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她夸温时有孝心,又问钱是从哪来的,和魏然离婚时分到的吗?而温时人在外地,短时间回不去,为什么不让她暂时托管。
很情真意切,好像真的是为心爱的孩子着想。
十七岁的时候,温时已经了解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但直到二十五岁之前,温时偶尔还会被她欺骗、打动。
但现在不会了,温时没有什么感觉,他没有回复母亲的消息,将钱转给门卫,又重新关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惊蛰的工作依旧忙碌,但即使再忙,也不至于没有时间进行每日一小时的治疗活动。
更何况事实证明,温时可以乘车前往公司旁的公寓,陆惊蛰不需要浪费额外的时间。
之前的理由难以继续充当借口。
但在此期间,作为陆惊蛰的治疗辅助仪器,温时没有受到任何非议。
徐教授的意思是,目前需要等待新的研究方向,根据结果调整疗程,所以需要暂停治疗。
陆惊蛰不到十岁时,徐教授就接手了他的治疗,此后的二十余年,陆惊蛰提过不多的几个建议,徐教授全部听从并接受,其中就有现在这个。
陆惊蛰是他的病人,是他的雇主,也是他研究课题时不计回报的理想资助人。
温时知道这是句谎话,但他的道德品质没有高到纯粹无私的境地,出于尊严、或者其他很难具体描述的考虑,他对此保持沉默。
时至今日,虽然从某种方面,omega在性关系上仍处于弱势地位,有效的避孕方式却不再是难题。这件事的困难之处在于,生育能力绝大多数时候都会和信息素分泌有关系。这是长久以来难以解决的问题,但对omega的生活不会产生太多的影响。所以不可能有专业团队去研究,即使陆惊蛰出资,短期内也不可能会出成果。
接下来的一周,温时没再见过陆惊蛰,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出差回来,由于信息素的过度分泌而变得的轻浮的头脑也冷静下来。温时做完了上次接下的德语翻译,尾款打到了他的另一个账户中。
温时最近睡的很早,但睡眠质量不好,经常做梦,很容易醒。
梦里会有他小时候发生过的事。他的父亲出身很好,家庭富裕,在外风度翩翩,但有酗酒的癖好。喝醉了后,父亲的脾气变得很坏,母亲很害怕,会让温时照顾他。在不算多的几次照看中,温时挨过几耳光,有一次实在很痛,脸肿的可怕,他听到母亲打电话给老师请假,说他游泳时不小心着凉,发高烧需要请假几天。
不知怎么了,他又做那时候的梦。
父亲是个强壮的alpha,靠在沙发上时也像一座山,温时无法抵抗,他明知道是梦,却还是很害怕,想要摆脱这一切,却无法醒来。
陆惊蛰本来没打算叫醒温时的。
从机场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司机一如往常的开往公寓。可能是太久没有回老宅了,陆惊蛰在半路改变心意,司机又多开了两个小时。
推开温时的门时,陆惊蛰也没想做什么,就像很久没回的老宅,温时也是他很久没碰到过的人。他想看一看温时。
温时睡的不太好,陷于令他痛苦的噩梦中,陆惊蛰只好叫醒他。
陆惊蛰的手掌很大,能轻易地捧住温时的脸,他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像是在扶一支很娇贵、却被风雨打折了的花。
温时是那支不被人珍惜的花。
迷迷糊糊中,温时睁开了眼。
有一个人影安静的立在床边,微微弯着腰。
温时知道他是陆惊蛰。
他有点晃神,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现在不是晚上的十点钟,不是约定的时间。温时曾听陈寻说起过陆惊蛰,他很有时间观念,几乎从不会提前或推迟任何一次治疗,日程表上会有严格的安排。
但对于温时而言,病人无需预约,随时可以推开治疗室的门。
陆惊蛰才洗过澡,温时能闻到很浓的信息素的味道,是混合着的冬日新雪和冷的松杉,会让人感觉宁静和安全。
在黑暗中,温时只能隐约看到陆惊蛰高大的身形,他松开温时的脸颊,伸进被子里,很有礼貌的避开那些不应该触碰的身体部位,找到温时的手,又握住。
他俯下身,用很平常的语气问:“好久不见,最近做了什么?”
温时只好从被子里坐起来,他有点想要挣脱桎梏,但犹豫再三,很难决定,最后还是屈服。
他的手指很细,很脆弱,抵在陆惊蛰的胸口时,却意外的显得柔软,有种近乎调情的意味。
但温时是不会调情的。
他正在苦思冥想,如何回答陆惊蛰的问题。
没有什么好大的,温时的生活乏善可陈,什么都不值一提,简单的可以用无聊、枯燥、无意义等词概括全部。
但陆惊蛰问的很认真。
温时想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去陈医生那里看了一次。”
陆惊蛰点下了头,问:“反胃有没有好点,最近吃的多吗?”
温时作出诚实的回答。
陆惊蛰说:“那很好。还有别的吗?”
