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第一次和陆惊蛰接吻,温时只记得自己不小心磕破了他的嘴唇,非常尴尬后悔,没有什么别的感受。昨天吻了两回,头一回的印象也很模糊,记忆很快就被接下来比亲吻亲密得多的肢体接触覆盖了,他只记得最后一次。
在月光下,在冷掉的浴缸中,陆惊蛰捧着他的脸颊,带着些珍惜意味的小心翼翼,指尖的温度却很热,像是要将他也烧起来了。
这是个与欲望无关的吻,至少对温时来说是那样的。百分百匹配的信息素的确很容易引起情绪上的波动,让人目眩神迷,头脑被冲昏,但心脏是对信息素低敏的器官。
温时的心脏跳得那么快,就像是要从蛛网中挣脱的蝴蝶一般在胸腔中跳动着。
一个纯粹的吻。
陆惊蛰应允了很多事,说希望他开心点。
没有人对温时说过这样的话。
小孩子都知道,好听的话听过就算了,不能当真,温时都二十七岁了,却还很相信陆惊蛰。
可能因为陆惊蛰说的都会做到,没有一次例外。
温时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他没穿拖鞋,走在地板上,去抽屉里拿了手机。
和陆惊蛰交换过微信方式后,温时还是不太用手机,他没插卡,把无关人员的微信都删掉了,母亲、魏然,还有魏然那些生意上到的伙伴,所有不得不结交的人,然后改成拒绝任何人添加。
温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唯一能聊天的对象只有陆惊蛰。
而他又很忙,不常发消息。
雾好大,温时呵了口气,用手掌擦拭着玻璃,想要拍翻涌的雾气,怎么也拍不清楚,不知不觉拍了很多张,挑了张最好看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手指不小心往右滑了一下,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之前那张陆惊蛰的小半张侧脸。
温时一怔,没来得及想太多,因为有人敲响了门。
他关了手机,让人进来。
罗姨推着餐车进来,笑容和煦,对温时点了点头,向他问好。
温时站起身,罗姨走了过来,询问他是否要在这里用餐,没提服药的事。
罗姨变得很有礼貌。她面上总是带笑,对陆宅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这般温和,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是如此,但与现在截然不同。她的笑容和劝说是武器,本质上非常强硬,现在是真正的如沐春风。如果不是温时对人与人之间的态度真的很敏锐,可能还不能发现这不知不觉间的改变。
就像是之前,她问过温时喜欢什么,可以叫厨房做,温时说都可以,她听完也就算了,不会尝试或改变。现在她不会再问了,但温时有什么多吃两口,下次会有类似的口味的菜轮换,不至于让人发腻。
温时变得让她值得付出精力和时间了。
温时大概能猜到原因,他不是不知世事的高中生,不可能戳破,仍会觉得不适和难堪,他希望回到从前那样的相处方式。
但温时的想法没有多大意义。
就像是太阳升起,外面逐渐消散的雾与露水,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
从周岭回来后,临近年关,陆惊蛰诸事繁忙,连行车路上都不得空闲,正在查阅邮件。
午后三点钟,陆惊蛰刚签完一个单子,乘车回公司还有一堆事要忙,秦设坐在副驾驶,整理接下来的行程,只听陆惊蛰忽然说:“抽个空,查一下魏然。”
秦设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在最近合作对象以及牵扯人员的名单中寻找这个名字,迅速过了一遍后,发现对不上号。
是个没接触过的人。
老宅的事,大多是老太太做主,不从外头过。对于这些事,即使秦设是多年的贴身助理,都不清楚,就连陆惊蛰的病,他也就知道个大概。因为看病需要预定时间,别的就一问三不知了。
秦设问:“老板,请问这个魏然是哪的人啊?”
