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答,但有一瞬间想到了婚房,之前的三十二年里,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温时的东西很少,猫的东西很多,有一整个房间的大件物品。
照理来说,买新的更方便。但是黑猫是恋旧的小动物,喜欢沾满自己气味的玩具和窝,而温时又很惯着它,所以都搬过来了。
不过让温时自己再重新布置一次也太累了,搬家那天,陆惊蛰请了专人,将宠物房按照照片上的布局一比一复制。
温时推开了外面的门。
不算大的花园里铺满了新鲜的草坪,地灯和雕塑也都是才装的,在太阳下闪着光,一切都是崭新的,奇怪的是里面没有种花,都是些才移植过来的茂盛绿植。
陆惊蛰说找了定期浇水的人,把电话号码给了温时,让他记得开门。
温时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
陆惊蛰看着他,解释说:“你不是不喜欢花吗?空空荡荡的不太好看,或者你想怎么布置?”
在此之前,温时曾在无意间和陆惊蛰提过,他不太喜欢童年时花园里的花,因为母亲总是让他浇,他那时候年纪太小,难免会对这样的体力劳动产生厌烦。
真的是随口一提,温时觉得陆惊蛰的记性好像太好了。
他低下头,小声地说:“也没那么不喜欢。”
随后又将整个房子逛了一遍,猫可能也更喜欢这里,因为自由轻松,阳光充足,陆宅是多年前的建筑,翻修过好几次,整体风格显得不合时宜,不开灯的走廊总是很暗,有些压抑。
但温时也不敢让猫独自跑到院子里玩,总担心它会偷溜出去。
工人还在搬东西,两人又回到了花园里。
搬来的前两天,温时就收到了房间钥匙,大门钥匙只有两把,都在温时手里。
温时将其中一把交给了陆惊蛰。
陆惊蛰接了钥匙,还要故意问:“家里的钥匙也能随便给人吗?”
严格来说,这只能算是温时的暂住地,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情莫名很好,偏过头,含混地回答:“不随便吧。里面又没有什么值钱的,难道还有人要偷吗?”
说这些的事,温时没看陆惊蛰,没等到回答,忽然被人用力揽住了肩膀,抱进了怀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人是站在草坪上说话的,搬家的工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没拿稳,肩膀上扛着的东西往温时的身上栽去。
幸好陆惊蛰看到了,柜子的尖角撞到了他的手臂,温时愣了一下,就听陆惊蛰问:“没事吧?”
温时摇了摇头。
工人道了半天的歉,因为没有撞到温时,陆惊蛰也没太当真。
陆惊蛰的小臂上多了一处淤青,颜色发紫,但对陆惊蛰而言不算什么很严重的伤势,痛感没有太明显。
倒是温时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陆惊蛰笑了笑,忽然说:“怎么没有?”
好半天,温时才反应过来陆惊蛰是在回答意外发生之前的那句话。
但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
得知温时要搬出去的那天,罗姨还是打电话给老太太说明了情况。
虽然陆惊蛰的意思是那些小事不必让祖母知道,但这件事还是瞒不住的。
老太太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算了,以后温时的事不用和我说了。”
她顿了顿,因年龄过大而显得苍老的声音说:“他的主意很大,自己会看着办的。”
罗姨就知道,陆惊蛰可能是真的打算要和温时恋爱、结婚。
老太太有没有意见都无所谓,实际上陆惊蛰想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温时的想法最重要。
接待温时的第一天,她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温时是个长得很漂亮的Omega,离过婚,沉默寡言,看不出有什么突出的特质,好像只是为了治病而住进这里。
可陆惊蛰偏偏喜欢了。
*
搬过来的第一个休息日的上午,温时从床上醒来,给猫添了猫粮,准备随便吃点什么,走下楼才看到厨房有人。
油烟机在响,陆惊蛰站在灶台前,关了火,转过身说:“正好做完了。”
温时吓了一跳,停在门外,问:“怎么了?”
陆惊蛰把煎蛋和培根摆盘装好,对温时说:“问了罗姨,你大多在这个时间醒。”
温时歪了歪脑袋,还是不太明白。
陆惊蛰说:“今天休息,下午有个会要开,早晨没什么事。”
睡醒过后,温时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未完全清醒,晕晕乎乎地走到餐桌前,面前摆上了一份刚做完的早餐。
餐厅的光线很好,陆惊蛰坐在对面,给温时倒了一杯果汁。
他自己面前的是牛奶,抬起头,看着温时说:“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有时候会自己做饭。”
陆家发家时间很长,习惯好像也很古朴,温时一直觉得陆惊蛰是那类无论去哪都要人照顾生活起居的富家少爷。
虽然一般的富家少爷与陆惊蛰不能相提并论。
这样的话,温时当然不可能说出口,但他太好猜了,陆惊蛰知道他在想什么,坦白地说:“复杂的不会,简单用个烤箱或者煎个什么还行。”
但会做是一回事,给别人做饭是另一回事。在此之前,陆惊蛰没和任何一个人共享过自己做的早餐。
温时咬了一口,煎蛋和培根的火候竟然都还好,想了一会儿:“国外的大学怎么样?你都自己做饭吗?”
