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旗递过来的电话,林恩不明显地叹了口气。
“少爷您接吗?”江旗问他。
林恩说,“你替我接吧。”
他们两人的对话也没刻意避着,电话那头的人想来都听见了。
江旗拿起听筒,公事公办地说,“我们领主现在不方便,拜票的流程就直接和我说吧。”
打电话来的人是兰司,他似乎是笑了下,才说,“我与你家少爷也有几分私交,现在连一通电话都不愿接,未免太倨傲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兰司的话通过听筒传出来,林恩也听见了。
林恩当然不是因为自恃身份才不愿与兰司对话,他只是不想接触姚洲身边的人。
江旗有些求助地看向他,林恩想想自己手术后最无助的那时候,兰司毕竟帮过一把,伸手把电话拿过来,说,“兰司,拜票的细节你可以和我手下的人联系,能配合的他们尽量配合。”€€€€林恩只字未提自己。
兰司见识过他离婚时的决绝,对于他此刻避嫌恨不能避出千里之外的态度,并不觉意外,反倒有几分佩服。
但兰司毕竟是姚洲手下的人,总得站对立场。
兰司好言劝说,“内投那天的事,我们也该当面道谢。不如你定个时间,西区一定准时登门。”
兰司是聪明人,他知道林恩介意与姚洲产生联系,用词便处处避开。
然而林恩到底是独立出来了,可以给自己做主。他的态度也不偏不倚,说,“道谢就不必了,拜票那天江旗会带人和你们接洽,恕我不能陪同。”
说完,林恩没再与兰司周旋,把电话交给江旗,自己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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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这样的态度,兰司自知瞒不住,以较为和缓的方式转告给姚洲。
姚洲听后没说什么,去二零区拜票的时间已经定下来,当天的行程交给白越之安排调度,姚洲只吩咐兰司,媒体务必通知到了,拜票那天记得出几个新闻。
姚洲的用意兰司是懂的,内投那天的情形颇为惊险,林恩连同十九区投出来的总共五票,的确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也的确帮到了姚洲。
姚洲担心其他势力挟私报复二零区,因此他在联盟内投后更改日程,首先去往二零区拜票,就是给外界一个信号。
离婚了也并不代表什么,林恩是轮不到别人打他的主意的。
拜票的行程安排妥当,媒体也通知到场,姚洲一行人在二零区受到了周全的接待。
二零区没有刻意献媚,也没有疏忽刁难,一切都按照匹配的规格来,江旗以代理领主的身份进行陪同。
一整天的活动下来,姚洲可算见识到了林恩这位前任的骨气。别说当面道谢了,他连林恩的影子都没见着。
其中有一场与选民的接触就在市政广场上,与市政大楼仅仅相隔两排行道树,林恩却始终没有现身。媒体记者甚至拍不到一张姚洲和二零区领主握手交谈的同框图。
到了晚宴时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姚洲心情欠佳。
二零区一些分管部门的小领导来向姚洲敬酒,姚洲当面拒绝,说公务在身不宜喝酒。又过了会儿,他连主桌都不坐了,撇下自己的竞选团队,去坐江旗那一桌,开门见山地问,“你家小少爷是打算从此避而不见了?”
