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立即叫来负责会务的同事,让对方找个电脑坏了、投影仪卡了之类的理由延迟会议, 同时又通过内线把一辆越野车调出地下车库, 做完这些, 居然还能跟着谢虞川挤进电梯。
进电梯, 他便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给张九厘拨电话。
拨、拨不通。
秘书心如死灰:“谢总, 联系不上,没信号。”
专用电梯随时信号满格, 他说的没信号的,是另一边。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停车场内,一辆黑色G65已经横停在电梯口,供谢虞川使用。
谢虞川头也不回,大跨步走进去。
他身材高大,有近一米九,经常锻炼,与这样的重型车比起来并不会显得瘦弱,反而很是合称。
西装解开,外套被扔到副驾,衬衫袖子撸到小臂上,肌肉紧实,握着方向盘时有种充满力量的贲张。
秘书跟着上车,看着他一脚油门轰下去, SUV如离弦利箭一般驶了出去。
好像根本不需要确认,心里已经有了目的地。
秘书闭嘴收回目光,垂死挣扎着继续狂拨张九厘的电话。
*
“您的电话刚才好像响了,”徐晓亦看着不远处树林里提着裤子狂奔回来嘴里念叨着“有蛇有蛇一定有蛇”的男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原来谢氏那么大个集团的精英骨干是这副德行的吗。
张九厘捂着自己裤腰带,“什么电话,别不是露馅了吧。”
“是个短号,”徐晓亦也只是瞄了一眼,这里信号很差,上面只有显示了一个未接号码,“应该是您同事的工作电话吧。”
一听是短号张九厘就更不想接了,工作的事情哪里有这边重要,他摆手,“随便随便,再打再说。”
靠着车头拆了个压缩饼干吃,他扭头问带来的一堆打手们:“你们怎么说,要不要轮流睡会儿,都蹲点超过四十八小时了。”
打手们纷纷表示自己受过训练是专业的,更重要的是不盯紧点出了事他们可能要改行去街口发传单当健身教练。
“倒也不用那么紧张,”张九厘安慰他们,“溪溪出不了大事。”
这安慰太不合实际,几人干笑一声,无法下咽。
徐晓亦瑟瑟发抖:“可是您也说了,都超过四十八小时了,里面会不会……要不我们还是进去救他吧。”
张九厘倒是也想,打一开始他就不想上这条贼船,可林溪叮嘱他说的话仍犹在耳,他犹豫片刻,还是摇头。
“除非他发了信号,不然我们不进去€€€€对了,你确定你是装好了软件吧,别守错了地方。”
“不会,”徐晓亦摇头,他确定,软件显示慕云嘉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
这是城市东郊的保护公园,说是公园,实际是一大片林子,平素人迹罕至,只有附近村庄村民偶尔来砍柴,因此可以称得上是很隐蔽的所在。
眼下正值暮春,林子里有蛇虫鼠蚁和各种小动物,一般人真不来,来这儿的,说心里没鬼都没人信。
他们的车藏在古木之下,而八百米开外的地方,在树木层层掩映下,一栋高大房屋露出一点踪迹。
慕云嘉的信号就是消失在那里。
徐晓亦还能回忆起那一天,自己突然接到林溪的邀约。
林溪的要求莫名其妙,叫他给慕云嘉的手机装监视软件,他根本不想理的,可林溪却说,能回报他一部古偶。
…………真的就是印证了那句“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他按照林溪的吩咐去做了,并去到说好的餐厅,见了张九厘,说明情况,让其备足人手,来了这里。
他其实满脑子都是问号:林溪到底在做什么、他们又在等什么,连他都能从新闻里知道谢氏正在权力变动的关键时期,这种时候张九厘为什么会亲自过来守着。
但没人会回答他,他也不敢问。
一通胡思乱想之后,难熬的等待还得继续,不知过了多久后,他们看见远方房子前有了一点动静。
有一辆车停下,三个人依次下车。
隔太远,看不清长相。
但身边张九厘的呼吸陡然急促了。
“那是……?”徐晓亦扭头。
张九厘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骂了一句“王八羔子”。
他一直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摆烂表情,到此刻忽然如此,叫同行几人都是一凛,纷纷握紧了装备,做好了跟上去的准备。
然而张九厘沉思片刻,竟还是一咬牙,让他们等等。
“林溪不是什么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这种豢养金丝雀的强制手段就算踮起脚也够不上他,”张九厘冷静的说,“既然他没有发信,那我们可以再往下钓一钓,他不会有危险的,要说危险,更应该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动起手来没个谱,场面太过难看,我们会很难收€€€€”话说一半,张九厘忽然意识到什么,话语戛然而止,表情有一瞬空白。
他僵硬着脖子,像什么重度落枕患者似的把半边身体拧过去,果然,看见了他上司那张阴云密布的英俊面庞。
昏暗夜色里,深刻的五官让谢虞川看起来好似一尊发怒的天神塑像,森寒而冷冽。
张九厘以为他会斥责自己,也做好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准备。
但他没有。
他只是问:“如果是你自己的孩子,你会配合他这么做吗?”
