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倒是都不同,温时想了想,最后还是挑了个草莓味的,然后找店员要了生日蜡烛。
走出商场后,外面的人已经不多了。
温时偏过头,街边人影寂寥,路灯独自立着,每一盏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通往陆惊蛰方向的路上,这条路似乎变得遥远。
他不由加快脚步,在寂静的街道上奔跑起来。
成年过后,温时很少会有这么着急的时候,有这样必须要做到的事,是那么的迫不及待,仿佛晚一秒钟,心脏都要从胸腔中跳出来,连肺都因为缺氧而产生撕裂的疼痛。
痛感也让温时觉得自己还活着,他正在喜欢一个人。
不知道经过多少家商店,温时没注意到四周的任何风景,只想去往有陆惊蛰的地方。
终于,即将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昏黄的街灯,陆惊蛰的侧脸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温时也慢慢停下了脚步,他忘记了时间,心跳却没有恢复,依旧跳的那么快,那么急,只为了眼前这个人。
陆惊蛰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转过头,看到温时,往前走了几步,不轻不重地问:“这么急?”
温时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很热,讲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怕,来不及。”
陆惊蛰低下头,握着温时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即使此时此刻接吻,好像也不意外,但陆惊蛰停了下来,没有缘由地叹了口气,让温时不能明白。
陆惊蛰抬起手,手掌的影子映在温时的眼眸中,落在他的左边侧脸,按了按嘴唇的边缘,没怎么用力。
温时还在调整呼吸,脸红耳赤,有些茫然地问:“怎么了?”
陆惊蛰很轻地回答:“脸上沾了东西。”
他的指尖只在温时的脸颊停留了不到两秒钟就移开了,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轻松地说:“好了。”
温时对此没有一秒钟的怀疑,很快为陆惊蛰的话找好了理由:“真的吗?可能是路过刚开业的商店,飘着彩色碎屑……”
陆惊蛰冷静地听着,手垂在身侧,装作很若无其事,实际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温时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很干净,陆惊蛰只是没能克制一时的冲动,很想触碰,于是也这么做了。
他想要无理由地拥抱温时,亲吻温时,做情侣间能做的所有事,而不是碰一下还得找个不存在的借口。
但现在好像还是不行,温时对他没有那么信任,仍然饱受伤害,希望能在他痊愈时离开,没有恋爱的想法。
体温带来的余热被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温时总觉得左边唇角格外热,有让他不能忽略的强烈存在感。温时努力地转移注意力,将蛋糕举高了些,又想到今晚他们一直待在一起,说了很多话,但好像还没说那一句。
温时说:“陆惊蛰,生日快乐。”
陆惊蛰接过蛋糕,温时拆掉了包装盒,也许跑得太急,蛋糕外形有些许破损,陆惊蛰说“看起来不错”,“很喜欢草莓”,称赞得不算夸张,但足够让温时心虚的了。
陆惊蛰说:“不是有蜡烛吗?你来点吧。”
温时愣了一下,要了蜡烛后,又想这些对陆惊蛰而言是否太过幼稚,所以没提。
但陆惊蛰说了,他还是将蜡烛拆开,滑亮火柴,点燃了生日的烛光。
六岁之后,陆惊蛰就没过过这样的生日了。他的父母因意外去世,不会有人环绕着他,为他插上生日蜡烛。当然,陆惊蛰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觉得无聊,没有意义。他是不会因任何人或任何事而许愿的人,即使患有现代医疗无法治愈的顽疾,也没有一秒钟想过求神拜佛。
烛火摇摇曳曳,像流淌着的、虚无缥缈的影子,映在温时的侧脸上,将他衬得如教堂中世纪的雕像般圣洁美丽。
温时半垂着眼,纤长浓密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有些紧张,神情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教徒都要虔诚纯洁,但他祷告的愿望是盼望另一个人能得偿所愿。
陆惊蛰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过生日了。
如果每次都能看到这样的温时,那么他也会这么希望。
点完蜡烛后,温时抬起头,两人对视了一眼,他看着陆惊蛰被烛火照亮的英俊的脸,心动至极。
想要让时间停止,想要一切都不再失去。
然后,烛火被吹灭了。
在夜风、灯光、冷雾中,他们吃掉了那个不大的蛋糕,很甜,甜的让温时开心,也让他有一丝不能言述的心酸。
回去的路上,大约是太晚了,一路上都很安静,偶尔会有一两辆车擦肩而过。
陆惊蛰打开车载音乐,里面播放着温时没听过的歌,陆惊蛰开口问:“温时,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也不是不能查到,但还是要问。
温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困倦至极,快要睡过去了,最后很慢地说:“还有很长时间,是夏天。”
不想说具体的日期,说了就难免会产生期待,但也许那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了。
温时是温时,陆惊蛰是陆惊蛰,他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像是两条平行线,因为一个意外偶尔交汇,又很快分开。
陆惊蛰能听得出温时的言外之意,是不太想说的意思,但也没放弃,而是偏过头,看了温时一眼,有点漫不经心地问:“是有别的安排吗?”