陆惊蛰抬起头,看了眼窗外。他的思维能力很强,待人做事,应对起来几乎不用思考的时间,很少会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即使只是很短的时间。
车窗开了一半,阳光直射,落在陆惊蛰的脸上,将他五官的轮廓映得很深,他半垂着眼,瞳孔是很淡的琥珀色,此时显得有些冰冷。
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陆惊蛰想了很多。他不可能让魏然再出现在温时面前,但加强安保即可,他起床后已经吩咐管家做这件事了,非要查魏然只是多此一举。有点像是找男朋友前任的麻烦,不太道德,也没什么必要,何况温时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陆惊蛰连这么做的合理理由都没有。
其实秦设还以为自己会听到“算了”,因为陆惊蛰好像没那么想开口。
但陆惊蛰还是说了,他从管家那里听到一些,当时没留心,时至如今,竟还记得,随口报出了魏然的名字,地址,在做的产业。
最后言简意赅地说:“尽快。”
那句“尽快”仿佛是催命符,秦设动手找人,查消息,倒是没多想缘由。毕竟陆惊蛰的事情多,就算是公司上的事,也不全由他经手,何况还有陆家那几房亲戚,更是各有神通,女朋友曾叮嘱过千万别陷入豪门争斗,容易出事。
所以这次也一如往常,回去后一个小时,对面就发来消息,是魏然从小到大的家庭背景和经历,秦设叫人打印了,翻开来看。
他的工作也不少,飞快翻阅着,看得很快,但为了防止陆惊蛰问询,也将一整页的大致内容都记下来了。
直到翻过去了,秦设突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重新回到上一页,才看到婚姻关系那一栏写着什么。
陆惊蛰要他查的魏然,是那位温先生,温时的前夫,二十岁结婚,婚姻存续七年,离婚还不到半年。
又算了算第一次见到温时的日期……
秦设头皮发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操。”
这算什么级别的豪门隐秘,都能让他给赶上了。
第33章
之后的几天,陆惊蛰每晚都会来。
他的工作很忙,但很准时,只是又要出差一趟。
离开前的夜晚,温时温顺地献上身体,很努力地履行义务。
恍惚间,温时也会听到陆惊蛰的言语,他似乎不受情欲和信息素的影响,不会沦陷其中,至少听起来比温时平静得多,但偶尔也会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温时一般不会回答,或者含糊地应一声,他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根本不是陆惊蛰的对手,但那样的时候,温时的意志没多坚强,有时也会被骗着说出真心话。
那天晚上,他有气无力地问:“你很想我哭吗?”
照理来说,被戳穿了打算后,一般人应该会感到羞耻或愧疚,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但陆惊蛰和平常人不太一样,闻言竟点了下头,干脆地承认了:“嗯。”
他的肩宽背阔,可以完全将削瘦的温时揽在臂膀间,否则温时根本跪不住。
又反问道:“你才发现吗?”
语气中含着些笑意,像是不能理解温时的迟钝和笨拙。
温时大口大口地喘息,根本没办法应对。
陆惊蛰的手掌握着温时的腰,他的指腹很粗糙,一小点一小点地摩挲着温时的身体,沿着肋骨的方向慢慢往上攀爬。
他低声说:“温时,哭给我看吧。”
温时被折腾得很厉害。
和最开始那种礼节性、纯粹的治疗辅助行为不同,温时能感觉到他的变化,每天晚上的十点过后,他的注意力总是放在陆惊蛰身上。
可能只有在这种时候,陆惊蛰才会暴露一些属于自我,属于Alpha的本性。温时曾查询资料,绝大多数患有信息素紊乱症的Alpha病人同时伴有性情上的障碍。陆惊蛰的信息素分泌含量过高且极不稳定,本应暴躁易怒,欲望强烈,无法自控,但是陆惊蛰从未表现出这些症状。陈寻说可能是陆惊蛰的病情较为罕见,是幼年期就发病的案例,所以与别人有所不同。
当时听完后,温时没有多想,那是和自己没太大关系的事,但一直没忘。
真的是像陈寻说的那样吗?这么多年,好像也没找到实证。
温时的脑袋又开始不灵光了。来到陆宅后,由于过于激烈的医疗辅助行为,他曾做过很多后悔的事,虽然结果都不算坏。于是这一次,他也那么直接问出了口。
关于那个疑问。
