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广今年也才十三,尽管个子长得高壮,却还是小孩脾气,一听薛明芳这话,顿时较上劲。
“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薛明芳一哂:“知道,白泊嘛。还没打过,但我也没少骂过他。”
听到这话,白广气得面上涨红,一扯袖子就要上前,却被身边众小厮死死抱臂拦腰地劝解,还有认出薛明芳的在他耳边低声急语。
直到听见“卫国公府”四个字,白广发热的脑袋才稍微降点温。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想起他娘叮嘱过的一句话€€€€京里谁家的人都可以不怕,唯独只有卫国公府的人别招惹,那都是些没脸没皮的混不吝。
何况外面那群东宫卫还全听这人的。
白广磨着牙狠瞪着薛明芳片刻,紧跟着一转头,把憋回去的火往白殊身上撒:“你的人怎么这么没眼色,我们都进来站半天了,也不知道给我们搬椅子!”
白殊抱着猫坐得稳当,丝毫没有迁就孩子之意€€€€就算不说这时代许多人家的孩子十三岁都能当半个家了,便是白殊自己,当年十三岁的时候也是独自求学过活。
“这儿是应玄观的地方,椅子就这么几把,你们来晚就没了。想坐,让你的人过去应玄观敲门,问国师要。”
不待白广再次发火,薛明芳猛一拍案:“怎么,你还想我把座儿让给你?”
白广和白缨儿都被这一声震了下,小厮们更加紧紧拦住人。
头痛万分的白府二总管赶紧走上前,掏出一叠契据递给知雨,嘴里对白殊禀道:“先夫人嫁妆中的契据都在此处,最后一张是入库物品的清单。那些东西不好往这头送,夫人的意思是,既然郎君先前说过聘礼不能薄了,便把那些都加进去,待给太子下……”
旁边薛明芳听得眉头都打了个结,忍到这里实在受不了,开口打断:“给太子什么?”
二总管一激灵,背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赶紧改口:“待给太子殿下送礼之时,一并抬进东宫去。”
随既赶紧翻过这茬,续道:“东西都已经整理出来,郎君随时可回府清点。另外,刘家过来的那些人,这些年也全在先夫人的庄子和铺子里。夫人让小人问问郎君,如若要见一见他们,可帮着将人召集起来。”
白殊接过知雨转递来的一叠身契地契,一边看一边听着二总管说,最后又扫了眼库中清单,在心中跟小黑叹道:“这女人的胃口也太大了。除了家仆的卖身契还算多,总共就一座别院一处田庄一间铺子,库里的东西加起来都没到三十件。”
AI小黑表示理解不了人类:“她难道想不到你会问刘家要嫁妆底单去对质吗?”
“她哪是想不到,只是认定刘家不会为了我得罪白泊。”
白殊将契据随手放下,目光扫过白家兄妹:“契据我已收下,你们可以走了。”
白广的火气立刻被他点燃,直接呸了一声:“就你,也值得我们专程过来送东西?!”
“不是吗?”白殊故做惊讶,“那是来干嘛的?”
白广伸手:“城东南那座别院,给我。”
白殊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逗只猴儿:“这是我私产。还是你想和我到安阳府大堂去辨一辨,让府尹和安阳百姓都见识下,齐国公府赵夫人是如何教儿子强抢前夫人嫁妆的。”
“你!”
白缨儿跟着赵夫人的时间比白广多,已然看出来白殊是在激她哥,皱着眉上前一步:“我们买!那别院里改成了马球场,你身体不好,反正也用不上。”
她去年开始学骑马打马球,一直求着赵夫人要那处别院,只是赵夫人不喜欢女儿过多参与那种活动,没有给。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撺掇着兄长趁这时候来找白殊。
白缨儿说出个价,白殊却直接道:“不卖。”
白缨儿咬着唇,又加上几成。
白殊依然道:“说了不卖。”
白缨儿:“你别太过份!”
