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吧、烧吧，我已经拿来了……”
昨天拿来了美院毕业设计的美院学子，此刻冷静地将他们的画作付之一炬。火苗终于旺了起来。可还不够，想维持火的温度，必须有更多易燃物。
“这是什么玩意？大学物理教材啊……烧吧，反正我们都学不会了……仪器的使用说明书？烧，摸索着用就是了！”
大家蜷缩起身体，不分男女老少地抱成一团。就近的居民已经从家里拿出棉被，盖在他们身上，可大部分人仍觉得冷意从外面涌进来。
“继续烧！”
娱乐小说、科研文献、历史书籍通通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火光带来难得的温暖，离火源近的人终于感到肌肉不再僵硬。
离窗近的人掀开挂在窗上的棉被一角，窥见了那个灰色雾团即将降落地面，离得近了才能意识到它并非真的轻如羽毛，而是蕴含了数个风暴的可怖巨雾！它吞噬了所有视野，将天地转为了统一的灰色。
“低头€€€€”
“轰€€€€”
低温气团在小区外炸开。它离小区很近，所以威力比虞群青感受的更大。因为温差极大的两股空气对撞，爆发出指甲磨黑板的尖啸声，继而似有野马奔腾而来，那是冰雹砸落的声音。
小区内的建筑十分稳固，可无法阻挡气团的来袭。无形的气流如浪潮涌过居民楼。低头抱团的居民两耳嗡鸣。火源“啪”的一声熄灭了。所有人覆盖上一层白霜，静止如画。
世界变得寂静无比。
十几秒过后，终于有人挣脱白霜，大口大口地喘气。那人颤抖着问：
“还活着吗？”
……
万幸的是，停留在小区的六百多位居民无人伤亡，而小区外的居民跑得够远。低温气团轰炸完后，气温会回升一些，不至于冻得走不了路。
不幸的是，小区人心惶惶，迎来了巨大的混乱。哭泣与尖叫，弥漫在每个角落。末世最糟糕的事不是艰难的生存环境，而是忍受希望一步步熄灭，却无能为力。
但危难之际总有人要站出来。
远在四环的虞群青冷静地给三个势力的领袖发通告。
“先检查冻伤人数，锁紧门窗。然后寻找滤毒材料，低温只是第一步而已……”
学生会、生态伦理基金会、北极熊公司的领队收到虞群青的来信时都特别激动，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他们依言照做。只要有领袖站出来了，底下的人也冷静许多，开始一步步清点。
秩序的混乱一点点消除，可人心一乱会给后续工作带来巨大麻烦。虞群青深知这点，习惯性在公告栏输入“不用担心”。若在前世，他的下一句一定是“我不会见死不救”，因为他需要所有人的信任。倘若一定要有一个人承担责任，他愿意也有能力承担。他曾深信众人持柴火焰高，却不想最后烧的是自己这个异端。虞群青输入的动作变得迟疑起来。
佘鹭琅顶着低温爆炸的余波回到了小区，他穿着的黑袍已经凝上一层白霜。
他一眼就察觉出小区此刻的困境。在平日里他大多是个守秩序的人，也乐意在末世中施舍善意。只要不涉及虞群青，只要虞群青在身边，他愿意像个正常人。可现在他知道这个小区是虞群青的异能所化（暂时不知道是孩子），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
“领袖应该会安抚人心。”
黑鸟如螺旋的风暴在物业办公室内盘旋，三位不同势力的话事人被提到半空。
“不要让我知道，你们拿这点小事烦虞群青。”
三位话事人堪堪落地，心底不约而同地想：糟糕，佘鹭琅怎么知道我们和虞群青是一伙的！
他们逃出物业办公室后，很快开始了自救演说。小区那躁动不安的氛围才逐渐消退。
此时，虞群青翻开游戏内部，发现里面的人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混乱，于是想好了公告牌的后半句是什么。
“不用担心。
在这里（游戏），只要氪金，就能活命:)”
€€€€总而言之，快点给他充钱！
不再理会旁人怎么想，虞群青玩了几把游戏，修复了被破坏的小区公共设施。地板上焦黑的痕迹已经不见了，门窗也不再被冻得硬邦邦。又花了一个六芒星解冻了小区花园的所有植物，因为没体力没道具，虞群青关掉消消乐，转而玩起《企鹅农场》看广告。
而第一个看到公告栏变化的正是佘鹭琅。他看到后半句，思维转化得很快。他已经想好了今晚带什么礼物去找虞群青了。
……
因为这次低温爆炸，系统提示《企鹅农场》出来BUG，原本积累的生长值锐减一半。但由于这是个挂机游戏，所以影响不大，而且他还能看广告。看完十二个突破人类想象力的小说广告后，虞群青照例收割作物，扩大农田。又开始玩消消乐二服。他想尽快将这里装修好。
