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没有找到杀害死者的人,猜测他是在一开始就离开了。
一场行动下来,阵仗大,收获小,实在没什么意思。
夜晚江风凉寒,谢虞川林溪二人立在警戒线外、车辆一旁。
旁边救护车还没走,车上小受哭的嗷嗷叫,不消停就算了,还盯着泡肿眼往外看,说萧枫这个警察叔叔那一枪救了他的命,比他没用的老公好多了,想要个微信什么的等他好了可以来送锦旗。
萧枫一个头两个大,当下给他插了队,让这辆救护车先走。
听着滴嘟滴嘟的鸣笛声,他才呼了口气,走到谢虞川和林溪这边。
然而林溪却问:“确定他没问题?”
萧枫反应过来,是问那个咋呼的花痴小受。
“没问题,”他摆手,“查过,相信我的专业。”
林溪就不再问。
萧枫从口袋里找出烟盒打火机,边烟,边说:“当地警方说他们半小时前就接到了报警电话,那时混乱还没发生,我们怀疑是行动早已泄露,实验室内部决定杀高层灭口,但是这种作案手法,却带着一种审判、报复的意味,所以杀人者与死者之间应当还有私怨,又或者,杀人者对死者平素的作风很是厌恶,想要杀他主持正义。”
主持正义一词用的实在太古怪,他自己都卡了卡壳。
谢虞川道:“你们治安署,真是‘人才辈出’,让我怀疑起我们合作的正确性了。”
萧枫自认理亏,悻悻然:“我也不想的嘛,通向光明的路总是曲折的……”
“接着抽,”谢虞川瞥他一眼,搂过林溪肩膀,“再抽我们走了。”
“哎……”萧枫手忙脚乱的把烟掐灭了,“你带宝宝呢你!”
不理会他的吐槽,林溪转而若有所思的问道:“所以实验室内部是有两股不同势力对吗?”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语气。
萧枫“啧”了一声,只得点头:“是。一股是‘出世’派,多年以来都把握了团队内部的话语权,低调的隐藏着,进行着药物试验和生产,一股则是‘入世派’,希望能够将3号素大肆宣扬出去,近期,我们的做法逼急了入世派,让他们开始利用起舆论的武器,他们……”
林溪:“甚至希望3号素能拥有毒品那样的地位和影响,成为新的毒品之父?”
萧枫哑然。
半晌,颔首。
“愚蠢至极,”谢虞川轻嗤。
江风过,两岸啼声已静,水面之下,水流愈发湍急。
第62章
待回到家中, 已是深夜。
重新洗漱后,二人都十分疲惫,道了晚安各自回房间。
谢虞川房间内灯光常亮, 笔记本电脑持续运作, 至更深的夜时,他接到萧枫发来的文字信息, 那边对被抓捕的行动者初步审讯完毕,得到了一些信息。
“有一件事情, 被抓获的人,供述说, 他们听见目标在房间里通过电话与谁吵架。”
“其中提到, 这些年来,实验成功率其实很低, 能够称得上发挥效用的实验体一只手数得着,他们打算研究这些实验体之间的基因共性, 怀疑是某种特殊的基因能与药物有特殊的结合。”
“所以你们两个,要分外小心。”
谢虞川顿了良久,回头望一眼门缝外透出的微光, 回了一句“知道了”。
此时, 一墙之隔。
分明白日十分疲惫,身体精神都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但林溪还是翻来覆去, 无法入眠。
最后他只得长长的“唉”了一声, 掀开被子, 看向了墙角。
室内并不是完全黑暗, 一盏橙色的小夜灯始终亮着,柔软的床铺和淡雅的熏香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他走下去, 拿起墙角的琴盒,拉开拉链,将里面的琴取出来。
他静静的用棉质干、湿巾交替擦着琴,动作细致耐心。
他这样做了一小会儿,便听门被人敲响,谢虞川在外面问:“怎么不睡?”
林溪马上坐直,道:“没事……”
谢虞川不放心,推了门进去。
一眼瞧见床上桌边坐着的人,只穿着很单薄的棉质家居服,头发柔软的贴着额头,是纯良无害的模样。
“哥,”林溪也知道他肯定会进来,“没事,睡不着而已。”
“还为白天的事情担心吗?不会有事的,那个人死有余辜。”
如果是为这个就好了………林溪耳根略有些烫,好在灯光昏暗并不显眼。
见他不吭声,且神态异样,谢虞川单手搭在他肩膀,捏了捏:“还怕吗?要不要我陪你?”
但凡有半秒犹豫都对不起这半晚上的失眠!林溪一口答应:“要。”
谢虞川就那样站在他身边,垂眸看着他擦琴。
昏暗的灯光下,他们俩的影子是模糊的,一站一坐、一长一短的投射在地面上,时光在浮尘和夜色中显出云朵一样轻软的质地。
“……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也替赵惊雀感到生气,”思绪无边乱飞时,林溪忽然想到这件事情。
那种药物如果是真的管用,在过去人们所不知道的时候,由部分人所使用,使之能够轻而易举的在某个艰涩的专业领域具备惊人的天赋,那么,让那些拼尽全力、流淌无数汗水泪水的普通人如何自处?