张九厘怔住。
谢虞川挪开目光,他扫过一行精悍备战的保镖,沉声道:
“都跟我走。”
*
陷落黑暗的第四十九个钟头,林溪用指甲在手臂内侧划出一道血痕。
他被拖行进了这间屋子里,扔进了冷水池中,对方畏惧他的凶性,没敢上手,就退了出去。
他呛了几口水,爬了上来。
脚后跟和腿部破了皮,传来痛意,身上的外伤无人处理,泡过冷水后,伤口泛白。
但都是皮肉伤,林溪不觉得要紧。
相较之下,那些被注射进身体的针剂反倒更显出存在感。
在数年的治疗中,他早对大部分精神类药物有了抗性,因此并没因几剂针剂而陷入软弱境地,但此时这些药剂和黑暗、血腥联系在了一起,他也很难说自己会发生什么变化。
经历永远刻于脑海,无论想不想忘。
头脑昏沉,林溪抬起手指,轻轻按住脸颊,他的牙齿后侧用非常细小的线绑了一只极其袖珍的电子警报器。
那一周,他并不是练琴睡大觉那么简单。
然而也仅停顿了片刻,他放下了手。
闭上眼睛,林溪静静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休息着,让自己恢复和保存体力。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溪耳朵轻动,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是看守他的人在交谈。
“……客人已经到了,我们需要带他去。”
“什么,你们还没做清理?不是吩咐过了嘛。”
“那么凶,谁敢,”有人嘀咕抱怨。
来人烦躁的骂了一句,说:“算了算了,两天没吃东西,也算干净,开门,带人。”
于是门被打开。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乍见灯光,会觉得十分刺眼,那三个模糊的人出现,身影在林溪的瞳仁里晃。
对视一眼,他们恶声恶气的发出警告:“不许乱动,不许反抗,否则给你好看。”
他们用钥匙打开了手铐,却又加了一圈结实的麻绳,拧着林溪的胳膊,将他带出去。
走过长长的走廊。
进入一间富丽堂皇的厅堂。
巴洛克风格设计,头顶是五彩斑斓的玻璃,肉眼可见的所有地方都画上了油画,上身赤:裸的人被绞死在神架上,秃鹫落在地面,分食人的躯体。
三个臃肿丑陋的男人,坐在一张长条餐桌的两侧。
叶玉茗已经躺在了上面,双目空洞的望着头顶的玻璃。
“怎么捆这么死,”一个人警惕的问送餐者,“不会是还没驯过的吧。”
送餐者摇头。
“但已经打了好几针了,没什么力气,先生说,两道不同口味的菜,会更美味。”
那人略一顿,觉得颇有道理。
送餐者伸手,掰着少年的下巴,将他的正脸露出来。
人已昏迷,双眼紧闭,额上有伤,但不掩眉宇间的清俊。
三人呼吸一顿,紧接着是更粗重的喘息。
“这是挺火的一个小艺人吧,”他们浑浊的眼瞳里露出光,“谢大这次又搞来了好货啊。”
第30章
“我还能弄什么不入流的东西给你们不成, ”手杖敲击地面,谢逢程缓步走进餐厅,向三位老朋友点头致意, “如果真那样,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可就白瞎了。”
客人哈哈一笑:“你这话说的, 那些不入流的难道你就看得上?谢家几个老古板小古板里,还不是你谢大最会享受。”
谢逢程坦然接受这番赞美, 施施然入场。
他站在桌子最前段,是东道主的姿态。
一拍手掌, 服务员立即为他也递上餐盘, 盘中并非食物,而是几只药物, 一张手帕。
他亲自起身,将一张手帕浸在药物中, 随后捂住林溪口鼻,确保足够的吸纳量。
“这道菜是野一些,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带出来品尝的, 只是今天场合特殊, 三位能赏光前来,我不胜感激, 思来想去, 还是呈给了各位。”
那是带着松弛肌肉和cui情效果的药物, 因为林溪对药物的过于不敏感, 他特意加大了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