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温背对着其他人,只有我和钟琛看见了他阴沉的脸色。
钟妈妈捂着嘴笑,骂钟琛不要脸:“当着妈妈的面就亲老婆。”
秦时温一直抱着我不放手,我急得冷汗直冒,小声说:“秦时温,你今天也没喝酒,总不至于醉了吧?别让你姑姑姑父看你的笑话。”
他慢慢松开了我,眼睛还一直看着我,说不出是什么眼神。
钟琛像抱小孩一样,把我抱到他腿上坐着,亲昵地拉着我的手,示威似的乜了秦时温一眼。
“过几天我陪点点出国一趟,去看看点点的爸妈,如果他们同意,我跟点点应该很快就会结婚。点点,你觉得怎么样?”
钟妈妈已经抢答:“我觉得很好!”
我刚要张口,钟琛就用一根手指抵住我唇上:“这是我第一次求婚,还是当着我爸妈的面,你给我留点面子吧,不许闹脾气不答应。”
我不知道怎么说。
钟琛明知道我要跟段尧结婚,还要在父母面前撒谎,我原本是有些生气的,但是看到钟琛眼底藏得极深的紧张,那点气就散了。
以后让他自己跟爸妈解释吧,我只替他混过眼前这一会儿。
我轻轻点了点头。
秦时温接了个电话走了,开车离开的时候,脸色已经僵硬到了极点。
钟妈妈却恍若未觉,沉浸在有了儿媳妇的虚假快乐中,拉着我给我塞了好几个红包,然后跑上楼,让保姆帮她找东西。
结果找了半天没找到,钟妈妈自言自语:“不应该啊,我要传给儿媳妇的那个镯子呢?”
钟琛散漫地倚在门口,闻言就道:“在我那啊。”
钟妈妈瞪了他一眼:“你拿我的镯子干什么?”
钟琛看着我笑:“给你儿媳妇啊。”他指了指我,眼神居然很温柔:“早看上他了,所以把镯子拿走了,我只想给他。”
很久之前的记忆忽然被翻了出来。
那次钟琛在公司楼下的车里跟我做爱,事后送了我一个礼物,我看都没看就扔了。
那个礼物,应该就是钟妈妈的镯子。
我有些狼狈地避开钟琛的视线。
不要这么温柔地看着我,相比现在,我宁愿钟琛还是像刚见面的时候一样。
骂我丑八怪也行,挖苦我讽刺我也行。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不想再摇摆不定,我明明已经想好要选段尧了。
晚饭之后,秦时温又来了一趟钟家,当时我站在二楼的阳台,钟琛把我压在栏杆上,追着我亲吻,被我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
两道雪白的灯光忽然亮起,我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
钟琛低骂了一声,扶着栏杆看了眼楼下,愣了几秒,忽然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表哥是不是受刺激了?你跟我好了,他转头也找了一个。”
我一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一边说:“说话注意点,谁跟你好了?”
钟琛搂着我的腰,得意洋洋地说:“看吧,其他男人都靠不住,你稍微冷一冷他,他就另找了。但我一直以来只有你一个。”
院子里,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把秦时温从车上扶了下来,秦时温脚步趔趄,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男生显然撑不住秦时温,无助地四处张望。
我下意识使唤钟琛:“快下去帮忙啊。”
钟琛嗤笑了一声:“我才不去当电灯泡,你以为秦时温真醉了?他这会儿正装醉占人家便宜呢。我要是搅了他的好事,回头他还找我算账呢。”
男生终于注意到二楼的钟琛,眼前一亮:“钟、钟琛?”
他的脸可疑地红了起来。
钟琛笑不出来了,见我看向他,连忙辩解:“我不认识他,真不认识。”
我收回视线:“我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
秦时温本来一直垂着头,听到钟琛的名字后,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二楼。他披着一件白色的西装外套,被别人扶着,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眼底,看不出是不是醉意朦胧。
几秒后,他朝钟琛勾了勾手指:“钟琛,下来。”
我推了推钟琛:“他叫你下去。”
因为不太放心,我也跟着一起下楼,钟琛走到他们面前,扶住秦时温,不耐烦地说:“大晚上的,真会给人添麻烦。”
他又看向那个男生:“你怎么办啊?在这住还是回家……”
话音未落,秦时温就一拳打在了钟琛脸上,钟琛被打得趔趄了几步,扶着车才站稳。
秦时温揪住他的衣领,面色冰凉地看着他:“钟琛,从小到大我一直很照顾你,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要跟我说,我就会帮你弄到手。你想玩什么样的男人不行,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抢?”
我愣住了,站在他们旁边的男生也愣住了。
钟琛反应倒是快,立刻回敬了一拳,恶狠狠地说:“当初我可没逼着你分手,都是你自己选的!”
男生连忙把秦时温拉开,抱住他的手臂,焦急地解释:“老板今天有应酬,不小心喝多了。”
我赶上去扶住钟琛,钟琛已经打红了眼,还想追上去,我用力掐了他一下:“秦时温喝多了,你也喝多了吗?”
钟琛咬了咬牙,指着秦时温问我:“是他先打的我,你拦我干什么?你舍不得我打他吗?他那个小男朋友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心疼起来了,别忘了你现在是谁老婆!”