温时应付的很艰难,陆惊蛰的语气并不强硬,但令人很难拒绝,如果是在学校里,陆惊蛰会是人群中的焦点,是学生会主席那样的人,很擅长交际,会让每个同学都能认真完成他的任务。
而温时是不太起眼的,被主席发掘到闪光点的那个。
他试图在自己的生活中寻找一些有价值的事,学习德语的事,他没告诉过身边的任何人,但他在实际意义上并不存在的聚光灯下开口:“做了一些德语翻译。”
陆惊蛰笑了笑:“德语挺难的。”
他想了一会,对温时说了一句很短的德语。
温时怔了怔,可能不太相信这是陆惊蛰说出来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陆惊蛰说:“当时住过一段时间公寓,楼下的德国学生经常说这句。”
温时的脸颊发热:“那是很脏的脏话。你不要说。”
陆惊蛰很难得的笑出声:“嗯,也没和别人说过。”
第20章
陆惊蛰确实不会德语,但有基本的分辨能力,能猜得出那是一句脏话。
大约是逗温时很好玩,并且还向继续逗下去。
温时越发难以招架,他不愿意将自己的拙劣暴露得更多,相比之下,他宁愿用一些更轻松的办法逃避。
他的手指很轻地搭在陆惊蛰的肩膀上,没有趋向于推开或是拥抱,仅仅是搭着,话题转移得很生硬:“今天要治疗吗?”
陆惊蛰搂住温时的腰,侧身打开抽屉,里面有开封的避孕药,温时还是没有丢掉,问他:“不是说以后不吃了?”
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温时会当做没有听到。
陆惊蛰似乎叹了口气,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温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陆惊蛰使用过这台治疗仪器很多次,很清楚使用方法,这是不必要的步骤。
他想要纠正病患错误的使用方法,这使他很难熬。但不太能说出连贯的句子,何况还有很多需要避开或是替换的词语。
陆惊蛰的下巴搁在温时的肩头,并不柔软的头发蹭着温时的脸颊,温时感觉有点痒,却没有推开。
温时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为了逃避回答这个人的问题而做这件事,结果反而到了更难堪的地步。
这个人……
温时难得恶向胆边生,抬起手,捂住这个人的嘴,不许他再说话。
这个人的脾气好像很好,但有的时候却是意料之外的糟糕,用平常语气说那样的话,肆意玩弄别人的尊严,真的很恶劣。
明明很容易便可以挣脱,陆惊蛰也没有,反而是温时感觉到对方柔软的嘴唇,立刻又松开了。
大约是玩够了,他又问:“避孕套呢?”
温时垂着眼:“没有,没有那种东西。”
又很慢地回答:“也不用吧。”
温时坐在陆惊蛰的腿上,仰头看着他的脸,在一片漆黑中,仿佛能看到他皱着的眉,像是遇到了什么令人困扰的事。
温时不想这样可能是为了转移陆惊蛰的注意力,他做了一些别的,没有任何经验的事,
而关于之前必须要中断治疗的原因,陆惊蛰好像也只是问问,温时说不需要,他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温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他觉得是理所应当,是他自己愿意接受,是他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又过了好一会,温时无法在短时间内变得熟练,他感觉到陆惊蛰的手捧住自己的脸,有很轻的笑声:“温时,你是不是有点笨?”
温时的确很笨,他在漫无目的的猜测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这只手之前碰过什么地方,又碰他的脸。
陆惊蛰问:“说好了不会让你吃避孕药,答应好的事轻易反悔,你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也不生气吗?”
温时想说他当时脑袋不清醒,无论什么都会答应,所以不能算数。
那时候说过的话还要当真,真的有点可怜。
但此时此刻,温时感觉自己像是正被某个人好好珍视着。
但果然是错觉。
陆惊蛰还是那么恶劣,他说:“我做了手术,你不用吃药,不会怀孕的。”
温时疑惑的“啊”了一声。
他慢了很多拍,才反应过来陆惊蛰的意思€€€€所谓的手术。
很少会有alpha会去那么做。
温时平躺在床上,他的脸陷入柔软的枕头里,连声音都沉闷了许多。
不知道犹豫了多久,温时终于小声问:“为什么?”
即使是此时此刻,陆惊蛰的声音依旧冷静,狼狈的永远只有温时,他的解释听起来也很理智:“从过去到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颜与,我没有生子的计划。”
陆惊蛰的信息素紊乱症是一种基因疾病,在徐教授的评估中,有不小的概率会遗传,但不是绝对。但陆惊蛰不准备在完全痊愈前考虑这件事。
温时很乖地点了下头,他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多。
陆惊蛰也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陆惊蛰终于抱住温时,他的嘴唇贴着温时的后颈,那是非常危险的动作,但alpha只是克制地说:“谁给我生?温时,你给我生吗?”
第21章
温时睡了不算好也不算差的一觉。
睡前的治疗行为让温时很累,几乎还未结束,他就昏睡过去。期间断断续续地醒了几次,被喂了很甜的蜂蜜水,听见很轻的推门和脚步声。半夜醒来的时候,也许是出于对过往疼痛的害怕,本能地准备吃避孕药,在抽屉里摸索了半天却没有找到,才想起陆惊蛰说过的话。
之后便睡得很好了。再醒来时,温时睁开眼睛,看到周围一片昏暗,他没有看时间,也分辨得出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却很想再睡一会。
赖床这样的事,温时几乎没有做过。从记事起,温时就是那种很乖的小孩,害怕失去母亲对自己仅有的赞许,每一件事都要做得很好。
来到陆家后,温时的作息也非常规律,他从不踏出房门,最开始的几天还要用内线电话通知厨房,后来佣人每天定时为他送餐。
所以,在他还是挣扎着决定起床,看到已经指向下午一点的时钟时,温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睡过头,并且连送餐的敲门声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