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还未曾。”
他给白殊系好道袍的系带,回头看看案上的腰带和赤琼佩,问道:“郎君,那些还戴吗?”
平日里白殊若是不出门,时常连腰带都不系。
白殊顺着看过去一眼,突然笑了:“戴吧,反正也不扎多紧。”
他想起刚才吃饭时,谢€€腰间系的就是自己昨日送的那块玉佩,被黑衣衬得仿佛更白更莹润。他还注意到,谢€€也瞥了眼自己腰间,看见自己戴着和白玉佩成对的赤琼佩,眸中似乎闪过欣喜之色。
既然太子喜欢,那他多戴戴也无妨。
等知雨帮着自己收拾好,白殊抱起小黑,没出门,而是走向和书房相连的那道门,抬手敲了两下。
那边传来谢€€一声“进”,白殊推门过去,便见他在榻上倚着软枕看书。
白殊一下笑了:“还真睡软榻了啊。”
说完,也没等谢€€有什么回应,他又打量起房间:“说起来,我都还没来过你这书房。书可真不少……”
这房间比休息的隔间还大些。中间一张宽大的案几,两面摆着主椅和两把客椅。东面窗下是谢€€坐的软榻,北边摆着好几排书架,架上摆有竹简、书卷、摺本等各种装订的书籍。
谢€€:“这里是我近期看的,主要还是收在藏书间,你若有兴趣……”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白殊脑子里不知有多少书,又把后半句咽下去。
白殊会意一笑,转个话题道:“我听冯总管说,造纸那边进展顺利,已经可以招人扩大规模。殿下有时间便考虑一下,该和哪家书铺合作,推出我们的线装新书。”
谢€€应一声,拿起榻边小几上的茶盏喝水。
白殊目光转过去,发现那小几旁边还有张小案台,台面摆着一个打开的卷轴,便好奇地走过去,才发现是《千字文》。
他怀中的小黑也跟着低头看,尾巴突然轻轻晃动,在几个字上扫过。
白殊被它这动作提醒,想起先前谢€€曾说要给小黑准备这么幅字,顿时有些好笑,转回身对谢€€眨眨眼:“你还想和小黑背着我说什么小秘密吗?”
“没有秘密。”谢€€伸手揉了揉他怀中黑猫的头,“有备无患罢了。”
小黑用头顶蹭蹭他手心,喵了一声。
此时,有小厮隔门禀报张峤几人来到,白殊便没再和谢€€闲聊,两人一同开门出到外间的议事殿,绕过屏风走向座位。
张峤、薛明芳和贺兰和起身行礼,谢€€颔首,揭袍坐下。随着他的动作,压在衣上的白玉和明黄色流苏都划过一道流光。
薛明芳眼尖:“咦,殿下换了玉佩?”
谢€€不动声色地回个“嗯”,便说起这两日里朝中的事,都是些寻常事情。
白殊若有所思:“大理寺少卿下去查案,白泊却没有异动了?”
负责盯人探查的张峤道:“送回来的消息里的确没见异动,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人物造访齐国公府,目前还没掌握齐国公和伏龙教有牵扯的直接证据。”
张峤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续道:“先说伏龙教吧。青州那边又打探到一些教众,但所有线索最后都汇集到黄四身上,黄四应当是伏龙教在青州的最高一级统领。可顺着黄四的身份往岭南查,在他出身的县却是查无此人,没人听说过他,也没人听说过伏龙教。”
薛明芳听得咂舌:“难不成那个教就是黄四自己搞的,只是谎称上头还有组织?”
张峤却摇头:“我特意让人留意了武凉知县抄黄四家的情况,抄出的家资并不算多。他干了这么多年走私,拿的巨大获利都不知所踪。从这个角度看,说他把大部分钱都上交给伏龙教是合理的。”
谢€€接道:“岭南那边查不到人,说明黄四谎报了所有信息。青州通判说,金矿是黄四先发现。换言之,该是伏龙教先以此引诱平王开矿,再一步步诱惑他养兵、冒官军走私,及至这次知州、通判想收手,两边闹出矛盾。既然他们从一开始就勾结在一起,那黄四要伪造各种身份文书自然不难。”
张峤:“岭南那边没线索,目前伏龙教的线就断了。我们毕竟人手有限,漫无目的地探查很困难。如果朝廷会追查伏龙教的话,我们倒是可以顺着线索继续摸,可是……”
白殊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可是现在金矿被我们瞒下,那对于朝廷来说,伏龙教就从设计一切的幕后黑手,变成了只是跟着平王他们赚点钱的普通商家。即使他们意图刺杀我,但我也不是多重要的人物,所以朝廷的追查力度会很有限?”
