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的东西很少,陆惊蛰的不多,两人各自收拾自己的,温时没有提出要帮忙。
在必要的治疗和为了舒缓患者的病痛行为外,温时并没有对陆惊蛰有多亲近,他很有分寸。
Alpha和Omega之间的很多事,都可以用信息素和荷尔蒙解释,所以温时也不会问那个晚上,陆惊蛰为什么要吻自己。
整理好的行李箱放在玄关两侧,卧室的灯重新熄灭了,温时洗了澡,走到了床边坐下。
陆惊蛰问:“你想坐哪一班飞机,早一点的,或是稍迟的那班。”
温时有点意外,似乎很少有人会给他选择的权利,他呆了一下,本能地说:“我都可以。”
陆惊蛰也没有非要问出个结果,因为温时已经作出了选择,他说:“我坐早班的,回去有个会要开。”
温时说:“好。”
其实除了每天必要的治疗时间,他们没有这么长时间待在一起过,什么也不做,好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但不是这样的。温时和陆惊蛰睡同一张床,做最亲密的事,但他们又离得很远。
陆惊蛰望着温时削瘦的背影,睡觉的时候,温时总是很安静,蜷缩成很小的一团,好像很怕会碰到床上的另一个人。
靠得近了,也能看到垂在他肩膀上的头发,陆惊蛰猜测温时真的从不出门,来到西河后都没有理过发。
于是笑了一下,很随意地撩起其中的几缕:“头发这么长了。”
好像没什么意思,因为下一句话是说:“晚安。”
温时搞不明白,想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陆惊蛰和平时醒来的时间一样,温时还在睡,洗漱过后,去餐厅独自用了早餐。
回来的时候,他用房卡进来,因为不知道温时有没有醒,所以动作很轻。穿过客厅时,看到温时坐在餐桌边,以为他在用早餐,又多看了一眼,陆惊蛰才发现他是在吃药。
为了配合治疗疗程,温时带了很多药。他对这些习惯了,每一种的服用方式都记得很清楚,现在无需服用避孕药,他就觉得很轻松。
而即使是现在,无论他们是否进行治疗,温时都会吃。
温时饮完一杯水,又去接了一杯,吞服五颜六色的药片,只为了治愈陆惊蛰。
将药品都放回盒子里后,温时才注意不远处停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好像站了很久。
无需思考,温时也知道是谁,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陆惊蛰沉默片刻:“没什么。”
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似乎变高了很多,温时不知道是陆惊蛰的心情不好,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可能和自己没有关系,但还是犹豫着问:“……你是不是没用信息素抑制贴?”
陆惊蛰抬起手,伸到颈后,将抑制贴撕了下来,平静地说:“好像是没贴好。”
实际上他用了这么多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温时站起身:“冬天的衣服是不太方便,要不要我帮你贴?”
陆惊蛰走到温时身边,坐在温时方才坐过的椅子上,低下了头。
温时的指尖很软,体温略低,一点一点将陆惊蛰的碎发拨开,因为黑暗带来的不便,必须用触感确定位置,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将抑制贴覆盖在陆惊蛰的腺体上,缓慢地按压平整,像是怕弄痛了这个人。
雪和草莓混合着的味道很清新,但或许是浓度太高了,温时有些头晕目眩。
直到处理好了,温时走远了一些,才有所好转。
隔着几步的距离,陆惊蛰站起身,对温时说“谢谢”。
离开酒店前,陆惊蛰吩咐秦设:“你坐下一班飞机,陪温时一起回去。”
秦设愣了一下。
太奇怪了。温时和陆惊蛰不一起来的理由有很多,也许是时间上有冲突,当时有什么不便。但是来到这里后,虽然陆惊蛰没有陪过温时,且希望他能出去玩一玩,但Omega好像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但这不是秦设该问的,于是他问:“那落地后,温先生的住所在哪?”
陆惊蛰看了秦设一眼,像是他问得太多了,平淡道:“会有接他的人。”
早晨十点钟,秦设等在房间门口,开车送他去机场。
温时的脾气很好,为人似乎也很随和,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秦设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和后座的温时搭话聊天。
作为助理,秦设不可能不善言辞,何况以温时的身份,以及这次出差的种种情况,他觉得自己需要和温时保持必要的友好关系。
温时偏头看着车窗,神游天外,心不在焉地想了很多事。
秦设提到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当时您在老板的公寓前停了很久,保安还以为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把监控录像送了过来……”
温时忽然打断他的话,问道:“监控录像?”
