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臻语气严肃,虎目低垂盯着怀里的儿子:“张琛阳。”
张琛阳可怜兮兮眼圈一下红了,伸出手朝余鹤伸手求救。
余鹤没去抱张琛阳,却言不由衷地说:“童言无忌,阳阳很可爱的。”
张臻看了余鹤一眼,眼中似乎带着些洞悉与了然,他把张琛阳放在地上,随手拿起个玩具皮球往儿童乐园里一扔:“张琛阳,捡回来。”
余鹤:“......”
见张琛阳追着皮球跑远了,张臻才说:“不喜欢小孩子可以不用装,我也不喜欢小孩。”
余鹤:“???”
张臻朝余鹤走过来,行动间带着军人特有的飒爽:“你是来吃饭吗,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吧。”
常年在部队生活,张臻待人处事有着少见的直率,这让余鹤有点猝不及防。
直接了当把话挑明能对抗一切花里胡哨的意味深长,余鹤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张臻身居高位,很有运筹帷幄的将军风范,可言行举止却有种截然相反的耿直。
余鹤拿不准张臻是何用意,下意识跟着往餐厅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张琛阳呢?”
张臻脚下一顿,转过头对余鹤说:“不用管,丢不了。”
余鹤:“......”
好吧,张臻可能是真不喜欢小孩子。
自己亲儿子也不喜欢吗?
餐厅内,张臻和余鹤面对面坐着,领班亲自过来点单:“请问您二位吃点什么?”
张臻把菜单递给余鹤示意余鹤先点,余鹤礼节性翻开菜单,其实看都没看:“给我来份炒饭吧,不要葱,还有可乐加冰加柠檬。”
说完,余鹤把菜单递给张臻。
张臻接过莱单转手递给领班:“跟他一样。”
领班拿菜单的手微微发抖,她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是谁,一个傅家姑爷,一个是傅总的宝贝,真不知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了一起。
领班问:“张先生,您的炒饭也不加葱吗?”
张臻点点头。
领班又咬着牙问:“您也喝冰可乐?”
张臻抬眼看向领班,语气威严:“和他一样。”
领班心脏都在颤抖,可是傅茹兰大小姐专门交代过,姑爷的血糖高,要餐厅多加注意,再说这张司令都五十岁了怎么还喝可乐啊,这让大小姐知道了还不掀翻了天。
领班深吸一口气:“张先生,傅小姐交代说您的血糖......”
张臻目光如电,冷冷凝聚在领班身上。
领班登时如同与野兽对视,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当即不敢多言,低着头躬身离开。
领班走后,张臻若无其事收回周身气势,对余鹤说:“茹兰要是问起,你就说你喝了两杯。”
余鹤忍俊不禁,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好的。”
张臻看向余鹤,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哪里好笑,他解释道:“我的血糖没有很高,一杯可乐影响不大。”
余鹤说:“可乐还是少喝为好。”
张臻很认真:“你少喝了吗?”
余鹤眉毛微动:“没有。”
张臻点点头:“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余鹤靠在座椅上,勾起唇角,很得意地说:“可是我没人管着啊,傅先生从不管我喝可乐。”
张臻脸上露出很明显不高兴的情绪,抬眼看余鹤,像是在责怪余鹤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暗示他被傅茹兰管。
余鹤眉毛微挑,就是在很明目张胆地炫耀傅云峥纵容他。
正这时,服务生将可乐端上了上来。
张臻端起玻璃杯,忽然说了一句:“我也不管茹兰。”
和张臻面对面吃完一份炒饭,张臻看了眼手机,率先起身和余鹤握了握手:“和你相处很愉快,下次见。”
余鹤很少有接不上话的时候,但此时真不知该怎么说,他也和张臻握手:“下次见。”
张臻点点头,本来都要走了,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余鹤。”
余鹤没想到张臻会杀个回马枪,已经瘫在椅子上了,他直起身:“怎么了?”
