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泊既然开了口,大理寺卿也只得看向孙宦官:“孙内侍,你看……”
孙宦官把球踢回去:“陛下让您彻查,您若认为该现在叫人,咱家便去叫。”
大理寺卿看一眼白泊,咬牙道:“那便唤肃王来吧。”
孙宦官点人去跑腿,屋里众人安静等着。
白泊又道:“既然确定此事与三郎无关,太子与三郎也不必再在这儿耗着了。”
大理寺卿忙接话道:“对对,太子与楚溪侯可以离开。”
白殊却道:“大娘也是我妹妹,我总该关心一下。倒是葛西尔首领和伊落祭司才是受牵连,让他们先走吧。”
谢€€没出声,但明显是要留下的意思。
最后就只有葛西尔和伊落离开。
顾士玄则出门去找在附近值守的羽林卫问话。
白殊装着闭眼休息,在脑内和谢€€说着话。谢€€赶在这事之前接上系统,倒是方便了他们在公共场合随意说话。
白殊:【白泊不是才把肃王推出来,这时候嫁祸给他,总不能是想杀他吧。和皇帝换子,对他的谋反大业能有什么帮助?】
谢€€:【只凭此事,还杀不了一个王。但如果坐实谢琢杀他女儿,天子会给他一些补偿,作为留下谢琢性命的交换。】
白殊:【所以他想用女儿交换的不是肃王的命,而是天子的后续反应……我记得怀伤先生说过,大理寺算是宁西王那一派的?】
谢€€:【大理寺卿是中书令正经收进门的弟子,少卿又是中书令点的进士,下面也有不少人和中书令、宁西王有拐着弯的关系。中书令和宁西王对大理寺的影响力非常大。】
白殊:【宁西王和肃王毕竟都是出自范家,真能把杀人罪名扣到肃王头上吗?】
谢€€:【这其实得看天子。不过,白泊要的应该就是大理寺和肃王这层关系。】
白殊将他这话在脑子转进几遍,恍然大悟:【正因为有那层关系在,大理寺断出来的结果就会没那么有说服力。】
谢€€暗暗回个赞赏的目光:【重要的是,天子会给白泊什么补偿。】
两人议论过一会儿,顾士玄回来了,表情虽然变化不大,但眼中有些愁色。
白殊看他这模样,若有所思:【白泊不会连羽林卫都能安插人吧。】
谢€€微眯起眼:【白泊当年能通过史更汉掌握北衙禁军,就算天子防着,也难说他是不是还能故技重施……】
这时,肃王被领了进来。
不过,顾士玄没能从他嘴里问出一点东西。问人在哪,就是喝沉了酒在睡觉,身边没有人。问玉佩就是丢了,不知道怎么丢的。
直磨到天黑,马上要放烟火结束宴席,也没个结果。
最后是嘉禧帝派人来传话,让今日先散了,明日大理寺再继续查。
白殊跟着谢€€走出殿外,返回十福殿。
路上,只听几声响,天空中就炸开了烟火。
两人不由得抬头望去。
五彩斑斓的流光在夜空里划过,煞是美丽。
白殊仰脸看着,心中感叹:【但愿白泊能沉得住气,等到我们的手榴弹配备给所有东宫卫。】
谢€€在黑暗中伸过手来和他相牵,在他手心捏了下。
齐国公千金遇害,齐国公府为其大办丧事,道场法会连着做,日日都能听到府中传出的诵唱,据说齐国公夫人在法事上哭晕过好几回。
随之在暗中传开的,还有肃王就是凶手的流言。
才没两天,安阳城里就传得沸沸扬扬,连肃王有一块玉佩落在现场的细节都传出去了。百姓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肃王是如何对白大娘子见色起意,逼迫不成就痛下杀手。
然而,大理寺最后查出来的凶手,竟是白大娘子的贴身婢女。凶手因日常琐事被打骂而怀恨于心,在宫中旁边无人时伺机下手,又留下捡到的玉佩,企图嫁祸肃王。
这婢女被判了弃市,行刑当日众多百姓都围过来观看。随后又一条流言从刑场中迅速往外传€€€€这婢女是替肃王顶罪的!
中书令与大理寺的关系人尽皆知,而中书令是宁西王的岳父,宁西王与肃王之间又与别个兄弟不同。
再说那婢女,也不是白大娘子的贴身婢女,而是齐国公夫人的,只是那日临时指派去白大娘子身边服侍,琐事旧怨之说实在可笑。可怜她一条命,就这样为了保下真凶而凭白丢了去。
事关皇室脸面,孙宦官不得不将那些流言转告嘉禧帝。
嘉禧帝面色阴沉地听着。
孙宦官说完,又问:“要不要抓一些人,震慑一下?这样下去,不知还会传出什么离谱的话。”
嘉禧帝凉凉地看他一眼:“靠抓人治流言,只会让流言愈演愈烈。”
孙宦官忙躬身:“是老奴愚钝。”
嘉禧帝长叹一声:“民间会传出那些流言,是知远不满意朕要保五郎。”
先前大理寺查来查去,怎么看都是肃王嫌疑最大。但肃王抵死不认,大理寺卿又不敢对他用刑,只好如实报给嘉禧帝。
嘉禧帝看完卷宗,其实心中已经认同这个判断,可肃王是他儿子,他总不能真让儿子抵命。最后便是寻个替死鬼,快速结案。
而白泊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日日都是一副憔悴神伤的模样。最重要的是,他一消极怠工,许多事情就卡住了。眼看年关在即,这样下去就是满朝上下都过不好年。
嘉禧帝一想起这几天来觐见抱怨工作的诸多臣子就头疼。
他和白泊君臣相得十几年,白泊为他谋取来极大的利益,可以说他的内库有一大半是白泊为他填满的。近年他精力不济,便渐渐放手给了白泊更大的权力,也是这十几年下来才积累出的信任。
哪知竟会遇到这样的事!到了如今,他便是想将权力收回来,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办到的。而且,放眼满朝上下,还再找不出一柄像白泊那样聪明、好用又贴心的刀。
为了这么点龃龉就君臣离心,实在是不值得。
想到此处,嘉禧帝禁不住问孙宦官:“你说,朕该赏知远什么,才能让他把这口气顺了?”
