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林所说的，他都记得很清楚，不仅是这些，他还记得厄林从帝国学院毕业的那天，穿着月白色的礼袍，头戴象征荣誉的礼帽，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辞之后，跑下台来，坐在他身边，低声却激动地说：“你也赶紧毕业，未来的元帅大人，将来这方世界要靠你和我呢……哈哈哈，听到没？凛冬，统领大人……”
凛冬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二十多年前的画面，一句话都没说，很快爬到了战舰底部。
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抓住地面上的线缆，看到线缆都朝舰尾的方向延伸。
仿生人士兵纷纷下降，但是在这里他们却不敢再轻易开丨枪。
“凛冬，你到底想干什么？舰尾除了动力舱没有别的，核能驱动，你疯了吗？不怕辐射吗？”
凛冬面罩显示氧气含量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他几乎是贴着线缆在飞行，很快便到了舰尾。
果然如厄林所说，舰尾是动力舱。
只不过与普通战舰动力舱不太一样。
黑色的粗大线缆被捆扎在一起，动力舱的五个舱门被卸了下来，平均直径近十米的线缆捆将五个舱门堵得严严实实。
核岛就这样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地暴露在外面。
“凛冬，我奉劝你一句，你只是个普通人类，现在回来，医疗舱还能清除你体内的辐射，但如果你进去就谁也救不了你了。”厄林说道，语气有些急躁，“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和我一样进化成神。”
凛冬从贴着大腿的口袋里拿出量子通讯器，上面是左辰发来的信息，密密麻麻全是担心。
倒数第三条是：【我还有半个标准时就到，凛冬，你不要冲动！】
倒数第二条：【我不管别人，我只要你平安。】
最后一条是：【玄凛冬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凛冬摸了摸屏幕上的这句话。
要再次对不起爱人了，不过他相信左辰能理解他，就像左辰如果在这里，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嗯我的命是你的，我爱你，左辰。】
将通讯器贴身放好，他抽出腰间的军刀，刀锋毫不犹豫地狠狠砍向线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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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辰眼皮一直跳，掠行舰进入了深空网络，恢复了通讯。
第三防线现在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纸，联合军、坦托军团和前来支援的朋友们全都在殊死抵抗。
突然谢珀汇报，埋在防线内的核弹爆了一枚，说明防线已经被突破了。
左辰记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坐不住，在驾驶席后面来回踱步，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战场，和仿生人拼杀。
“凛冬呢？有没有消息？”他问谢珀。
谢珀：“没有……凛冬哥失去联络已经快三十分钟了。”
左辰：“谢珀，奇异物质在哪里？”
谢珀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声调不自觉高了起来：“哥，你不能……”
左辰是想用三四防线间的大当量核弹和奇异物质打开跃迁通道，直接抵达新海德星战场。
目前使用奇异物质，只是在原有跃迁点的基础上更改目的地、关闭或打开跃迁通道。
而打开一个新的跃迁点，就和三年前杜兰特在海德星小行星带所做的一样，有很大的风险。且不论新海德星外没有宇宙薄膜这么好的先天条件，能不能成功都说不好，就算成功了，也不一定能过得去。
左辰也知道这办法基本上不可能，但是他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一想到可能会再次失去凛冬，他就如坠冰窖浑身战栗。
这短短的、不到三十分钟的距离，对他来说，是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
主神啊，请不要带走凛冬，您让他回来，他还没有好好地享受人生……请不要这么残忍……
左辰摸着胸前的€€琳吊坠，低声说道：“带我走吧，用我换凛冬活着，求你……”
副驾驶席上的凯瑟琳在他默念祈祷的时候醒转过来，她看到舷窗外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飞过，揉了揉眼睛，又眯着眼睛去看，等她看清楚是什么时，她惊讶到失语，只能瞪着眼睛张大嘴巴指着舷窗。
左辰听见动静，也抬起头来，舷窗外，一艘艘纯白无瑕的星舰从星海中掠过，每一艘星舰的舰首，都描绘着一颗枝繁叶茂的生命之树。
“是主神的宝石树！”凯瑟琳惊道，“梅林圣舰！”
圣舰舰队飞速安静地靠近，掠行舰的通讯自动连接，对面的人说道：“您好，需要帮助吗？我们是梅林星人，正在赶往新海德星。”
左辰：“感谢你们去支援新海德星。”
对方：“不用客气，我们不是去支援的。”
“！”左辰，“你们是要去帮助厄林的吗？”
对方：“不，我们是去传达主神的旨意的。”
左辰本来就心急如焚，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如果是这样，你们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梅林星圣舰问道：“你是谁？”