明明陆惊蛰的生日已经过了,温时还是顺从了他的心愿,回答了这个问题。
陆惊蛰又重复问了一遍,好像是为了记得更牢,永远都不会忘。
温时抿了抿唇,看到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界碑。
他们又回到了西河。
梦结愈沿束了,西河代表现实。
第54章
新年过后,魏然的运气忽然变得很差。
以往合作了很久的人关系破裂;他曾收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为他行方便,现在也被人检举,正在调查中;情人陪伴他度过易感期,又要了本来不打算给的东西,魏然本来很谨慎,在温时离开后,都是靠抑制剂度过易感期,但那样的滋味太难颜与熬,他已经十年没尝过得不到满足的苦头,所以找了情人,情人找他要了一套房和一笔现金,不算太多,他觉得不值,但还是给了。
这些事不太不小,单看也不算什么,但凑在一起,就令他焦头烂额了。之前违反规定的事又被人挖了出来,旧事重提,又要重新上交材料。
许太太仍被拘留在看守所中,温时依旧没有如他所愿那样来恳求自己,但魏然已经顾及不上这些了,反而对温鸣打来的每一通电话都很烦。
他原来很享受这些,偶尔会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吊着这个眼光甚高的前亲戚,现在却不可能为这些小事而开心了。
遇到的事太多,魏然一个人搞不定,就想要放下面子,找人帮忙。不知为何,朋友人也都拒他于千里之外,连一点小事都不帮。
工作室里合作的人也怨气连天,每天不停抱怨,魏然没有办法,一次又一次去找人,想要解决这些事。
有个人被缠得烦了,无意间说了真心话:“你是不是得罪谁了,有人在背后整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局外人才看能看得清楚。
魏然是白手起家,出身不好,所以很注意维持与外人的关系,在外头轻易不会得罪人,所以也没想到这里,但一桩又一桩的坏事,怎么会那么凑巧?
