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兰司惊醒坐起,一双有力的手摁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压回到床上。
兰司睁开眼,无法聚焦的视线在高泽脸上一扫而过,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高泽怕他乱动,仍然摁着他的肩膀,哑着声对他说,“过了24小时就没那么痛了。你再忍忍。”
姚洲释放的修复信息素要与原主的信息素融合,至少需要一天时间。
这一天之中所有伤口都在加速修复,痛楚也如影随形,是最难熬的二十几个小时。
兰司闭眼躺着,低咒了一声。
高泽忽略掉这声咒骂,又向他解释,“因为你有潜伏的紊乱期,茉莉不敢随意给你用药,所以止痛药暂时不能吃。”
兰司终于又缓缓睁眼,浅褐色的眸子流露出一种暴躁且绝望的神情。
“姚洲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高泽。用的是一种不领情的口吻。
用信息素去救治另一个优性Alpha是相当危险的操作。兰司本身不会受到太大冲击,就算疗愈不成功,无非是伤口愈合的过程较为缓慢罢了,但姚洲自身可能遭到反噬。
这种反噬是致命的,也会造成不可逆的腺体创伤。
高泽神色平静,与他对视。
“如果我说是因为爱惜你的才能,也是看在过去四年同进同出的情分上,你信吗?”高泽的疑问句很像是带着诱哄的表白。
兰司因为疼痛而拧眉,继而哂然,“和弑亲的仇人谈情分,我怕不是傻了。”
高泽克制得很好,兰司多恨他都是应该的,他脸上什么也没表露,又道,“那就换一种说法,你还有很大的价值。西区仍在崛起,姚洲正是用人之际,不会少了你这条左膀右臂。”
兰司先是盯着高泽,视线又移开,看向天花板上已将光源调至最低的线灯。
他痛得全身发冷,痛得快无法思考了,唯独肩上的一双手向他传递出热量。片刻后,他说,“姚洲要用我做什么?他是不是已经把白蓁扣下了?”€€€€伤重如此,他仍能把局势揣摩得分毫不差。
高泽看着他,而兰司看着别处。
在这没有对视的短短几秒里,高泽眼底是无法抑制的感情汹涌而出。
他笑了下,声音暗哑而温柔,“阿司,你这么聪明。西区是少不了你的。”
我也不能失去你。高泽没有说出另外那半句话。
现在谈感情只会让兰司恶心,高泽可以压抑自己的感受。只要兰司平安度过这一关。
兰司似乎不愿再与他对话了,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再次阖上眼。
高泽也不再控制他,拿开了压在肩上的手,又坐回床边的椅子里。
大约十几分钟后,兰司因为反反复复的疼痛无法入睡,他想让高泽离开卧室,高泽没有同意。
兰司有些口不择言,骂了几句,高泽不反驳也不制止,就坐在椅子里听着。
等到兰司收了声,他才说,“对不起,阿司。”语气是诚恳的,但表情一点没变。
如果要细说与对不起有关的事,可以有很多,但高泽打住了。
他和兰司都明白,道歉是无用的。就算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高泽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高泽杀的是不得不杀的人,而兰司的复仇也不会终止。
到后来兰司大概是实在痛得受不了了。高泽可以明显地看到躺在薄毯下的他在发抖,继而又听见他说,“给我点酒......”
高泽不愿意被兰司看出来自己也在极力压抑着情绪,说“好”的时候,他的脖子和手背上都暴出青筋。
高泽起身走向窗边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瓶威士忌,又从柜子下面的内嵌式小冰箱里拿出一盒冰块。就在他准备往杯中投入冰块时,兰司从后面说了句,“不要冰。”
加冰是为了缓释烈酒的口感,现在这个时候,任何可以转移痛感的刺激兰司都巴不得再强烈些更好。
高泽端着盛了半杯酒的玻璃杯回到床边,他本可以直接把杯子递给兰司。但是面对眼前那张过度苍白的脸,他突然无法再保持理智,做了一个一直想做的动作。
他将兰司搂起来,同时自己喝了一口威士忌,以吻渡酒,将嘴唇压在了兰司唇上。
辛辣的液体和不合时宜的吻立刻激起了兰司的反抗。
在高泽的印象里,兰司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挣扎起来就像小猫抓挠。如果可以,高泽宁愿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束手就擒让他暴揍一顿,但此刻的兰司根本无法对高泽造成伤害。
这一整天积攒的太多情绪都被注入在一吻中,嘴唇,舌尖,牙齿,都交缠着无法言表的仇恨和爱意。待到高泽把兰司松开,他眼底的情愫才堪堪收敛起来了。
他的一只手摸到兰司颈后,轻摁着那处被绷带裹住的腺体。
由于姚洲往兰司的腺体里刺入了高纯度的信息素,致其受损严重,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兰司都必须依赖高泽对他的腺体进行修复。
“阿司,我们之间的账以后有的是时间算。”高泽说,他的语调是冷的,眼里却有种深切的神情。
被现实和身份拉扯的何止兰司一人,高泽只会比他更煎熬。
顿了顿,高泽沉声说完了后半句话,“直到你的腺体恢复之前,仍然要为西区做事。”
-
兰司身上的伤在一天后基本痊愈了,但痛感持续到第二日才消退。
第三天他刚恢复行动,姚洲那边传来消息,让高泽在当天下午带着兰司到半山别墅接待白家来的客人。
姚洲的计划奏效了。过去的两天里,他领着林恩来过两次射击场,尽管没有打扰兰司养伤,但兰司仍能听到靶场那边的一些动静。
据高泽说,姚洲正在教林恩用枪,教得很有耐心,小口径手枪和气步枪换着学,在场馆一待就是几小时。但兰司心里明白,这些不过是表象罢了,姚洲实则是在回避白家派来和谈的人。
如此拖了三天,白越之的手下一个个无功而返,终于白越之沉不住气了。就算他再不情愿,为了解救白蓁也必须来地下城走一趟。
高泽挂了姚洲的电话,转而告诉兰司,下午要去半山别墅。
兰司坐在床边,垂头沉默了片刻。
这几天他消瘦得厉害,一低头就能看见脖子上突出的颈骨。
高泽走到他跟前,沉着声说了句,“不甘心是么?”