张峤点点头,续道:“另外,如果齐国公真和伏龙教有牵连,他必然会在暗中影响朝廷的追查方向,对伏龙教轻拿轻放。”
谢€€手指在案几上轻点:“我会在朝会和议事中留意白泊的倾向。至于伏龙教,让外面的人平日留点心。他们若真有不想过安稳日子的念头,总会有再浮头的时候。”
白殊也道:“刘家有行走各处的商队,我让刘家帮忙留意着。还有五娘子那边,回头我送封信过去。她们直接和伏龙教的人接触过,或许更容易打探出消息。”
谢€€又问张峤:“白泊的消息呢?”
张峤:“臣正要说。从黔中传回来的消息看,倒是很寻常。父早逝,寡母带大。年少时孤儿寡母受族中欺负,一考上举人他便设法和族里分宗,带着母亲上京赶考。不过母亲在途中病故了,他葬母后结庐守孝三年,才继续进京。”
谢€€微蹙起眉:“去过他母亲病故之处吗?”
张峤说了个地名:“那里是下县,县城中没有多好的大夫,母子二人为治病停留一月有余,只是其母最终还是过世了。随后齐国公请人为其母定阴宅,所葬之处选在分隔邻县的山中,离最近的村子都要走大半日。”
薛明芳挑下眉:“他自己在山里守了三年孝?倒还算有孝心。但想到他现下,我还是要说€€€€怎么当时没来只野兽将他叼走!”
白殊突然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白泊没有被叼走呢?”
他这话一出,其余四人俱是一愣。
薛明芳“嘶”一声,搓搓自己手臂,还暗暗向贺兰和那边靠,一边抖着声道:“三郎,别突然说鬼故事。”
白殊却是满脸正色:“不是鬼故事。你们不觉得,这一段情节当中,很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个人吗?”
偷梁换柱、瞒天过海,说起来都不是什么稀奇事。白殊自己就曾在星网上使用他人身份来赚钱,更别说在这个没有照片、影像的时代,想在远离一个人家乡的地方冒名顶替,没有多少难度。
谢€€握起拳,在案上轻砸一下:“对!他本就不是当地人,守孝之处又不是先前停留的县城。自己一个人住在远离人烟的山里,中途换个人,旁人根本无法知晓。加上他原本和族中就有仇怨,便是官当大之后族中寻来和解,他也有理由置之不理。”
白殊冷静地继续道:“我画几幅白泊的画像,先让人再去那县城、以及黔中打探一下。”
谢€€补充:“还要去他籍贯的县衙探探。若真是有人处心积虑地冒名顶替,为了掩盖,很可能会去损毁《箕斗册》,那里面留有原来那个白泊的指印。”
张峤连忙拱手应下。
随后众人又发散着讨论几句,今日议事便差不多结束了。
看事情议得差不多,一直安静听着的贺兰和对白殊道:“三郎,我听说你今日传出的话了。真是大快人心!”
白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笑道:“这才到哪儿,我还计划着把宁王拖到暗巷揍一顿,那才叫痛快。”
谢€€目光转到他面上,道:“这事让十二郎办,他熟。”
薛明芳嘿嘿笑着拍胸脯:“这事东宫卫不方便出面,还是交给我家好了。而且我熟得很,以前没少这样揍过人。”
白殊好笑:“你就不怕别人报复回来?”
薛明芳挺胸:“不怕!有本事他们尽管来!”
白殊点头:“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于是,没过几天的傍晚,白殊真的接到卫国公府的人来传薛明芳的话€€€€有机会套宁王麻袋,想凑热闹就速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变装
恰好这日没什么事, 谢€€中午给卫国公府传话说无需议事,随便薛明芳与贺兰和过不过来。
午后他便和白殊一块去了怀伤的院子,再加上张峤, 几人共同商议第一批线装书该印哪些内容。白殊没想着靠卖书赚大钱,主要目的是通过控制纸张成本来降低书价,一边推广更便于阅读的线装版,一边也拢络家境相对清贫的士人。
薛明芳和贺兰和果然没过来,白殊原以为是薛明芳对讨论印书没兴趣,却没想到, 居然是逮到了宁王的空子。
薛府家丁来报之时,白殊刚被谢€€送到竹影院门口。他赶忙吩咐人去套车, 并且大有站在院子中等着出发的意思。
谢€€看着他满是期待的眼神,都有些哭笑不得, 一边拉着人在院中的榻上坐下, 一边道:“不用赶, 现下也就是申时, 太阳这么高, 不方便套麻袋。十二郎就是瞎咋唬。”
白殊闻言, 抬头看看太阳,又疑惑地看向薛府家丁。
家丁嘿嘿笑:“就知道唬不住殿下,十二公子还偏要试试。”
谢€€道:“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家丁细禀道:“前两日府中便打听到, 有个胡商要在今晚拍卖一批胡姬舞者。十二公子笃定宁王必会去挑人, 方才盯着宁王府的人果然见宁王去了四海楼。十二公子与贺兰公子一接到消息就过去了。”
白殊有些不解:“拍卖?胡姬舞者?”