更甚至,人群的智力、天赋因购买力而更加显著的区分,社会阶层分化更为剧烈,所引发的矛盾是否能和带来的科技艺术等领域的进步相抵消?
这些问题在此时一个一个进入了林溪的脑海。
“不,在讨论那些公平与进步的命题之前,”谢虞川淡道,“记得与你一起被救出来的人吗?”
“……”他们都死了。林溪知道这一点。
“药物使得神经突触过度发育后,又迅速陷入衰竭,功能一点点丧失,没有人脑的指挥和运作,身体也跟着衰竭,最后死亡。”
“整个实验开发都是个伪命题,是研究者的一场沽名钓誉、装腔作势罢了。”
“€€€€他向来爱做这种事。”
林溪抬起眼睛望着谢虞川。
他?
在自己家里,谢虞川不像在外面那样严谨,他平时的衣领会扣到最上面一颗,咽喉的位置,脸上也永远平淡冷峻,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但此时,他穿的是绸缎系带的黑色睡袍,虽也是系的严严实实,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低头与林溪对视,眸光也是很柔和的。
“我没有和你说过他€€€€谢珉,是不是?”
他的亲生父亲,那个实验的发起者,药物的制造者,一切的开端,以及他生命的来源。
他没有说过。
林溪看着他,直到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目光也凝聚在那把琴上。
“谢珉以前也学琴,据老爷子说,小时候经常抱着琴睡觉,十多岁的时候,和凯瑟琳一起参加一次比赛,被凯瑟琳打败了。之后进入少年组,也没有成绩,所以最后把琴放到了角落里吃灰,再也没有碰过。”
“不过这只是一件小事,并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因为大家认为,那是他专注于学习,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学琴了。他的功课是真的很不错,他读小学时就连跳了好几级,后来去了少年班,十几岁就上了大学。”
“他是谢家那一代唯一一个子嗣,所受到的关注和期待是你我都想象不到的,因为谢家出了一个这样优秀的子孙,老爷子也十分有面子,四处夸赞炫耀,引以为傲。”
“后来,即便他选择了和我母亲一道,继续从事生物、医学方面的研究,不继承集团,老爷子也没有给出太多阻碍,毕竟那项事业同样很上台面,而老爷子也正值壮年,不想也不需要一个人来褫夺他自己的权力。”
林溪道:“那……不是很好么?”
“表面的好,”谢虞川道,“全是假的。”
林溪诧异:“啊?”
“功课是代做的,考试是代考的,研究成果是我母亲一力达成的€€€€谢珉他,只是一个装腔作势沽名钓誉的蠢货。”
林溪在那一刻感到一种十足的荒谬和离奇。
过去许多年里,谢虞川有时会模糊的提到自己有姐姐、爷爷,还用过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来形容姐姐的孩子,与之对比衬托出林溪的乖巧。
但关于父亲,的确从未提到。
他没有想过,活在传闻里的谢珉,实质上是这样的。
谢虞川看着桌面上被擦的干干净净的琴,薄唇轻张,带着一种冷酷的讥讽意味。
“不用怀疑,包括我在内,每一个姓谢的人,都很清楚他的本性。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溪缓缓眨眼,许久,隔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绸缎,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你母亲呢?”林溪问。
这回谢虞川想了很久。
才用两个字来形容:“不熟。”
韩乾萸是真正的天才少女,智商高超热爱科研,成果发到手软,分分钟推动人类医学进步,若不早逝可能要载入青史。
“她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来泡实验室,和谢珉也就只有一开始有过感情,后来就是‘要钱’和‘给钱’的关系,对子女,因知道谢家有十几号保姆家庭教师在盯着小孩,自己也就不多花心思了。”
“我见她的次数很少,谢逢程也是。应该只有谢媛见她多一些,在谢家,母亲估计也只对她有些感情,因为她和我们谁也不像,完全是个毫无好胜心、好奇心的傻白甜,她总是自己跑去实验室、跑去母亲住的地方,蹲在门口等,母亲也都会放下她宝贝的实验,过去陪她玩一会儿。”
他说这些倒毫无心理负担,因为韩乾萸从一开始也没有担任起他母亲的角色,她对他的态度,从冷静观察,到频频皱眉。大约是预想到了,有他的存在,好大喜功的谢珉很可能会把她的实验歪曲向她不愿意看的方向。
“……”
“怎么了,想说什么?”
谢虞川看见林溪眼眸闪动,像有话要说的模样,便耐心的看着他。
林溪欲言又止,止了又忍不住:“你觉得,你母亲是因为她傻白甜喜欢她?”
谢虞川“唔”了一声。
本以为林溪可能要像谢媛经常做的那样,告诉他母爱无疆形式多样不必妄自菲薄云云。
但林溪抿了抿唇,用清澈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问的是:“那哥你因为什么喜欢我?”
“…………”
“因为我乖么?”
谢虞川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