江旗没法接这话,也不敢得罪他,只能替林恩找借口,“少爷的身体还在恢复中,这一天的行程跟下来,他恐怕吃不消。”
一提到林恩的身体,姚洲消停了一会,沉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这顿晚宴只是公务餐,吃得较为简单。开席过了半小时,姚洲站起身,说各位慢用,我在这里还有位故人,趁着时间不晚,要去拜访一下。
江旗听他这么一说,一下紧张起来,立刻也起身离席,跟着姚洲往外走。
西区开来的几辆商务车都在大楼外边停着,姚洲没叫司机,自己上了其中一辆。江旗拦也拦不住,转头上了自己的车,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跟在姚洲车后,开出了市政厅。
姚洲显然是知道林恩住哪儿的,他开着车驶过两个路口,再向西走,开进一条单行道的小街,在一栋小楼前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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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在家里刚吃过晚饭,根本没防着姚洲这位不速之客。
自从搬进小楼,林恩就在后院弄了个小苗圃。春天到了,正是适合伺弄些花草的季节,林恩在苗圃里种了一片铃兰,眼看着五六月就是花期,每天早晚林恩都要来看看他的花。
前厅传来女佣的叫声,似乎带着惊惧,不知是在阻拦谁的闯入。林恩一下警觉起来,二零区毕竟不是多么太平的地界,他起身返回屋内,路过书房时从抽屉里取了件东西。
前厅里站着一个身穿正装、气势迫人的身影,林恩还未走近,那道身影已经转了过来。
林恩一下愣住,在与姚洲相距几步的地方停下脚步。
江旗也跟着跑进来,见到前厅里的两人面对面站在,女佣在一旁手足无措,江旗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先开口的人是林恩。
“姚先生走错地方了吧?”林恩问。
姚洲盯着他,林恩穿得很居家,棉布T恤,休闲裤,肩上搭了件外套。
姚洲有种想抱他的冲动。
“没走错。”姚洲说。
林恩没有被他盯得不自在,神情和语气都是平常样。
“如果是为竞选的事,我已经安排手下与你的人接洽了。”林恩说得很冷静,没有因为突然见到姚洲而乱了方寸。
江旗见状稍微放下心来,做了个手势,示意女佣先出去。
“我是为私事。”姚洲周身的气势没有收敛,但语气是缓和的。等了四五十天才见着林恩这一面,他哪里敢讲重话。
林恩沉吟了下,说,“离婚协议我们签过字了,我和你之间应该没什么私事可谈。”
姚洲给他噎得,几乎无言以对,无奈吐了口气,叫他“小少爷”,又沉着声说,“内投那一天,二零区的两票很及时,十九区的票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矿山你不用......”
林恩打断他,说,“矿山是二零区的产业,我做的决定自己能负责。”
他不再给对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把余下的话替姚洲说了,“我把票投给你,也许你会比那些玩弄权术的政客做得好些。如此而已。”
“你请回吧。”林恩看了看门口,他猜到姚洲是擅自离开晚宴出来的。前院又停了两辆车,兰司和茉莉也赶到了,站在外面没有进来。
姚洲可能事先想到过林恩的冷淡,但没想到他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刚才进门时,姚洲留意到了门口的拖鞋,他意识到林恩不是独居在此,江旗也住在这里。就算姚洲知道他们的主仆关系已有许多年了,这个认知仍然让他相当暴躁,一方面他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一方面又要忍住那种抓心挠肺的不舍。
姚洲往前走了一步,林恩没有退让,仍然站在原地。他们之间只有一臂之距了。
这个距离让姚洲有种恍惚间回到从前的感觉。
他不在乎客厅里还有旁人在,对林恩说,“之前的很多事,是我亏欠你了。别这么着急赶我走......”
林恩抿着嘴唇,沉默地看着他,姚洲面对他一双清亮的眼神,一时间没有控制住自己,伸手抓住林恩的一条胳膊,想把他带进怀里。
林恩猛然一挣,没能脱身。下一秒,一把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姚洲的前额。
“姚先生请自重。”林恩刚才从书房里拿上了枪,情急之下他便用上了。
客厅里气氛骤变,因为前门敞开着,屋内的景象一览无遗,院子里的人冲了进来。兰司和茉莉都掏了枪,只是没将枪口对准林恩。
姚洲吼了声,“都出去!”
兰司和茉莉对视一眼,只各自退了一步。姚洲背对他们,虽然看不见他们手里的枪,但姚洲听到了其中一把枪上膛的声音,他又戾声道,“收起枪,出去!”
林恩手里的枪仍然端端地对着姚洲。兰司和茉莉无奈退出了前门。
江旗站在一旁也有点慌了,劝说林恩,“少爷...你冷静点......”