白殊好笑:“怎么,我大煜有哪条律令规定,天下人必须把东西卖给齐国公府的千金?”
白缨儿气急败坏,纤手一指:“白殊,别以为你傍上太子就能抖起来了!我告诉你,太子迟早要被圣上弄死,到时你就得陪葬!”
这话一出,屋内所有人立时都变了脸色。
白府跟来的小厮婢女们齐齐脸色刷白,二总管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晕死过去。
薛明芳沉着脸站起身,缓缓走过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坐着时还好,一站起身马上给那对兄妹带来巨大压力,尤其面色还阴沉沉的。
白缨儿不敢再出声,脚下还禁不住往后退一步。
白广却是平日里霸道惯了,今日一直被压一头,憋了满肚子火,这时还硬撑着要面子:“说、说就说,这事哪家不知道!太子迟早要被圣上弄死,到时白殊就得陪葬!”
此时二总管只恨自己刚才眼发黑,没能及时拦住这祖宗。白缨儿他不敢碰,换成白广可就没了顾虑,正要直接扑上去捂白广的嘴。
但,有人比他更快。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白广只觉得视线一下歪到一旁,迟了片刻脸上才升起火辣辣的痛感。
他捂着脸,震惊地转回头看薛明芳:“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薛明芳掏出手帕正在擦手,随后将帕子一扔,冷冷地道:“打的就是你。回去找白泊告状吧,老子等着他!”
二总管哪里还敢让白广继续招惹这混世魔王,更别说刚才那一巴掌的动静还引得一众东宫卫冲进来。他一边喝斥着小厮婢女们将白广和白缨儿往外拉,一边回头冷汗岑岑地弯腰告罪。
在二总管的识相之下,又惊又怒的白家兄妹总算被下人们带走,还室内一片清静。
白殊看薛明芳坐回去,安抚他道:“薛兄也教训过人了,别气坏自己,不值得。”
贺兰和端起水杯塞他手上:“是啊,因为那种傻子伤身可是得不偿失。”
白殊语气轻松:“终归,白府会被太子踩在脚下。”
薛明芳转眼看向他,露出个凶狠的笑:“这话我爱听。”
白泊一边和总管说着话一边往内院走,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哭喊声,还伴随着一下下有节奏的闷响。
他停下脚步看过去,见是赵夫人的院子,便问:“那边怎么回事?”
总管低头垂眼,小声地将白广和白缨儿去找白殊的始末讲述一遍,末了补充道:“二总管已在外院被打了板子,如今嬷嬷们正在院中对四公子动家法,大娘子被罚去跪了祠堂。”
白泊面色没变,只问道:“那话是谁教给他们的?”
总管头都不敢抬:“哪有人敢教那种话……想是在外头听见旁人浑说,今日一时气急就学了嘴。”
白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将剩下的事交待完,继续往后院走去。
那边一个在院门处张望的嬷嬷快步返回,低声对赵夫人禀告。
赵夫人沉着脸坐在厅内,顶着外头儿子的叫喊问:“你确定国公听见了?”
“必定是听见了,国公还往这头看了一眼。”
赵夫人挥手道:“行了。停了板子,把四郎扶回他院子上药。”
嬷嬷应着声后退,却又被赵夫人叫住:“国公是往何处去?”
那嬷嬷额角立时浸出汗,头压得更低:“往、往柳氏那头……”
赵夫人冷哼一声。
嬷嬷见她没再说什么,赶紧退出去办差。
赵夫人身侧的心腹嬷嬷安慰道:“一个妾,夫人无须放在心上。何况,她生大公子时还坏了身子,大公子又那般木讷,根本不堪造就。夫人只将心思放在四郎与大娘身上便是。”
说到这个,赵夫人的目光一下变得狠戾:“给我查!一定要查出来那话是谁教的!”
心腹嬷嬷自然躬身应是。
赵夫人兀自平息了一会儿怒气,又道:“让人告诉巧云,继续往玄应观送东西,加大量!”
