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前在一家修车店工作,但他不需要修车,只需要在柜台看着门,或者跟顾客介绍一些修车相关之类的东西就行,但是一天下来,他几乎都是坐在门口发呆。
店长是一个很好的人,对他很大方,同事老黄也是,离异闺女被判给女方,一周只有周末才能见到女儿,其他同事对他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全都是Beta,这一点对于江延来说很重要。
他现在日常带着信息素阻隔喷雾,任何异样的信息素都可能唤起他的后遗症,因此他一直很小心,上下班都是口罩帽子,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
“叮”得一声脆响,微波炉加热完成,把走神的Beta拉回思绪,他慢吞吞地去拿,但是一个没注意又徒手上去拿,险些松了手将午饭摔落在地,但是还好他忍住了。
江延拿着微波炉上面的专用手套,把自己的午餐取了出来。
他被烫已经不止一次了。
有次被店长看见,第二天,桌子上就出现了这双微波炉防烫伤的手套。
话说,这个微波炉也是他上班之后才装上的。
王店长是一个很好的人,江延不愿意想太多。
他已经回国大半年,卧床修养了摔断的腿就花了好长时间,他需要工作供养自己的妹妹,但是他的身体和精神条件,已经不能支持他继续像之前那样满城奔波,去打零工。
江延坐在柜台,一口一口地吃着自己的便当,思绪悠悠落在了远方,随风不知飘向了何处。
下午同事陆续上班,忙时,他最多给躺在车底修理的同事递一递工具,就再无其他的事情。
到了晚上下班时间,江延跟同事们道别,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用口罩围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他沿着带着路灯的巷路,慢慢地走回家中。
他重新回到了筒子楼,他家中的灯已经亮起,小婉已经回家了,江延看见此,不禁会心一笑。
踏进了大院,之前常年失修的声控灯,也在江延养病的时候,社区进行大排查,把所有楼道坏了的灯都修好。
因此,江延一直担心的问题,他甚至还为上班特地买了一个手电筒,最后都没有用上。
回家的路上,是一直有光亮的,这让他感动无比心安。
江婉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宋晓韵工作的派出所离小婉的学校很近,每天下班,都会顺路把江婉给接回来,就不用他再特地去。
江延为此感到非常感谢。
在他从G国回来,大家都好像不约而同一般,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个人从未出现,他的生活也彻底回归到从前……
江延拿钥匙打开了家门,江婉已经洗完澡,听见她的动静,从沙发上跳下来,就扑到他的怀里,“哥哥,下班啦!”
江延看着江婉灿若骄阳的笑脸,忽然恍若隔世,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景象,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抱着怀里的亲人,手暗暗在胳膊上掐了一把€€€€
没有感觉。
好像不痛……
江延又伸手,指甲嵌入肉中,细细地渗出血来,这次,胳膊才后知后觉传来细小的痛觉,但像是隔着一层,还是不那么真切,正当江延陷入沉思的时候€€€€
“哥哥,你在干什么呢……?”
江婉稚嫩的声音突然在空气中响起,这才把江延拉回思绪。
把人放开,猛然抽手,欲盖弥彰道:“没,没什么……”
还没等江延站起来,把话题带过去,但是江婉现在已经跟小人精一样聪明,一把拽住了江延的手臂,用小小的手捋开了江延的毛衣。
只见江延衣服下面的手臂,已经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新旧伤痕交错,旧痂还没有褪下,新伤已经换上,正缓缓渗着血。
“哥哥,你又在伤害自己吗……?”
说着,江婉看着他的手臂,嘴唇颤抖地说着,眼睛已经开始泛红,储蓄上了泪水,波光粼粼在眼眶里打转。
江延连忙解释,“不,不是,小婉,哥哥只是€€€€”
“呜呜呜哥哥不要伤害自己,哥哥不要离开小婉……”还没说完,江婉已经仰着头哭了起来。
顿时,江延心软得一塌糊涂,把嚎啕大哭的妹妹抱进怀里,安慰着:“不会了,不会了,小婉不哭……”
江延的愧疚几乎溢出了身体,内心满是酸涩,他作为哥哥,竟然需要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来哭着提醒自己。
兄妹俩抱着哭了一会,最后江延暗暗下定决心
要好好生活,过去的都过去了,日子要朝前看。
江延放开江婉,让她继续去看电视,自己则去打水给她洗澡,但是谁知小婉拉住他,走到左侧的一个墙壁,轻轻一推,露出一间小室€€€€
“哥哥,我们有卫生间啦。”
江延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是孟靖天搞的,说是住在隔壁房间的大爷搬了出去,他出钱买了下来,改成了卫生间,刚好他们都能用得上,不用再跟被人挤公共洗手间。
里面虽小,但是一应俱全,连热水器都装上了。
江延内心有些暖意,觉得自己又欠了天哥太多,但是余光就落在了沙发,虽然和之前的一模一样,但是原先底处破了一个洞已经不见,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新的沙发。
“这也是天哥换上的?”江延有些疑惑。
只见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下,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是啊!”