我瞪了钟琛一眼,直接撒手走开:“行,我不管了,你们打吧。”
秦时温的“小男朋友”吓得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跟老板什么关系都没有,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我就是一个小实习生,大家都喝醉了,分配我开车把老板送回来。”
我拉着他走开:“你别管他们了,让他们打。我帮你叫个车,你先回家吧。”
那个男生年纪还很小,生怕撞见老板打架之后被开除,我安慰了他一会儿,告诉他秦时温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板。
直到目送他上了车,我才回到院子里。
钟琛顶着脸上的淤青倚在车边,而秦时温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有些倦怠地揉着眉心。
我看不出来秦时温到底有没有醉,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不管了。反正他耍酒疯找的也不是我,这是他们兄弟两个的事。
从秦时温旁边走过时,秦时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后面紧紧抱住我,呼吸间带着酒气,洒在我的脖颈间。
他一只手环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在我身上揉捏,被我用力推开之后,靠着墙才站稳。
还真像钟琛说得一样,秦时温居然趁喝醉占我便宜。刚才他也这样摸那个男生了吗?我咬紧牙关,感到了一股控制不住的怒意。
钟琛看到秦时温抱我,早就赶了过来,把我挡在身后。
“钟琛。”秦时温低声说:“把点点还给我吧。你还年轻,以后还能喜欢上别人,但我这辈子只能喜欢他一个了。”
钟琛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他看着秦时温,冷冷道:“你跟我装什么?你喜欢的人还少吗?之前的林蔚然不就算一个?”
秦时温摇了摇头:“没有林蔚然。一直都是点点。”
他似乎站不稳,又坐到了台阶上,慢慢阖上了眼睛:“我认错人了。钟琛,我居然认错人了。如果没有认错人,我和点点早就在一起了。”
秦时温高三那年摔坏了腿,坐在轮椅上,司机每天接送他上下学。有一次他吩咐司机替他买一本书,司机前脚刚进了书店,他就被人捂住口鼻,从轮椅上拖了下来。
他年轻的时候不像现在这样温和,与之相反,他非常高傲,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一个找了一些社会人士来教训他。
那是秦少爷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他被拖进一条小巷子里,眼睛被蒙住,首先一棍子就打在他坏了的腿上。
不知道多少人挥起了棍子,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他的脑袋也破了,血流了满脸,连蒙着眼的白布都浸湿了。
如果这时候秦时温肯求饶还好些,偏偏他被打之后,还微笑着说:“只是拿棍子打,没有别的花样了吗?明天我查出来你们是谁,把你们都捉住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过家家的程度了。”
打手们被激怒,下手更狠了。
秦时温快要昏迷的时候,有个穿着校服的男生闯进巷子里,拿书包砸倒了一个人,然后捡起脚边的棍子,单枪匹马守在秦时温身前。
“我已经报警了!”那个人大喊:“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不然就等着吃牢饭吧!”
那个男生一直守着秦时温,跟那么多凶恶的大人对峙,也亳不怯场。秦时温当时已经睁不开眼睛了,眼皮上全是鲜红的血,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护着他。
警笛声越来越近,打手们对视了几眼,全都扔掉棍子逃跑了。当然,事后他们被秦时温折磨得恨不得去自首。
秦时温被送上救护车之后,让司机去巷子里找人,结果那个男生已经走了,司机只捡回来一张试卷,上面沾着血。
那张试卷是满分,字迹清隽,工工整整地写着林蔚然的名字。
听秦时温叙述这一段往事的时候,我立刻就想了起来,但那时候秦时温满脸都是血,我实在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
叫了救护车把他拉走之后,我一个人回家写作业,发现弄丢了林蔚然的试卷。
因为怕林蔚然生气,我满脑子想着怎么编理由哄他,更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后来林蔚然确实生气了,却不是气我弄丢了他的试卷,而是气我做烂好人,居然一个人去跟别人打架。他一个星期没跟我说话,逼我答应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再出头。
秦时温握着我的手,把脸贴在我的手背上,他的脸上全是酒热熏出的红,热度惊人。
钟琛攥着我的手腕把我扯回去,语气很差地警告:“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我看着秦时温,知道如果他没有醉,是不会把这种事说出来的,尤其是当着钟琛的面说出来。因为钟琛不仅不会同情他,还会把这件事当成笑柄,嘲笑他一辈子。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认错人的?”
“林蔚然之前生病住院,我去看他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他说他从没做过烂好人,救我的人是你。”
我故作轻松地说:“认错就认错了呗,都过去那么久了,难不成你现在还想给我补一面锦旗吗?这种事一点也不重要。”
秦时温摇了摇头:“很重要。你不知道对我有多重要。”
他看着我,眼底是弄得化不开的墨色:“如果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那我会追你,在一起之后,我也会更珍惜你,做任何关于你的决定,都会谨慎一点,再谨慎一点。”
“没有如果,你们已经分手了。”钟琛很毁气氛地打断了他:“行了,喝醉了就回去睡觉吧,别在这发酒疯了。”
钟琛揽着我的肩膀,在我脸侧亲了一下:“你先回去,我把他弄回房间。今天晚上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我被钟琛推着上了楼,上了几个台阶后,忽然听到秦时温叫我的名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秦时温并没有看我,好像只是醉酒之后的自言自语:“点点,点点。”
声音那么温柔,像是清晨透过玻璃的第一缕阳光,晒在人的眼皮上。
像春风,像海水,是爱人的呢喃,是早安和晚安的吻。
是错过,是没有如果。
第二天早上,钟琛叫我下去吃早餐,我跟钟妈妈在餐桌上讨论最近的狗血电视剧,讨论得热火朝天。扭头就看见钟琛的脸被怒意扭曲,紧盯着手机屏幕,不间断地啪啪啪地打字。
我被庄墨那件事搞怕了,以为他又在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手机拿过来。”我敲了敲桌子:“钟琛,你又在干什么?”
钟妈妈对他做鬼脸:“又被老婆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