用完了身上所有的金钱，他勉强将美食城和美食街潦草装修好。里面有多个店面，但是需要聘请员工才能干活。现在天气这么冷，八脚霜降又近在咫尺，虞群青不打算让小区居民来这里。
他只让其中一名心灵图书馆成员担任火锅店店员，激活了一个火锅，让他们吃到比较温暖的一顿。图书馆成员是第一次在末世吃到好东西，感激涕零地要抱虞群青大腿，被虞群青躲开了。060看着火锅若有所思。
“叮咚！精神力达到要求，接收请求。”
“开始载入。”
虞群青脑海里响起久违的系统提示声，
“叮咚！您的游戏好友-060，在游戏上遇到困难并向您求助！”
虞群青很久没遇到有人精神力达标然后让他玩游戏的情况了。他有点好奇地点开系统信件，发现060送给他的游戏是：
《经营美妙咖啡馆》，游戏使用时间一小时。
“可以存着吗？”虞群青问。
“当然可以，只要未开始游戏，可以寄存在您的临时游戏库内，请尽快畅玩哦。”系统升级后，功能也变多了。
虞群青吃完火锅，对060说：“你现在能力达标了，想回小区就回去吧。路上的天灾拦不到你了。”
“真的吗！”060喜出望外，她确实觉得自己的精神力稳固了许多，不会再因为潜意识随随便便影响人了，没想到虞群青居然能看出来。她看向鳄鱼，鳄鱼看着也为她高兴。
060鱼尾挂着一个咖啡馆的灯牌，上身裹上棉布，面部戴好防毒面具，小心翼翼地出发了。她要在小区实现自己的鱼生价值，那就是经营好一家咖啡馆！
而且她也想用好的自己的能力，那就是给人带来和平的心理暗示。咖啡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饮品，她的咖啡馆里不会有纷争。
此刻虞群青还不知道，小区的第五个势力€€€€双尾咖啡馆（绝对中立地带）诞生了！
“让我想想怎么处置你们……”虞群青看回遗留的图书馆成员，有的时候人多也是一种累赘。
“我们会像侍奉黑之神一样敬仰您的！”图书馆指天画地地发誓。他们已经见证过虞群青的能力有多BUG，根本生不出造反的心。
虞群青还在思考着。忽然，在白雪茫茫的废墟上，小黑猫回来了。
“猫咪-克莱因瓶回到别墅中。它又累又饿，快为它喂食和清洁吧！”
“我回来了喵！”克莱因瓶趴在猫猫别墅里，《旅行猫猫》这款游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克莱因瓶不觉得冷，只觉得玩得很累。它说道：“对了，我还把朋友带回来了，我想好好招待它们，所以靠你们了。”后面这个“你们”指的是心灵图书馆的成员。小弟天生就要为猫猫老大分忧。
心灵图书馆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忙不迭地去找黑猫的朋友。
虞群青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应该是克莱因瓶朋友的生物€€€€一大团毛球正在远处赶来。
它们是，一大群绵羊。
一大群，有着厚厚灰毛的绵羊。
……
城郊的山林处。一支漫长的队伍沿着干涸的河床往城市走。按照AI停电前的指示，江北市庇护所应该在这附近，可他们为什么找不到呢？
韦卢市庇护所共有两万人，但最近被一群低空飞行的天灾突破了防线，有一万人逃来这个方向，路上死了一半人。而AI在停电前很理智地算出折损率，以五千的数额发布救援讯息。它的核心程序是拯救全人类，不理解人类不理智的决策。
但这翻山越岭的五千人，仍然没找到他们的希望。
“I级天灾是真的存在！”
他们看清了八脚霜降的真面目，脸上呈现出绝望的灰白。八脚霜降的影响范围很大，囊括了大半个省份。但别的庇护所只听其名不见其物，都觉得玄乎。
“我们逃往这个方向，究竟是对是错。”
可现在不容得深思，越深思越难过。他们只能撑着一股气往前走，祈求着柳暗花明又一村。粮食和水还够三天的分量，或许在消耗完毕之前他们已找到栖息地。
直到，夹杂着暴风雪的灰色迷雾，以不可抗拒的姿态降临此处。
他们根本逃不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这五千位绝望的流浪者中，有一位普通的母亲。她在末世中一直勇敢地保护自己的孩子，可她面对着此等力量，也忍不住心生懦弱。她踉跄着抱着自己的孩子跑，结果摔在了干涸的河床上。
河床很多废铜烂铁，她突然看见脚下藏着一个狭小的通道。她无法进入，但或许她的女儿能进入！
