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帮?”莫森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来。
失去对光与影变化的感知以后,时灼能够比往常更加清晰地察觉到,对方身体迫近时带来的冷冽气息。时灼松弛的身体立刻泛起轻微战栗,那与寻常对未知事物的惶恐惧意不同,而是另一种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感觉。
就像是浸泡在酒坛中颗粒饱满的青梅,酸甜微醺的酒香味自空气中弥漫散开,酥酥麻麻地融入他体内奔流的血液里。
伴随对方周身冷冽气息的越来越近,莫森温热的呼吸洒落在了他锁骨边。此刻他分明头脑清醒思绪理智,却觉得自己像是躺在发酵的酒精里。这与被下药的那晚完全不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上校想怎么帮?”时灼轻声开口问。
脸侧凹陷的床单又往下陷了几分,莫森低下脸庞停在他锁骨前没有动。
时间裹着空气无声地流逝,时灼在黑暗中愈发浮躁焦灼,最终还是按耐不住般地低声叫道:“上校。”
下一秒,莫森染上情绪波动的眉眼动了动,轻眯眼眸垂头咬住了他锁骨边的项链。
对方低垂的鼻尖扫过他脖颈皮肤,温热的嘴唇贴着他的锁骨轻轻蹭过。察觉到项链拉扯紧绷的力道,时灼先是心头微微一怔,继而喉咙发紧呼吸停滞,下意识地仰着脖子没有动。
好似莫森咬的不是他的项链,而是他露在空气里的那截脖颈。
第46章 要求
直到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莫森压着他迟迟没有动,敲门动静逐渐转为不耐烦的砸门声,走廊里的人很快强行破开门锁,带着下属大剌剌地闯入房间里。
亮起灯光的客厅中空无一人,通往卧室的门大大敞开没有关,透过床前垂落下来若隐若现的纱帘,能够看见大床中央两道重叠的人影。
意识到贵宾套房的客人在做什么,而自己的突然闯入打扰到了他们,领头人脚下的步子略微顿了顿,正犹豫是否要态度强硬地搜查时,就见床帐中压在情人上方的黑发男人,听闻动静从情人身前抬起头来,语气冰冷愠怒地张唇吐出简短音节:“滚。”
搜查小队迟疑了一会儿,记起出发前上头叮嘱的话,迅速环顾一圈房间内的摆设,就转身关门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听到那些人的脚步声离去,时灼躺在床上唇角微扬,不留余力地开口夸赞他道:“上校,刚才的台词情绪很饱满。”晓萤蒸呖
莫森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撑着床单要从他上方起来。留意到耳边传来的动静,时灼也跟着屈起膝盖,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不想对方突然反常地抬起一条腿,压在他轻轻屈起的膝盖上哑声道:“别动。”
敏锐地从他的嗓音变化中,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时灼半是狐疑半是怔愣地出声:“上校?”
后者压着他的膝盖沉默两秒,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如常:“怎么了?”
“没什么,”顿时觉得是自己太过多心,时灼连忙掩饰般地转移话题,“我只是有点惊讶,”他慢悠悠地拉长语调解释,“你是不是演得太逼真了点?”
他说完这句话,就抬起一只手摸向头顶。既然莫森现在不让他起来,那么他索性先将手铐解开好了。然而他从未住过这类套房,自然不知道床边是不能乱摸的。加之他现在双眼看不见,更是无法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指尖摸到的到底是什么。
因而当他尤为随意地按下床头开关,身下那张大床忽然高频震动起来时,时灼直接惊得从布条下睁开了双眼。
同样毫无准备的还有莫森,在猝然发生的剧烈晃动中,他抬起的腿从时灼膝盖上滑落,俯身将手撑回时灼脸侧维持平衡。时灼屈起的膝盖骤然抵上他腹部,在男人突如其来的短促闷哼声里,感知到了膝盖上发烫的热源。
“……”
原来不是演出来的。
膝盖还在随着床晃动的频率不断刮擦,莫森如同裹冰渣般散发寒意的嗓音,有几分咬牙意味地落入他耳中:“时灼。”
时灼这才如梦初醒般放平膝盖,伸手关停晃动的床摸黑坐起来,面朝男人的方向满含关切地问:“上校,你还好吗?”
“你看我像是好的样子吗?”对方语气凉飕飕地反问。
时灼满脸无辜地接话:“我现在看不见,上校。”
大约是被他的话气到,男人好半天都没有接话。时灼转头摸索着解开手铐,改为跪坐在他面前的姿势,语气真诚补救般地朝他开口:“上校,需要我帮忙吗?”