兰司与白蓁联手时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到最后竟然是给姚洲递了一把最趁手的刀。
凭借着白蓁这颗棋,姚洲把白越之拖下水,从此便有了一条通往上城区的捷径。
兰司扯了扯嘴角,低声说,“成王败寇,没什么不甘心的。”
高泽蹲下身来,以他接近190的身高,就是蹲着也显得很高大。
他的语气并不算温和,眼神却泄露了太多感情。他对兰司说,“你跟着姚洲四年,该了解他的行事和为人。阿司,你是放不下西区的,何妨把我们之间的恩怨另算。”
兰司垂眸不语,约莫有半分钟,在他突然伸手的一霎,高泽没有闪避。
蹲着的人重心不够稳,何况高泽本来就要让着兰司,他被扣住脖子压倒在地,后脑在地板上撞出咚的一声闷响。
兰司脸色发白,双目赤红。
他真的没有力气了,扼颈都无法给高泽带来丝毫的窒息感。
“......另算?”兰司嗤笑一声,俊美的脸上那种悲戚掩饰不住,“怎么另算?”
高泽一点不反抗,任由他增加手掌的握力。仿佛就连这种满含仇恨的接触也是高泽乐意享有的。
片刻后,高泽说,“我知道我没资格和你谈感情,那我们就谈条件。你为姚洲做事,辅助他走上联盟最高的位置,我保证你妹妹在东区的安全。等一年后一切结束......”
高泽少许停顿,看进兰司眼里,“我任凭你处置。”
第30章 不要被人骗了才好
€€€€我任凭你处置。好不好,阿司?
最后一句话,仿佛带着一点回响,在气氛压抑的卧室里环绕着,久久没有散去。
这几天高泽忙于照顾兰司,休息得不好,下巴长出了短短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落拓的温柔,与他高大的Alpha外形并不相符。
兰司垂下眼,不与高泽对视,而后又慢慢松开了钳制住对方的手,起身,退后两步坐回床边。
高泽也从地上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下午还要去见贵客,留下一圈握痕就不怎么体面了。
兰司没说高泽提的这个交易成不成,但在几分钟后,他找高泽要回手机,给自己的线人打了个电话,要求对方准备一份详细的有关白越之的背景资料。
几个小时后,高泽和兰司一同现身半山别墅。
不同于以往空荡荡的前院,今天的别墅门外站着两队雇佣兵。高泽和兰司进入屋内,英嫂把他们引至客厅,茉莉已经提前到了,正与林恩下棋。
见到兰司出现,茉莉神色平常,下颌一扬算是打了招呼。
挂在墙上的电视开着,没有播放任何频道的节目,只有两个不同位置的摄像头所拍摄的图像同步转投到屏幕上。
其中一个对准身处地下室的白蓁,另一个则对准了与客厅一墙之隔的露台。
兰司和高泽走到沙发边坐下,看着电视上的监控屏幕。又过了几分钟,姚洲从楼上下来,他的视线先从兰司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林恩身上。
林恩和茉莉的对弈已经杀到残局,林恩的棋盘上还剩双象,而茉莉持有单王。
姚洲走到桌边,看着对弈的局势,说了句,“快赢了。”
双象已将王棋逼至棋盘边缘一角,做杀近在眼前。
林恩“嗯”了一声,却没有完成最后的掠夺。他放下棋子,仰起脸来问姚洲,“人到了吗?”€€€€是指白越之。
在得到姚洲肯定的答复后,林恩立即起身,“我跟着你去见他,可以吗?”
客厅里的其余人对此并无任何表示。姚洲的态度说明了一切,林恩正在变得越来越有分量。
不让人意外的,姚洲同意了。
客厅外面是一个正对前院的露台,面积很大,视野也好。姚洲领着林恩走上露台,不久便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入了通往前院的车道。
连通客厅与露台的推拉门已经被关上。客厅里高泽征求兰司的意见,“我们要一起去吗?”
兰司看着屏幕,些微摇头,“白越之如果只乘一台车来地下城,带的人手必定精简......”
他突然停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再开口,还是用了过去的称呼指代姚洲,“老大带林恩去接人,为的是不让这次见面太有压迫感。”
林恩看似年轻单纯,却又不是兰司他们原先以为的那么无用。
有时候林恩就像是一剂无色无味的缓释剂,姚洲把他带在身边,竟也还有些微妙的益处。
露台的玻璃是单面可视的,从外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带有收音功能的监控会把实时画面和对谈都传回屋内,好让兰司等人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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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越之所乘的车里共有四人。除了他自己,还有一名司机一名保镖,以及他的贴身助理。
轿车停下后,白越之让司机和保镖留在车里,他带着助理下了车。
一名身着雇佣兵制服的Alpha迎上来,向他示意,“姚老板在露台等您,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