寒意已深入骨髓，她时间不多了！
轰响的风雪中，她贴着女儿的耳朵说：“记得我跟你讲的爱丽丝漫游仙境吗？不要害怕！妈妈一直在你背后看着你，不要回头看，往前走吧！”
她将女儿推入缝隙里。里面确实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会通向何方呢，没有人知晓。通道外一声尖啸，仿佛有很多人踩踏而过。后来就没了声音，世界变得宁静。只有七岁的孩童在通道里踉跄地走着，追逐着虚妄的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恰好是霜降€€
第67章 地铁里的人
小女孩一直谨记着母亲的告诫, 绝对不回头看。她记得以前瞒着母亲偷跑出营地，后来被狠狠揍了一顿，痛的感觉一直留存到现在, 所以不会犯错。她穿得厚如圆球, 后面的背包像个龟壳。因而她开始想象自己是个乌龟, 此时兔子正在睡觉，她要趁着兔子睡觉的时间赶紧反超。
前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 仿佛玩具小兵们正在游行。这条通道越来越宽敞, 偶尔有风吹过来，沿着风吹来的地方一定是出口。她尝试闭着眼走, 因为发现睁眼和闭眼一样黑，而闭眼走可以想象自己在玩游戏。
她听到别的声音，有时像糖果洒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有时像课桌拖拉硬拽发出的刺耳噪音，迎面的风也时不时变得难闻。她感觉一个异样的热气从前面呼来, 她停住步伐, 猜测那是柴郡猫的恶作剧。她等到热源离开才继续行动。
她忘记自己是在睁眼还是闭眼, 直到感觉前面有一线光！难道是出口？她跑了起来, 结果腿又酸又麻, 所以她摔倒了，头部狠狠撞了一下。然后她便没了记忆。
等她醒来时，发现脸上湿湿的。她扶着墙站起, 发现周围有一滩水。她抹了一下脸, 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光源是三角形的, 几乎比她还小。她趴在地上往里看, 里面好多好吃的！有她最爱的薯片！她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摸, 硬是把自己的头塞进去了！
然后她便看见两条腿站在椅子上。
她顺着腿往上看, 原来是一位准备上吊自杀的女人。
“小孩子？！”女人吓得掉下来，差点把自己套进圈套里。她惊疑地问：“你是人是鬼？”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她，感到一阵头疼。她遇到人了！她安全了吗？她……
她的眼眶溢满泪水，在满是血污的脸上留下两道痕迹。
小女孩：“妈妈……”她知道自己抛弃了妈妈，泪水就止不住地流出来。
“我不是你妈妈……”
准备上吊的女人名周窕，她在末世前花积蓄买了一家小超市，天灾降临时不舍得走，结果就走不了。这里发生地陷，她整个地基都下沉了！她只能一个人待在这里，靠庇护所的电台过日子，知道有人在千里之外还活着，便深信有一天她必定能得救。可最近，庇护所的广播没声了。这意味着什么？连那个正规庇护所也抵抗不住天灾，没了啊！她现在能吃能喝，可等吃完之后能靠什么活呢，会不会只剩下自己了呢？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去。
然而在上吊的前一刻，她就看见这个肮脏的小鬼闯进来，她还以为自己出了濒死时的幻觉。
“我想找妈妈€€€€”女孩嚎啕大哭，哭声惊醒了周窕。周窕忽然全身涌出力气。
“哭有什么用，我也想找妈妈啊！我好想咱妈啊€€€€”周窕蹲下来，和小女孩抱头痛哭。她哭得比小女孩更大声，以致于让小女孩反过来安慰她。小女孩说自己叫做“童画”，今年刚上一年级。
“童画？听起来不是我的审美，看来你确实不是我的幻想。”周窕被困久了，已经有些神经质。她泪眼婆娑地说，“原来有人活着啊，你活着，太好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童画：“我还是想和妈妈在一起。”
周窕抹去童画脸上的血迹，眼神闪烁。忽然她定定地看着头顶的灯光好几秒，在地下世界，没有阳光是最可怕的事。她快被折磨疯了。她刚刚想过死，现在很难说放弃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