莫森面上神色一顿,撩起眼皮看向他蒙住的脸,“怎么帮?”
“上校是怎么帮我的,我就怎么帮上校。”时灼振振有词地向他说明,“有句古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上校放心,我只想做个知恩图报的人,除此以外没有别的私心。”
“没有别的私心?”莫森盯着他语义不明地反问。
“绝对没有。”时灼面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却不知道对方在听完以后,脸色反而变得更加臭了几分。一秒以后,莫森抓过他的手伸向自己,同时面无表情地吩咐道:“脸上的布不准拿下来。”
“……”
“好的上校。”语塞片刻以后,时灼开口回答。
他全程蒙着双眼帮对方解决,结束以后手指变得酸痛不已。而等他们在后半夜里折腾完,时间也终于走到了第二天。地下城中见不到天光与晨曦,只能根据墙上的时钟来判断,罗那城的天色已经渐渐转亮。
两人准备换衣服离开房间,等待莫森的几分钟时间里,时灼从口袋中摸出那盒安全套,拆开以后灌入润滑液丢在地毯上。等莫森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他就心情不错地将男人叫过来,“你看,我就说过能用上的吧。”
未料莫森拧紧眉头扫了一眼,当即就弯下腰嗓音不悦地问:“这是谁用过的?”
时灼笑而不语地伸手指向他面前。
后者不由分说地将他伸出的食指压回去,眯着眼睛嗓音沉沉在他脸边喷洒吐息道:“我的尺寸有这么小吗?”
时灼猝不及防地愣住,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不满后,拼命忍了忍才压下嘴角弧度。
然而莫森见他迟迟不回答,面上不满更是增了几分,“为什么不说话?”对方语气顿了顿,继而轻描淡写地补充,“你不是昨晚才摸过吗?”
“……”
时灼被他说得老脸一红。
“用哪只手摸的?”男人握住他的指尖缓缓碾磨,声线淡沉缓慢地吐出话语,“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就是这只手吧。”
指尖触碰到莫森指腹的温度,昨晚的记忆再度被唤了起来。面上热意不受控制地飙升,时灼想要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却见他捏住自己指尖低头轻嗅了嗅。
时灼顿时大感不妙地眼皮直跳,“……上校,你在做什么?”
莫森闻言,眉毛幅度轻微地动了动,随即面色不变语气平稳地答:“我在闻你的手指上,还有没有残留下来的气味。”
时灼瞬间如同上发条的兔子般,如临大敌地从他面前弹跳起来。
“我洗过很多遍了。”将手背在身后,他神色警惕地答。
莫森这才看着他嗤笑出声,转身迈开脚步朝卧室外走。
剩下时灼站在原地,盯着对方背影走出门外,又忍不住在脑中回放一遍,两人刚才的对话内容。
……莫森的气味?
确定莫森本人不会看见后,时灼悄悄抬起背在身后的手,红着脸将手指凑到鼻尖嗅了嗅。
两人从贵宾套房离开以后,昨晚与莫森赌扑克的男人,如约带他们去见了那位副帮主。金发女人对莫森记忆深刻,在时灼与莫森进门坐下以后,身穿旗袍妆容精致地从屏风后绕出来,凤眸轻挑笑容妩媚向他问候:“诺因上校,我们又见面了。”
莫森微微抬眼对上她那张脸,神情淡漠开门见山地挑明来意,希望女人能够送他们出地下城。
“帮派没有限制城外人的出入,上校现在却要借用我的权力出去,是有什么不想被别人发现的隐情吗?”没有正面回应他提出的要求,女人面上挂着几分似笑非笑问。
“帝国法条明确规定,军部人员禁止出入赌场。”莫森在她的注视下皱起眉毛,面上跟着浮起不耐的神色,“如今六爷那边与军部联系紧密,我才调来罗那城任职不久,还不想就这样被被人抓住把柄。”
他给出的理由正当而合理,女人并没有生出任何疑心来,只轻扬下巴慢条斯理地开口:“上校既然不想被人抓把柄,又为什么要违反帝国军部的法规?”
全程坐在旁边充当哑巴的时灼,见状适时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倾身搂住莫森的手臂贴向他怀里,“抱歉上校,我不该这么任性的。”
金发女人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很快就明白了莫森来地下赌场的原因。但见莫森强忍眉间的阴沉与浮躁,任由小情人抱着自己的手委屈道歉,女人饶有兴致地勾起红色艳丽的唇,“上次在黑市里见面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情人也是你?”
听闻话题落在了自己身上,时灼抬头迎上她审视的眸光答:“是我。”
女人唇边勾起的弧度愈发明显起来,“上校对自己的情人还真是有求必应,但不知道这位年轻漂亮的情人先生,愿不愿意为诺因上校做出一点牺牲?”