心腹嬷嬷略略一惊:“这……会不会不太好?万一他没撑到大婚……”
赵夫人却是眼中狠戾更甚:“现在东宫卫把那儿围得水泼不进,他本就体弱,被惊吓至死也不稀奇。到了那时,太子才是百口莫辨。要真能成事,国公和圣上想必都会感谢我。”
作者有话要说:
赵夫人溺子如杀子,齐国公不管孩子的内情后文会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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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平静
大煜制,在京五品及以上官员须朝参,三品及以上官员在朝会中有座。
休沐后一日,谢€€端坐在御座台阶下方最靠前的椅子里,一如既往地没个好脸色。
龙椅上的嘉禧帝懒懒地听着官员奏报,偶尔应上一两句。
今日没什么要紧事,很快大殿中就安静下来。只是,正当孙宦官要喊退朝之时,谢€€站起了身。
“臣即将大婚,请陛下召臣外祖卫国公回京受礼。”
他话音落下,众官员面色都有些古怪。
嘉禧帝为何不同意卫国公回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太子的要求也合情合理。
大煜制,皇子成婚之时,因帝后不便离宫,由外祖父母代为受礼。即便是公主出降,为表公主为君附马为臣之意,亦是相同。若外祖父母不在世或实在不方便,才往下轮到皇室宗亲。
如今薛家一众小辈儿郎挑起北疆边防,已无须年迈的卫国公坐镇,召其回京合情合理。
当然,如果嘉禧帝真不乐意,也可把当今皇后的娘家硬指为太子外祖。只是那样一来,以太子的脾气,说不定真会借题发挥抗旨不遵。
想到此处,所有人都绷起心弦,殿内气氛一下变得紧张。
嘉禧帝却没有现出不悦。在决定下旨赐婚之时,他便已想到这一层,权衡良久,觉得自己对京中的控制已不会受到多少影响,反而是卫国公会成为薛家在京里的最重要人质。
不过,他也不会立刻让太子如愿,此时只说:“卫国公统领北疆防务,众多军务都离不了他,突然召回京恐让边防出现漏洞。先发个旨,让老国公好好安排一下,大婚之前进京便可。具体时间,一会儿让政事堂议一议。”
谢€€没再多争,躬身谢恩。
倒是群臣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这么个一触即发的问题,没想到竟然简简单单就揭过去了。
却不料,就在这时,太子紧接着又抛出一个惊天消息。
谢€€道:“前日国师言,臣与楚溪侯合婚,将气冲紫微,大婚后不宜再居内城。臣自请搬迁,望陛下早日赐府,方便工部与内侍省做准备。”
这话听得众人心头都是一震€€€€气冲紫微?什么意思?这是暗指太子与天子即将正面拼斗?要太子退让?
也有脑子转得快的,马上想到太子一旦迁出东宫,便不再受制于禁军,这必然不是天子所乐见。
立刻便有人出列:“储君安危关系江山稳定,向来居于内城以便禁军护卫。臣以为,搬迁一事极为不妥,当请国师另想他法化解。”
但也立刻有人反驳:“国师难道不知此理!若能有其他办法,哪里还会提这事。事关天子,便当以陛下为重。臣以为,应准太子所奏。”
随后又有不少人出列发言。有急天子之所急,力阻储君外迁的。也有一根筋,非说不同意便是罔顾龙体安危的。还有和稀泥,以三月准备期太短为由,建议将婚期延后,等待国师另寻他法的。
嘉禧帝看向谢€€,心中冷笑着拍了拍龙椅,孙宦官立刻长喊一声“肃静”。
待下方众人安静下来,嘉禧帝沉声道:“如今国师谶语在前,太子须早日大婚,安定人心。”
这一句,就是先锤死了婚期不可改。
他接着道:“太子迁居非同小可,这事交给政事堂议。便是真要迁,也得先议出个章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