话一出口,温时就觉得自己很傻,这是很冒犯的隐私,他不该问的。
果然,陆惊蛰沉默了几秒钟,语调是不加遮掩的敷衍:“是吗?可能吧。”
温时骤然清醒了,他的嗓音很哑,很轻也很小心地说:“对不起。”
然后垂着头,想从陆惊蛰的腿上下来,躺到床的另一边。
但陆惊蛰扣着他的腰,温时尝试了几次,都被压回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张嘴又想要道歉了。
这么僵持了片刻,陆惊蛰忽然将温时抱得更紧,开口说:“小的时候,我在例行检查中被诊断出患有信息素紊乱症,全家上下都很紧张。”
温时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陆惊蛰在回答那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陆惊蛰没有在意温时的沉默,他的指节微微用力,顶开温时指间的缝隙,像是要和他十指交握,但当温时做好准备,他又没有握,抽离开来,温时似乎有些许失落,指尖蜷缩着,又被他抓住。陆惊蛰这么做也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想要逗弄温时,仿佛恶劣才是他的本性。
陆惊蛰偏着头,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就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个时候,我的父母还在世。有一次,我经过花园的走廊时,听到两个亲戚和他们在谈话,也谈到了我和我的病情。他们是医生,对于这种病研究颇多,所以建议我的父母尽快再生一个孩子。”
温时听得很专注,当听到那个建议时,他的胸口突然被刺痛了。
对于父母,温时的期待不多。实际上他从很小就知道母亲不爱自己,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是自我欺骗,想要争取母亲的喜欢。但是陆惊蛰不同。温时不是爱听闲话的性格,但是从陆宅众人的三言两语中也能拼凑出陆惊蛰的童年,是备受爱护,被精心养育着长大的那种,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房间里太黑了,陆惊蛰看不清温时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忽然僵住了,比方才说对不起,后悔提问要紧绷得多。
实在是很好猜。
陆惊蛰说:“他们没有说话。”
陆惊蛰记事实在太早了,所以也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片段,每一句话。父母没有回答,肯定或否定,随便什么。
温时不得不用口辅助呼吸,心脏处的疼痛莫名地蔓延开来,逐渐向内脏延展,不那么剧烈了,但是很绵长。
陆惊蛰随意地说:“我不想表现出那些病人的常见症状。我不能失控。”
不能因病而无法控制情绪,在学业和事业上一事无成,变成一个挥霍无度,被欲望控制的人。陆惊蛰是这么想的。
而当陆家的当家人去世后,那些人更加希望信息素紊乱的陆惊蛰失去控制,无法继承家业。但陆惊蛰从小到大表现得都很冷静,从未失去理智。
房间了安静了好久。
陆惊蛰很低地笑了笑:“不是你要问的吗?怎么不说话了。”
温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真的没什么社交技巧,能想到的安慰也很平庸浅薄,派不上用场。想了太多,反而觉得怎么都不行,于是依照本能,勾着陆惊蛰的肩膀,慢慢地吻住了他的下巴。
严格来说,嘴唇不是与性有关的器官,却能表达比更亲密的含义。
温时这么吻了一下,很多下,犹豫不决,还是问:“那……会很难受吗?”
想了这么久,问得还是会在社交场合被打负分的问题。
但即使真的会被嘲笑,温时也不会后悔。
人可以抑制本性吗?
温时觉得很难,可陆惊蛰好像就是这么做了。
陆惊蛰平静地说:“还好,除了十几岁的那段时间。”
陆惊蛰压抑了太久。青春期二次发育后,信息素紊乱症突然爆发,但在家庭与公司问题面前,信息素紊乱带来的长时间失眠和混乱的欲望似乎都不值一提。虽然压制那些就消耗了陆惊蛰很大一部分精力,但都是过去的事了。
当忍耐和克制成为永恒,陆惊蛰的脾气好像真的还不错,至少没有一个外人看出来,连医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