陆惊蛰笑了笑:“没有。没空就点外卖。”
和钱倒没太大关系,陆惊蛰性格独立,不希望自己连生活上的小事都做不到。
又说了些和学业有关,不那么无趣的事。
温时的笑点很低,很容易就被哄笑了。
早餐吃到一半,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有人拨通了电话,但不是陆惊蛰的。
出于礼貌,加上陆惊蛰也不介意,温时还是接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陆惊蛰在一旁听着,电话另一端的嗓音有点大,他看到温时慢慢皱起了眉。
也许不应该让他接的。
等对面的说话声停了,温时回答他的话:“温鸣,这和我没有关系。”
陆惊蛰想了想,对面的人不是温时的母亲或前夫,应该是他的某一个弟弟。
温时喝了一口冷的果汁,又说了几句话,对面的火气好像更大了。
但温时没和他吵。
歇斯底里的质问过后,温时依旧维持着原来的神情,冷静地说:“她犯了罪,是她自己做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这么说完后,温时挂断了电话,有点抱歉地对陆惊蛰笑了笑:“不好意思。”
他没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惊蛰很懂得社交礼节,知道这是不想说的意思,但还是不太有礼貌地追问:“怎么了?”
温时半垂着眼,手指握着玻璃杯,慢吞吞地回答:“没什么,我的母亲因为经济犯罪被抓了,温鸣,我弟弟找我想办法把她捞出来。”
他托着腮,仰起头,看向陆惊蛰,停顿了一瞬又移开,很少有的,在意志清醒的时刻显露出任性的一面,对眼前的人抱怨:“好烦。”
第49章
温时放下了手中的果汁,玻璃杯的影子倒映在洁净的桌面上,被拉得很长。
听到温时说“好烦”的时候,陆惊蛰很轻的笑了一下,但很快收敛住了,快到让温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抿了抿唇,眼睛睁得很圆,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陆惊蛰很认真地说:“别烦了。”
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但电话铃声又响起了,立刻打破了平静的气氛。
这次是警察局打来的,所以温时还是接了。
对面的警察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温时的母亲要求与家属通话。
温时沉默地等待话筒转移到母亲手中。
母亲应当是真的着急了,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她会先很亲切地叫温时的名字,然后再讲述自己的种种苦楚,要求温时理解,但是这一次,她一接起电话,就说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的话,就像她知道十七岁的温时和魏然恋爱的那次。
但这次温时不太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挂了。”
她似乎才如梦初醒,苦苦哀求:“温时,我知道你有本事,救妈妈一次吧,妈妈都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你希望我在监狱里待到老吗?”
温时很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觉得自己能与法律对抗,于是也将疑问说出了口。
母亲才说出其中缘由:“都是和魏然签的那份投资合同有问题,你去求求他,和他复婚,他总得看你的面子。”
果然是魏然。
温时顿了一下:“我提醒过你了。”
话没有说完,未经允许,陆惊蛰走到了温时身边,拿起了他的电话,听到对面的哀求哭泣,他说:“许太太,你的通话机会还是留给律师为好。”
然后挂断了电话。
餐厅的空气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温时不该再为这些事心烦意乱的,但是陆惊蛰也在,就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陆惊蛰拉开一边的椅子,动静很小,坐在温时身旁,他说:“温时,你别为这些事心烦了。”
好像无论温时想怎么办,他都能帮忙做到。
好一会儿,温时半垂着眼,低声说:“她总是这样。”
其实温时很少和人提及自己的过去,他不想提,和魏然偶然间说过几次,对方没有深究的兴趣,所以就没继续说。这么算下来,他对陆惊蛰倾诉的最多,这个人好像总是能让他安心。
温时将这件事完整地说了出来,从目前对自己十七岁恋情的反对,到二十七岁又阻止自己离婚,拿到了钱又很不满足,参加了不知道哪里的投资,提醒了也没用,还是被人整进了局子。
说那些事时,温时表现得好像很置身事外,漠不关心,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有这样的亲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也不是他想要的,温时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爱,他的童真、期待、憧憬在现实中磨灭了,最后得出结论,母亲就是这样的人,所以现在也不会因此而受伤,但是被陆惊蛰看到这一面还是有些许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