孙宦官想了想,也跟着愁眉不展:“不好办,齐国公既不缺什么,也不求什么……”
主仆两个相顾无言,一同叹气。
好一会儿后,孙宦官小心翼翼地道:“要不……先将肃王遣出京,至少齐国公不用日日见着他。待过得几年,事情淡了,再召回来便好。”
嘉禧帝:“遣往何处?”
孙宦官冥思苦想片刻,说了个地名。
嘉禧帝蹙眉:“那有点远吧,还那么穷。”
孙宦官劝道:“总要看起来会受些苦,齐国公的气才能顺。何况,有陛下接济着,也苦不到哪儿去。”
嘉禧帝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遂点了头:“行,也该让五郎吃点苦头,才会长教训,日后知道如何行事。”
随后,嘉禧帝迅速找了个借口把肃王打发出京,连年都不让在京中过。
朝中官员一听便知€€€€恐怕白府千金真是肃王下的手,天子这是在处罚肃王。
到得肃王离京这日,白殊登上永宁坊一座临着卯酉大街的茶楼,挑了二楼一间包厢,临窗坐着喝茶吃点心,时不时还喂一点给趴在腿上的黑猫。
二楼比坊墙略高,望下去视野开阔,能清楚地看到安阳城东边的春和门。
没过多久,白殊就看到卯酉大街对面的一处永乐坊坊门里缓缓行出一支长车队,从主车的形制与马匹数量便可猜到,是肃王离京带的车队。
白殊咋舌:“他这是要把整座王府都搬过去啊。”
这时,包厢门被敲响。
知雨出去片刻,回来禀道:“郎君,顾少卿想见您。”
白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大理寺少卿顾士玄,便道:“请他进来吧。”
知雨过去开了门,顾士玄进得房中,对白殊拱手行礼。
白殊没起身,只笑着回礼,对着旁边的空案椅比个请的手势,再吩咐知雨去让伙计上茶和点心。
顾士玄却道:“不必了,某就是有几句话想和楚溪侯说,说完便走。”
白殊便随他,只问:“不知少卿想说什么。”
顾士玄在窗边椅子上坐下,目光也看向下方肃王的车队,缓缓地道:“某始终觉得,目前的证据还不足以断定肃王便是凶手。就是行凶动机,说服力也不高。
“某打探过肃王对女子的喜好,从他府中姬妾到在妓馆挑选的花娘,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子,未见白大娘子那般年岁的。说他借着酒意行逼迫之事,未免过于牵强。”
白殊瞥过一眼:“少卿是还怀疑我吗?”
顾士玄摇摇头:“楚溪侯没有行凶的条件,这点某认可。只是……”
他转眼看向白殊:“楚溪侯却可以将玉佩放在现场。”
玉佩,就是指认肃王的最直接证据。
白殊没恼,依然笑着道:“可是我要如何在事先拿到肃王的玉佩?”
顾士玄沉默了。
肃王说不清玉佩是怎么丢的,这也是对他自己最为不利的一点。再加上有好几人都先后见到他出现在案发地附近,有人说他戴着玉佩,也有人说他没戴,前后一联系,自然大大加重了他的嫌疑。
白殊目光转回下方,看见有人拦下肃王的车架。
片刻之后,肃王从车里下来,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车。那小车打开门,肃王便上了车,车门再关上。
白殊收回视线,对顾士玄温声道:“我的确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那块玉佩是谁留下的。”
顾士玄微微瞪眼:“是谁?”
白殊直言道:“可我没有证据,所以,就还是不告诉少卿了,免得落下污蔑之罪。”
说完,白殊一边抱着猫站起身一边道:“凶手姑且不提,那个留玉佩的人,其实少卿能够想到。”
顾士玄皱起眉。
白殊站着垂眼看他:“端看你愿不愿意相信。”
言罢,白殊便带着知雨和孟大离去。
顾士玄目送他离开,思考之中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脸上都忍不住浮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难道真是……”
他咽下滚到嘴边的名字,面色复杂地转头看向下方。
肃王还在那辆小车里没出来。
顾士玄不由得暗自思量,那是谁的车?
而在那辆不起眼的小马车里,肃王拉着脸坐好,看向等在车里的人。
“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