左辰冷静下来，说道：“我是鸫。”他现在需要支援，低下头说，“请你们看在长老和元帅大人的面子上，帮助新海德星，帮助人类！”
“你是鸫？”对面的声音很惊喜，“太好了，旨意是传达给你的，鸫。主神在€€的世界受了罚，能力受限，没办法准确地找到你，所以让我们代为传达……在这里遇到你，是你的幸运也是主神的幸运，更是全人类的幸运。”
“请你留在原地，等候片刻。”对方说道，“我们现在就前往新海德星支援。”
说完通讯便被切断了，左辰怎么连接都连接不上，不仅是梅林圣舰的通讯连接不上，就连梅赫塔号的通讯也断了，他就好像被屏蔽了一样。
“什么情况！？”左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却惊讶地发现，连推进器都停止运作了。
“看那边！！”凯瑟琳指着舷窗，纯白的圣舰舰队开过，队尾跟着一条白色的巨鲸。
圣舰像是没看见它一样，越开越远。
巨鲸在掠行舰前面停了下来。
凛冬说过，他在濒死的梦境中见过主神，是一条金红色的小鱼。
所以……
“主神？”左辰问道。
小小的掠行舰在它面前就像一只磷虾。
巨鲸什么都没说，缓缓张开了嘴。
它的口腔深不见底，里面星星点点，犹如另一个宇宙。
下一秒，它便将掠行舰吞进了口中。
第366章 联邦政府与监督者
砍断线缆, 钻进动力舱，凛冬面前的空气似乎都在颤抖。
他感到眩晕和恶心，往里面走了几步, 被如小山一样的线缆遮挡住的东西暴露在他的面前。
厄林阴魂不散道：“凛冬, 现在还有机会，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了，快出来吧。”
凛冬看清了面前的东西。
一米高的方柱服务器上，固定这一个小号的水箱，防腐液里浸泡着一个人类大脑。
“你？”凛冬情绪复杂, 皱着眉说道, “厄林, 你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
“你说对了。”厄林丝毫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妥, “我的大脑已经开发到了58.1%，我一个人就能操控一支庞大的军队。凛冬，你说得对, 我不是人, 我是神了！”他的语气兴奋至极, “你的坦托军团还需要各级军官, 而我！我只要一个人就可以将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士兵, 我一个人能同时掌控成百上千的战场！凛冬, 我的朋友，快加入我吧！这方宇宙需要你和我。”
凛冬走到近前, 看清了那颗大脑。
他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厄林再见面，或者说他从没想过会和这样的文特€€厄林来个了断。
那颗大脑比普通人脑大了好几圈，不停地闪着幽蓝的生物电光, 蓝光亮起时，从被撑起得有些透明的脑回部位能看到, 里面似乎布满了金属和液体。
凛冬瞬间明白了，什么是“进化”。
厄林改造了自己的身体和大脑。
看来厄林家族除了人工智能和仿生人技术之外，还掌握和研究了前帝国另一项明令禁止的技术€€€€人体改造。
奥尼斯帝国明面上控制左丘家和玄家为其卖命，暗地里为巩固统治地位让厄林家继续研究这两项技术。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最后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厄林也是一样。
凛冬举起军刀€€€€玄家锻造的离火合金，无坚不摧。
“等一下！你砍了我，你也活不了！”厄林大叫道，“这艘战舰会爆炸的！而且，你体内超量的辐射只有我能清除！”
凛冬双手握住刀柄，面无表情道：“下地狱吧。”
嗡€€€€€€€€
刀刃砍在水箱的金属板上，受到了巨大的阻力。震动震得凛冬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刀柄。
炽热颤抖的空气中，他的双臂双手肌肉不受控制，产生剧痛，他咬紧牙关，双脚陷入线缆的缝隙中保持平衡，再次举起军刀挥砍下去。
“你不能€€€€€€”厄林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停手！停手！这样，你停我也停，我不再进攻新海德星了！凛冬！我不打新海德星了！”
凛冬一言不发，一刀接一刀地砍向水箱，砍断了外侧的金属保护壳。
他清楚地听见仿生人士兵赶来的声音，激光束切割金属墙壁的声音，还有战舰高楼层上的爆炸声……
军刀切入玻璃，硬度堪比金刚石的氮化硼玻璃被砍碎了一个角，因为重力模拟系统失效，大块的玻璃碎片飘在半空中，防腐液也飘了出来，凝成一个个大大的水泡。
凛冬快要控制不住身体，他仿佛听到了新海德星外，仿生人突破第三防线的声音，核弹接连爆炸的声音，联合军和坦托军士兵的冲锋声、援军的呐喊，新海德星地表楼房倒塌的声音，儿童的哭喊、老人的低泣……
仿生人冲了进来，但是来不及射击，便被身后战舰自爆产生的火焰吞没。
凛冬再次举起军刀，银色的刀光留在他银色的眼眸中，他眼前一片模糊，闭上眼砍了下去……
耳边安静了下来。
他听到了左辰的声音：“凛冬……凛冬。”
和天狼星内部的情形相似，但是凛冬知道，左辰这次不会再出现了。
他做元帅二十多年，熟悉冷兵器切中人肉的感觉，刀刃上触感柔软，大脑连同里面的金属一起被切成了两半。
爆炸的巨响震耳欲聋，大火轰然袭来，仿生人士兵被火舌卷入腹中，熊熊烈火肆无忌惮地伸出它的爪牙，燃尽每一丝空气，摧毁吞噬一切。
凛冬淡定地看着火舌朝他奔来，他手握军刀，将双脚抽离出来，在空中转身，面向大火。
面对死亡，他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有一丝欣慰。
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