴脚上的锁链时,姜垣更是恨不得一枪将沈澍崩了才痛快。
姜家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叫人这样糟蹋,简直是将他姜垣的面子扔到地上让整个沅城的人去踩。
他暗地里咬着牙,已经生出打算来,待将姜裴安顿好,就去将那个姓沈的揪出来。敢在姜家头上动土的人,放眼沅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