张臻说:“不要把我不喜欢小孩的事情告诉别人,包括傅云峥。”
余鹤说:“知道了。”
张臻思索片刻,笃定道:“你还是会跟他说的对吧。”
余鹤露出个当然了的表情:“我和他之间没有秘密。”
“适当的秘密有助于夫妻感情协调。”
张臻很认真地叮嘱:“不过还好,傅云峥很知轻重,不会像有些人一样无法保守秘密。”
第73章
无法保守秘密的有些人余鹤正在喝可乐。
余鹤闻言一阵呛咳:“咳咳咳, 你跟我说之前也没说这是秘密啊,你早说我就不听了。”
张臻走到余鹤面前,对自己的判断结果非常自信:“可是你也不喜欢小孩子。”
因为都不喜欢小孩, 张臻似乎已经以此为划分标准将余鹤列入了自己的阵营。
余鹤还没想好要不要和张臻做队友,犹豫道:“我......还行吧。”
张臻神情寡淡,静静审视余鹤。
不愧是做将军的, 在张臻沉甸甸的目光之下,余鹤很快实话实说:“确实不太喜欢,小孩子很吵,而且很会说谎。”
余鹤有一个小堂弟, 是余世泉弟弟的二胎,比余鹤小了整整一轮,余鹤的小叔老来得子,对这小孩很是溺爱。
那小孩二三岁时,正逢余鹤情绪不稳定经常打架的初中时期,可能是家里人跟那小孩说过‘少惹堂哥, 堂哥会打你’之类的话,也不知为什么, 那小孩每次来余家都说余鹤打他。
因为这事儿余鹤和余世泉吵架吵到差点把房子拆了,大人们坚信小孩不会撒谎, 那小堂弟又说的有鼻子有眼, 听的余鹤自己都该信了。
直到后来有一次, 余鹤学校月考没在家, 又正逢小堂弟一家来做客,晚上回去小堂弟又告余鹤黑状, 余鹤这才沉冤昭雪。
小叔当时也很生气,质问他儿子为什么说谎, 小堂弟说谎的理由是每次说余鹤打他,下次再去余鹤家的时候,余世泉会让余鹤出门买玩具给他。
在小孩子眼中,冤枉一个人的理由可以如此简单。
余鹤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离谱,但因为这件事,他是真的很难喜欢小孩子。
听余鹤提到小孩撒谎,已经准备走了的张臻又坐下来,显然对这点很是认同:“张琛阳为了推卸责任,也会下意识说一些有利于自己的话,这种行为非常恶劣。”
作为一名军人,责任二字基本熔铸于张臻的血脉里,他对张琛阳逃避错误、不敢担责这一点很有微词。
张臻捡着两件张琛阳犯错耍赖的事讲给余鹤听,之后语重心长地总结道:“这不是一个男子汉面对问题的态度。”
男子汉?
余鹤沉默了片刻:“他才三岁啊。”
张臻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茹兰太惯孩子,我插不上手,一说张琛阳他就哭着找茹兰,真是管不了。”
张臻没说是管不了张琛阳还是傅茹兰,大概率是都管不了。
老夫少妻,谁不知张臻多珍重他这个小妻子?
余鹤不知道张臻跟自己说这个的意义是什么,张臻都没辙的事儿,自己哪儿能帮得上忙?
张臻眼神深沉,很坚定地看向余鹤,言简意赅地点明主题,揭开他与余鹤谈话的终极原因:“傅云峥能管。”
傅茹兰对傅云峥这个弟弟可真是偏疼到骨子里了,假如说要治好傅云峥的腿需要傅茹兰把心挖出来做药引,傅茹兰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能把自己的心剖出来。
余鹤理清楚逻辑,终于弄明白以张臻的身份为什么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了。
张臻想要管教张琛阳,却碍于傅茹兰没法儿插手,就把注意打到了傅云峥身上。
这明摆着是一物降一物,大鱼吃小鱼。
张臻管不了傅茹兰,傅茹兰管不了傅云峥,傅云峥管不了余鹤。
所以逆转逻辑链,只要余鹤能替张臻在傅云峥耳边吹枕头风,那在张琛阳的教育问题上,傅茹兰就开不成一言堂。
这可真是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张臻不愧是天生的将才。
这朴实无华又万分高明的手段余鹤还是头一回见,不愧是学过兵法的。
余鹤伸出大拇指:“牛。”
见余鹤明白过来,张臻适时开出条件利诱:“出门在外,你要是不愿意借傅家的名头,可以报我张臻的名字,律法军纪之外,我都能替你摆平。”
余鹤:“......”
这可真是好大的一块儿馅饼。
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张臻情利并举,轻易将余鹤划到了自己战线上。
绕过傅云峥找余鹤,可比直接找傅云峥有用的多。从情分上论,傅云峥和傅茹兰是血脉至亲,傅云峥没道理帮着张臻挟制自己姐姐;从理论上讲,傅云峥同样身居高位,张臻也很难开出令傅云峥动摇的条件。
直接撬动傅云峥很难,说动余鹤就容易多了。
张臻亮出最后一张底牌:“茹兰常常和其他军属聚会,我可以请其他战友的太太为你美言,保证下次见面她不会再为难你。”
这话可说到了余鹤的心坎里。
余鹤眼神一亮,和张臻击掌为盟:“成交。”
晚上,余鹤趴在枕头边,和傅云峥复盘他结盟的过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就和他成为一个阵营的了。”余鹤食指在枕头上比划着:“你说他既然猜到我会把他不喜欢小孩的事儿告诉你,那我和他结盟的事儿我肯定也不会瞒着你啊。”
傅云峥轻笑一声:“他巴不得你跟我说。”
张臻不赞同傅茹兰的育儿方式,想加入到张琛阳的教育中,说到底也是为了张琛阳好,傅云峥是张琛阳的亲舅舅,对张琛阳好的是傅云峥没理由拒绝。
张臻并不是真指着余鹤能说动傅云峥,而是只要把余鹤过来做盟友,傅云峥自然而然就会站到张臻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