江延有些将信将疑,这沙发已经破了很多年了,他洗完澡出来,小孩子瞌睡大已经睡着了。
然后他发现了家里许多地方,都被换了一遍,比如说失修的桌脚、烂掉的窗棂、碎了的玻璃……
还有很多细小的地方,都被细心地给修补好了,整个小屋虽然和之前没有太大变化,但精细了不少。
江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脏止不住地乱跳,他走到窗户边,顺着往下望去,是印着昏黄路灯的老旧街道,以及远处阑珊的灯火,时不时有一辆车经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洞穿黑暗,证实一切,但最终还是作罢,淡淡别开了眼。
就这样吧。
江延打开一旁的箱子,里面堆满了针剂,那是另一种特效药,专门用来戒断赫塞尼的药,后遗症是不能再有任何Alpha的标记,过度接触也不行。
他毫不留情地扎了下去。
这样也好。
他又想起那一天,森林的风与晨曦的雾落在他身上,他望着站在楼下的人,画面被拉远,一切都成了背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轻盈,在失重感极速下坠的时候,那一瞬间他在想,陈尹年也会痛吗€€€€
“江延€€€€”
耳边甚是喧嚣,好像有风。
“江延,是我错了吗……”
世界颠倒,触目皆是血色。
好累……
他要死了吗?
江延不想死的,他只是有点难过,脑袋有些昏沉,这个药让他觉得整个人都在神游,上一秒陈尹年是疼爱他的老公,下一秒就变成了Alpha托着他跌入无尽黑暗的深渊……
他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他。
“我放过你了。”
远处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如同天外来音,江延还没来得及深究,就已转瞬即逝,他忽然想起在巷道边抽着烟的Alpha,穿着名贵的西装,看着寂寥的路灯,有小虫在他的头上飞舞,一抬眼,眼里灿若桃花€€€€
“延延。”
再一睁眼,他已经躺在国内的医院,周围环绕着他的家人。
是什么让他们面目全非,满是伤痕……
江延无从所知。
他只知道€€€€
他的自由是用他一身伤痕,与病痛换回来的。
如果让江延重来一次,他会选择从未开始……
第77章 “张嘴,乖延延。”
江延昏昏沉沉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房间里很暗,只有一个床头灯孤独地亮着。
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不是精装的牢笼,也不是黑暗的地下室,而是熟悉的家。
江延这才清醒过来,后知后觉他已经在自己的家了,但噩梦一直如影随形。
今早他昏沉地去车店上班,他最近有些低血糖,整个人早晨都是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了云里。
而且一早还起了雾,江延走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趴在地上半晌,才后知后觉自己摔倒了,膝盖在隐隐作痛,直到有路人经过,他才着急忙慌从地上爬起来。
连眼镜都摔坏了,江延捡起来一看,左眼镜片碎了。
磨磨蹭蹭到店里,好在没有迟到,江延松下一口气,在柜台坐下,自己安安静静缩在墙角里。
谁知王店长一进门,就看见了他,笑着跟他打招呼。
江延眼镜坏了,看人都是模糊的,有些胆怯地跟他打招呼。
“小江,你脸怎么了。”店长端详地看着他,然后指了指自己的侧脸,“这里,是受伤还是什么€€€€”
江延对着柜台反光的玻璃一看,连忙低头用袖口擦拭着自己的侧脸,眼神有些闪躲,肩膀恨不得缩到地里,“没,我没事…上班时摔了一跤……”
店里的人很好,都很关心他,他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就劳烦他们,是他自己太笨,走个路都能摔跤。
果然,王店长一听,立马瞪大了眼,恨不得把江延拉出来,前后都看看哪里摔了,“摔跤了?严不严重啊?小江,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然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让老黄送你回去€€€€”
“不,不了……”
江延连忙摆手拒绝。
最后耐不住王店长的坚持,江延还没工作一小时,就回到又回到了家中,在他的坚持下,才没有劳烦同事送他回去。
许是天气的原因,街上只有三两个人,而晚秋的雾气格外的大,比早晨他出来的时候更甚,甚至面对面都看不见。
江延一个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缩在厚厚的围巾里,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往家里走去。
浓雾之中,江延一步走在潮湿、冷硬的街道上,时不时听见不知在哪个方向传来的汽车鸣笛。
他忽然察觉到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但是回头,只用沉沉的暮霭,笼罩在一层深蓝之中,江延的心脏不自觉在跳,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中。
直到关上门,江延才泄了力气,他靠在门板上,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最后江延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缩到了被窝又一次倒头昏睡起来。
江婉这几天要去户外研学,大概去三天左右,今早被送走以后,就只剩下江延一个人了。
江延再睁开眼,天都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