林恩的一条胳膊还握在姚洲手里。他神色挺镇定,枪也举得稳,平声说,“江旗,你也出去。”
他和姚洲之间如果断得还不够彻底,那这把枪应该可以让姚洲断了那些念头。
林恩心想,以一个顶级Alpha的骄傲,该是容不下一个Beta前任拿枪对着自己的。
然而姚洲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他在枪口之下笑了笑,甚至带了点宠溺的口吻对林恩说,“你这举枪的姿势是我教的。”
林恩平静地看着他,“枪也是你送的。”€€€€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你是赔了半条命才逃出来的,不可以再对这个男人心软。
姚洲终于松了手,林恩立刻就将枪管上膛。
这把枪是双保险的,姚洲为了顾虑他的安全,怕枪支走火,所以给他定制了两重保险栓。
林恩两次上膛,意味着他一旦扣动扳机,子弹就会射出。
姚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也完全没动,好像林恩拿的是一把玩具枪。
林恩当然没指望他会怕这个,姚洲遇过的凶险比这多太多了,区区一把手枪算得了什么。但林恩还是把枪口抵紧了姚洲的前额,“根据二零区的法律,私闯民宅是可以用枪自卫的。”
姚洲顺着他的力气,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快要退到门口时,姚洲问,“你就这么恨我?我抱你一下,你就要拔枪相对?”
林恩看着他,他们或许真的爱过吧,对视仍有余温。
但是林恩也记得自己在手术台上昏迷前的挣扎,还有依靠止痛药才能度过的那些夜晚,腺体受伤把他折磨得几乎整夜不能阖眼,痛意像电击一样流窜全身,从头皮到指尖。
另外,姚洲马上要成为整个亚联盟最有权势的Alpha了。多少漂亮性感的Omega惦记着他呢,林恩不想和那么多人争宠。
爱是疼痛且盲目的,林恩已经付不起那些代价了。
他以枪逼迫姚洲退出房门,这才收起枪。
江旗和兰司等人都站在院子里,林恩不愿当着他们再拂了姚洲的面子。他压低声音,回答姚洲,“你会有很多新欢的,那些人不会像我这么不懂事,也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林恩最后看向姚洲的眼神显得很清醒,是那种爱过但无法再爱了的清醒。
他没有道别,大概是他觉得和姚洲之间已经不必说再见了,转身就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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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门没有被林恩立即关上,这是他留给彼此的体面。
他的背影穿过前厅,又回到后院去看他的花草。
姚洲在门口站了会儿,没人敢上前去跟他说话,直到他转身走下几级台阶,径直走出院子,兰司和茉莉才跟上去。
院外的街边还有几名的手下在等着,其中一人见到姚洲出现,立刻躬身拉开车门,姚洲就上了那辆车。
车很快发动起来,载着姚洲去往酒店。
明天他还要去十九区拜票,因为是与二零区接壤的领地,加上在内投时十九区的那三票也很有助益,白越之的意思是没必要另择一个日子,显得亲疏有别,索性就一起去了,姚洲没有反对。
司机把车开到了下榻的酒店,正好白越之也应付完了晚宴那边,几乎与姚洲在同时抵达酒店。
姚洲在林恩家里受到的待遇估计已由兰司转告了,白越之见到姚洲后只字未提林恩。
一行人搭乘电梯去往为竞选团队单独留用的一层楼。
白越之一边走一边给姚洲说明十九区拜票的流程,到了姚洲的那间房前,兰司刷了房卡,门刚一打开,姚洲走入两步,昏暗的套房里突然跑出一道半裸的身影,一下就要扑到姚洲怀里。
刚才在林恩跟前,面对枪口都没能避开的,这会儿一具软玉温香即将入怀,还不待兰司出手去拦,姚洲一脚就将那个Omega踹倒在地。
这个“惊喜”不是江旗差人安排的,也不知道是二零区哪个不长眼的,自作主张以为姚洲晚上缺个暖床的人,就把一个Omega事先安排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