秦设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只好继续下去:“嗯,当时安保人员将录像给了我,我发给老板看了。”
监控录像会诚实地留下一切影像,温时曾经在陆惊蛰门前做过的所有事,也会记录下他的脸。
温时怔住了:“这样啊。”
最开始的时候,温时希望能和患者陆惊蛰在看不见彼此的房间中见面,这样痊愈以后,他们再次相遇,即使擦身而过,也不会认出彼此。
现在想来,温时也觉得自己很幼稚,好像这样就可以保有仅有的尊严。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自欺欺人。
所以现在这样好像也没什么。
陆惊蛰遵守了承诺,监控的事是一个意外,是他自己的错。
温时这么想着,还保持着微笑的神情,但眼睛里已经没有笑意了,很轻地说:“不好意思,我记不清那件事了,太长时间了。”
秦设有些惊慌地回过头,看到温时睁大了眼,看着窗外。
可能是太阳照在雪上,反射的光太强烈,让人觉得刺眼,所以才会产生生理上的泪水。
温时顿了顿,低垂着眉眼,低声说:“我忘掉了。”
第30章
回到西河后,他们也回归了正常的生活,每天晚上的十点钟,都会进行必要的治疗,是温时习惯了的一切。
温时放下心,他并不是把自己看做医生,有高尚的品德,但希望陆惊蛰能够痊愈是真的,他比任何人都那么希望着。
奇怪的是,他和陆惊蛰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更亲近了,但是治疗的次数却逐渐减少。
这样的结果,温时好像分辨不出好坏。
例行检查的那天,温时拿了陈医生开的新药,同司机一起走出门透明的玻璃门,临上车前,被人叫住了。
是很熟悉的声音。
温时回过头。
魏然打扮得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精神很好,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只是方才停留过的墙上还留有几道烟灰的痕迹,他没有看起来那么气定神闲。
魏然说:“我来这里出差,也想来看你。”
司机走到了温时面前,他是一个强壮的Alpha,也负责一部分的安保工作。
魏然笑了笑,很惯常的那种笑,他对司机解释道:“我是他的丈……”
温时打断他的话:“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这次说清楚。”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坐在靠窗的位置。
温时搅动着咖啡,看着倒映在玻璃窗上的魏然的侧脸。
他看起来很自信,似乎已经完全忘掉了上次不愉快的对话,恢复了往常的款款情深。
温时了解这个人。
对于魏然而言,温时是魏然过去人生中一枚值得纪念、值得炫耀、拿得出手的勋章。在魏然还未功成名就之前,就吸引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Omega不顾一切和自己私奔,无怨无悔地过贫苦的生活,他有这样不可抵挡的魅力,彰显了他的与众不同。而魏然并不是依靠温时才取得这样的成就,这个美丽的Omega只给予他情感上的慰藉,是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努力,让温时重回过去的富裕生活。
这是魏然的尊严,是他经常会和别人讲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自己,温时是他人生中的美丽点缀。
当然,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什么都是可供出售的。
魏然卖掉了温时,但绝不是后悔,他只是不能容忍自己失去了一块勋章。
好一会儿,魏然尝试着开口,他的言辞恳切,向来很擅长这样的表演:“温时,我们有十年的感情,我知道你只是在说气话。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容易屈服,为了公司放弃家庭……”
温时偏过头,漫不经心地说:“我们离婚了,现在也不相干了。”
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和魏然说话,因为那些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的过去,连表现出痛苦都会令魏然兴奋。
最开始的时候,魏然这么执着于温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多舍不得,而是温时选择了主动离开他,毫不留恋的,像是要把过去都埋葬。这样好像显得魏然很差,十年的时间都是浪费,魏然不值得被爱。
而到了后来,魏然不止一次后悔,他当时太着急,就那么被温时给骗了。Omega的心眼太多,就那么轻易的让他从自己身边溜走。就像温时母亲说的那样,温时要找一个新的,比自己更强大的Alpha,这是魏然不能容忍的事。
他绝不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于是说一些似是而非很痴心的话:“我会等你的。一直等着你,找到你。”
魏然算得上事业有成,加上擅长交际,交友广泛,温时一旦离开陆家,想要找到他的踪迹不会太难。
他笃定温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温时平静地说:“我会请他帮忙的。”
温时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但是魏然心知肚明。
他低着头,因为才做过腺体检测,衣领没有整理好,露出脖颈上的红痕,那些不算很明显、但是与性有关的痕迹。
魏然像是火药桶,所有的伪装都消失了,他在一瞬间被激怒:“这算什么?”
司机神情紧张地坐在对面的位置,随时蓄势待发,准备按下魏然的样子。
温时半垂着眼,随意地说:“你不是说,无法拒绝对方,所以才迫不得已吗?”
这是魏然和母亲曾对温时重复无数遍的话,现在听来有些讽刺。
魏然“哈”了一声:“婊子,你踹了我,以为自己就攀上高枝了吗?你以为自己是谁?”
温时抬起头,与魏然对视。他的瞳孔颜色很深,看起来非常冷淡,也不会刻意避开:“魏然,拿了钱就要办事,对吗?”
魏然是那类不知廉耻,却还要面子的人,他不能容忍自尊有损,而用陆惊蛰作为攻击手段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但温时不想说,他不想单方面把陆惊蛰拉入这场混乱不堪、没有意义的对话中,也不想魏然对自己和陆惊蛰的关系产生诸多下流且不切实际的幻想。
温时站起身,他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魏然失去一直保持的体面,他说:“我会让你后悔的,温时,我要让你跪下来求我。”
温时已经走到了过道,闻言转过身,竟点了下头,诚挚地说:“希望你能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