“什么牺牲?”时灼表情不变地问。
“譬如€€€€”姿态优雅地停在两人面前,女人将他的手从莫森身上拨开,“大方地向别人分享一下,你最喜欢的独占的宝贝?”
时灼一双眼眸缓缓眯起来没说话。
下一秒,金发女人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带着强烈的侵占欲锁定莫森的脸,“想让我送你们出去可以,前提是上校愿意和我睡一次。”
第47章 醉酒
莫森从座位里站了起来,却先转身看向时灼吩咐:“你出去等我。”
时灼从顺如流地从房间里离开,后续两人的谈话内容他不得而知,但他在房间外掐着时间等,不到十分钟的短暂等待后,莫森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赌场安排人开车送他们出城,守在入口处的人也直接放行。两人轻松带着东西离开地下城,莫森提前联系了罗温开车来接。直到坐上回家的车,时灼仍是有些好奇,莫森拿什么与女人交换,才让她放弃了与莫森上床。
“我和她签了一份协议。”似是看出他心中想法,莫森主动在车上解释,“她和六爷都盯着帮主的位置,但六爷那边有军部的人帮衬,这场竞争对她来说很不利。”
“我承诺到时候会帮她,以莫森€€诺因的名义。”男人淡淡道。
“莫森€€诺因?”时灼不由得挑眉笑了起来,“一旦上校丢掉这个身份,她要上哪去找人兑现协议?”
“她既然动了歪念头,这点惩罚也不算什么。”莫森说。
歪念头多半指的就是,她想和莫森上床这件事。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里,时灼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甚至差点就想冲口而出问,昨天晚上自己主动提出帮忙,会不会也已经在莫森心中,被对方打上“动歪念头”的标签。
但顾及车内还有罗温在,时灼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回到兰德街的住处以后,见莫森还有事与罗温商议,他就独自回房间里睡觉了。
睡醒以后窗外天色浓黑一片,距离晚饭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整整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时灼饥肠辘辘地去厨房找吃的。露过连接厨房的餐厅时,发现罗温独自坐在桌边发信息,他如同看见救星般凑过去问:“有吃的吗?”
罗温从终端前抬起头来看他,“做饭阿姨已经下班了,冰箱里有剩下的,你自己去厨房里热。”
时灼闻言,也半点都没觉得嫌弃,转身挂着笑容往厨房里走。他让机器人替自己热好菜,自己去餐厅酒柜里取藏酒。
余光扫见他将酒瓶摆上桌面,罗温不免瞪起眼睛压低声音问:“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喝什么酒?”
“这可是上校允诺过我的。”时灼朝他眨眨眼睛,拉开旁边的空位坐下来,慢吞吞往玻璃杯中倒酒。没等罗温欲言又止完,他又语气散漫地开口,“你在给谁发信息?”
“上校让我和薇薇安保持联系。”罗温回答。
时灼点了点头,将酒杯送到唇边,“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目前为止一切正常。”对方想了想又补充,“算她那两个朋友命大。”
时灼低头抿酒的动作一顿,随即开玩笑般地自嘲道:“照你这么来说,我的命也挺大。”
罗温跟在莫森身边很久,时灼的个人档案他也看过,知晓时灼曾经在战区待过,声音里不由分多了几分服气:“能够活着下战场的人命都大。”
这时候机器人来送热好的下酒菜,时灼拿起筷子往碟子里夹菜吃,好似没有想要接他话的打算。
罗温仍在回想当初看过的档案,也没有过多留意他脸上的情绪变化,只语气不解地自顾自往下说了起来,“我看过你记录在军部的详细档案,最后那场任务你们队伍的死伤率很高。”
最后几个字宛如触及他内心深处,时灼猝然握紧筷子掀起眼皮看向他。
“死伤率很高?”黝黑的睫毛在灯下铺开浓重阴影,也不知道是喝了几口烈酒的缘故,还是被罗温委婉的措辞逗笑,他的话语少见地暗藏了几分冷锐,“最后那场任务中,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到底是什么任务?档案上只留有数字编号。”罗温开口问。
“只是一场扫尾追击的任务,难度只有以往任务的一半。”时灼放下手中的筷子,重新握住手边的酒杯,“我的老队友甚至心情不错地调侃,军部奴役折磨我们这么多年,终于良心发现大发慈悲了一回。”
以及他没有向罗温说出口的是,当时所有人沉浸在即将结束服役的快乐中,没有人意识到任务难度的骤降,是多么不同寻常以及暗含杀机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