他继续追问,那个朋友不胜其烦:“谁知道呢?我不清楚。”
*
一整个三月,温时过得都算不错。
惊蛰过后,天气很快转暖,太阳越发温暖,温时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的花园,和猫、不算忙碌的工作以及患病的陆惊蛰一起度过。
没有严格谨遵医嘱,不是在密闭的空间,但效果没有差别很大。
陆惊蛰和医生都是这么说的,温时也就信了。
在此期间,温时的两个弟弟,温鸣和温允打过几次电话,但不再要求温时对魏然服软,或者将母亲从看守所中捞出来,而是询问温时本应打给母亲的赡养费的去向。两人知道离婚之后,温时每个月会定期给母亲打一笔钱,母亲会分给每个小家庭一部分,两人合计过后,可能觉得母亲进了看守所,卡也封了,温时应该把钱打给他们,这样还更好,不需要从母亲手中领钱,反而能多的一笔。
对于这件事,温时没有很意外意外,然后直接拒绝了。
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温时才十七岁,往后的十年里,和他们也不太见面,所以不怎么熟悉,显然低估了这两人的脾气。
温允说要来找他,要属于他们的钱。
挂断电话前,温时轻松地说:“你可以试试。”
总之,在此之后,他们没再拨通过温时的电话。
温时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办,高昂的幼儿养育费,或者花销巨大的摄影艺术爱好,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唯一需要上心的只有戒烟。
戒烟的日子不算难熬,温时的烟瘾不算大,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也许是三月的天气都还好,温时没有心情差到非要抽烟不可的程度。
陆惊蛰来的频率更高了些,工作还是很忙,偶尔会在这边开视频会议,温时会很注意不发出声音。
只要一次意外,温时从冰箱里拿了一个苹果,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陆惊蛰叫住了,他说:“温时,拿来我给你削。”
温时不喜欢吃带皮的苹果,又怕麻烦,所以总是不削,陆惊蛰在的时候,会帮他削苹果。
温时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又下意识听从了陆惊蛰的话,走过去,将苹果和水果刀递给陆惊蛰时瞥到了电脑屏幕,上面分了好几个窗口,里面的人神情各异,他没敢多看,默默走远了。
苹果很好吃,但温时有了心理阴影,吃的很艰难。
进入四月后,白昼的时间拉得更长,陆惊蛰下了班,晚上还有个会,中间有两个小时休息的时间,还是来了温时这里。
两人吃了一顿很简单的饭,陆惊蛰做的,温时的厨艺很一般,尤其擅长糊弄学,经常吃速食食品,陆惊蛰经常会让他醒了就发消息,再点外卖过来。
吃完饭后,两人去了起居室,温时怀里抱着电脑,靠在沙发扶手上,很放松的样子,陆惊蛰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他看了眼表,距离离开还有半个小时,问:“温时,你想过之后做什么吗?”
温时一顿,视线从屏幕处移开,其实他本来就不专心,有陆惊蛰在的地方,他的注意力就无法集中在工作上。
他将手中的电脑放下了,坦白地说:“我只读了高中,还没念完,很蠢。”
陆惊蛰便问了一些其他的,问温时有关未来的打算,工作和生活上的安排。
大多是陆惊蛰说,温时在听,偶尔回应一两局无关紧要的话。
陆惊蛰很擅长社交,但他的话没有那么多,和别人在一起,再亲近的朋友,也不会有这么多话题,更不会像一个人唱独角戏,总是在问,总是在回答,就算温时不说话,他仍有很多耐心。
温时的回答很慢,有点像是敷衍,其实不是,他只是还没想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陆惊蛰不会对除了温时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这样,不会等这么久。
陆惊蛰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也会很自然地考虑温时的将来,温时才二十七岁,年纪很小,之前遇到的人都很糟糕,没有人支持他,陆惊蛰希望温时能做喜欢的事,能使自己有成就感的工作。
于是认真地问:“你打算读书吗?”
温时对德语很感兴趣,学了很多年。如果要在国内读书,得自己考进去。但是语言又有所不同,有条件的都会出国去当地学习。从距离上来说,德国太远了,但飞机也可以抵达,陆惊蛰就觉得也不算很远,如果温时真的想去读。
随着谈话的深入,温时慢慢蜷缩着身体,抱住了膝盖,像是不太有安全感。
屋里很暖和,他穿的衣服很薄,布料柔软,贴着后背,温时真的很瘦,脊柱微微凹陷,看起来很脆弱。
他的脸贴着膝盖,就那么偏着头,微卷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脖颈、脸侧和后背,眼神注视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好像没有清醒。
温时想过,等离开的时候,就剪掉过长的头发,现在就算了。
陆惊蛰许久得不到回应,叫他的名字:“温时?”
草莓的味道似乎变得苦涩,可能因为现在是即将退市的时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