谢€€向他解释道:“四海楼是胡人商会经营的酒楼,胡商经常会在那里拍卖各种商品, 也包括奴隶。不少富贵人家会在家里豢养家伎, 胡姬的舞有番邦风情, 算是颇为抢手。”
白殊沉默一瞬, 随既抛开奴隶的问题,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家丁忙道:“拍卖通常是酉时开始,总要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十二公子准备在宁王离开时下手,楚溪侯在那之前过去便好。”
谢€€补充道:“你若是想看拍卖会的热闹,我们便早些过去。”
白殊对卖人的拍卖会没有兴趣,本来想说那就吃完晚饭再去,却见薛府家丁递上一份单子:“这是预计要在今晚拍卖的东西。”
他接过扫了一眼,前面没什么稀奇的,直到被靠后的一排字吸引:“棉花?还这么多!”
说完,白殊又低声嘀咕一句:“原来这时候就有棉花传入了……”
棉花算是白殊认得的少数原材料之一。即使到了他所在的星际时代,棉纺织品都没有完全被化纤材料所取代,棉花经过不断改良培育,依然是各星球经济作物的一大主流,可见其性质之优良。
谢€€离他近,听在耳中,感觉这话说得有些怪异。不过白殊说奇怪之语的次数不少,他没多在意,只回道:“边疆地区从前朝起就有种植。不过木棉纺织不易,若是商人直接贩棉布过来还好卖些,木棉却是不好卖。这一批估计是卖不出去,才拿到拍卖会上碰运气,看能不能吸引有钱人的兴趣。”
白殊微愣:“纺织不易?”
谢€€:“我只知道结论,具体的你得问章臣。”
白殊便先将这事按下,却也说:“殿下,我们把那批棉花买回来吧。”
谢€€先前听他嘀咕,心中已有预感,此时没多问,直接召过一名小厮,让他去给冯万川传话拿钱。
旁边的薛府家丁看得目光闪烁一下,心中暗念€€€€回去得和卫国公与老夫人说说,太子对楚溪侯和当年先帝对先皇后还真挺像。
既然决定买棉花,白殊便换了个主意,道:“季贞和章臣已经过去了,那我们也过去凑个热闹,看看拍卖会。”
薛府家丁见他和谢€€站起身,突然拍拍额头:“哎呀哎呀,差点忘了。贺兰公子说,殿下与楚溪侯过去时最好变个装。他与十二公子也是稍微变装后才过去的。”
白殊一想也对,自己现在算是和宁王对着干,要是自己出现在那里,稍后宁王又被人打了,肯定首先想到自己。
谢€€却道:“宁王知道也无妨。”
白殊好笑:“那还有什么套人麻袋的乐趣啊,就是得要他猜来猜去才好玩。而且,我与殿下也的确不方便一同出现在那种地方。”
在非必要的场合一同出现,会显得他们感情很不错。
白殊劝谢€€道:“殿下再去贴一次那络腮胡?”
谢€€垂眸瞥一眼他的手指,再抬起眼,压低声音道:“取的时候你还帮我?”
白殊目光扫过他下巴,突然就想起那个自己被众多蓄须的谢€€围住的梦,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咳过一声才道:“行呀。”
谢€€便吩咐身旁东宫卫弄假胡子和胶水,又叫孟大去通知卫率,两人一同变装,等会儿随他们出去。既然他们要隐瞒身份,就不好带太多人,让最厉害的两个随行,谢€€才能放心。
白殊一边看着东宫卫们忙碌,一边道:“我要怎么变装呢,也贴胡子?”
身侧的知雨突然开口道:“以郎君的模样,光贴胡子不够,肯定会被认出来。还得将脸涂黄,最好还能化妆化丑点。”
白殊听得砸舌:“这么麻烦?”
他在脑内戳戳小黑:“小黑,你能搜到什么方便快捷的变装方法吗?”
小黑尽职尽责地一通搜索,回道:“以你的情况,最方便且不容易被识破的,就是扮女装。一般人思维有惯性,都不会想到人会改变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