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笑道:“平安便好,辛苦你们。”
原主可以说是乳母带大,当年乳母看他和知雨安定下来,便求了恩典,得以回家乡寻儿子安享天伦。
白殊早先派过人去寻,但时间久远,他们一家子已搬离原籍。之后顺着慢慢查,前段时日才查到去处。
考虑到白泊一直有对付自己的心思,这次孟大等人去青淄县训练,白殊便让他们绕个路,将乳母一家也带去保护起来,免得被白泊抓去当人质。
孟大退下去没多久,谢€€回来了,也带回一切皆如他们所料的消息€€€€白泊果然是要将谢€€诱到边境下手。
白殊:“揽月关南面七个州都在白泊的掌控中,他应当知道勒逻没能入关。这一步没能如他所想,他依然撺掇天子派你过去,是有什么把握能解决你?难道是想在路上便让那五万兵动手吗?”
谢€€:“有此可能。总之,出了鹞关我们便率东宫卫急行军,他们追不上。”
这时,冯万川进来报,卫国公府使人传话,说是嘉禧帝召了卫国公进宫。
白殊和谢€€对视一眼,笑道:“不是说朝中的许多将军当年都在卫国公手下得过提拔,天子还能挑得出副帅人选吗?”
平日时用那些人倒没什么,但这次在名义上毕竟是谢€€挂帅。何况天子估计还指望像史更汉那回一样,再下一道趁乱取太子性命的密旨,绝对不敢挑选和卫国公有牵扯的人。
谢€€淡淡一笑:“明日早朝便能知晓。”
*
白泊回到家中,总管一边为他换衣,一边低声禀道:“去寻三公子乳母的人回来报,她们一家已被人接走,打听着像是东宫的人手,怕是已给保护起来了。”
白泊点下头。被白殊料事在先,他也没什么好多说,只道:“去请公子过来。”
总管躬身应是,退出房去。
没过一会儿,有个年轻人敲门进来。
白泊让他坐下,告知他如今的安排。
年轻人若有所思地道:“庆来真被围了?”
白泊欣慰地看着他,摇头:“并未。”
年轻人面露诧异。
白泊细说道:“勒逻叩关这一步棋,老夫有三个安排。其一,是肃王当真咬饵,引勒逻入关,那往后便能顺理成章诱太子前往。其二,肃王假意咬饵,待勒逻来了,范十出击,再给朝廷报个军功。那军功会被我们拦截,报假消息入朝,便如现在这般。”
年轻人蹙眉:“可现在是,勒逻被打退,范十却主动报了假消息?”
白泊点头:“这说明,肃王已和太子合作,太子想反过来利用此事北行。”
年轻人:“他会去寻薛家军,直接举旗造反?”
“他们没有机会。除非……”白泊一笑,“他们和泰粟合作。”
但薛家军与泰粟之间是死仇,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白泊续道:“原本也没指望勒逻能对付太子,但泰粟那个新上位的王,可是狠角色。便是我与他们谈条件,也被狠咬下一块肉去。”
他微微眯眼,眸中闪过一道狠戾之光。
“现下,且看着太子二人主动送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下套
翌日早朝殿中宣旨, 昨日司天监紧急问卜,得出三日后乃是吉日,着太子谢€€挂帅, 三日后誓师出征。
出乎群臣意料之处有两点。一是五万兵士分别从京郊三处大营抽调,而非都出自一营。二是配给谢€€的副帅,竟然是现任监门卫大将军罗弘贺。
并且,殿中接旨的只有谢€€一人。
嘉禧帝似乎心情不算坏,语气和蔼地道:“时间急,昨晚朕思量好人选, 便让罗将军先拿着兵符连夜出城点兵。准备之事颇为繁锁,自有下面忙碌, 太子便不用操那份心了,到时直接持调令前往即可。”
群臣低头垂眉, 无人言语, 却也心知肚明€€€€太子手上没兵符, 相当于根本指挥不动兵, 实际上依然是只有三千东宫卫的调动权。
谢€€却无异议, 领旨谢恩。
到得下午上景宫议事, 张峤先说了下他手中关于那位罗大将军的情报。
“监门卫掌北辰宫宫殿各门,罗大将军可以说极得天子信任,否则天子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他很早便追随天子, 最初是在东北应征入伍, 在侯老将军麾下升到校尉。但有次随同进京述职,同僚惹出祸, 他受牵连被贬为庶人, 便是那时进了天子潜邸当护卫。”
白殊乍舌:“也就是说, 这位大将军至少有十五年以上没上过战场了。派这样的人掌兵出征, 怎么感觉是完全没有要救庆来城的意思。”
薛明芳嘲讽一笑:“天子昨日问阿爷,如何评价现在朝中的众将军和三大营的校尉们,阿爷几乎每一位都点评过几句。我看天子是慌了,根本不敢从那些将军里挑人,连兵都是分开从三营抽调拼凑,再放一个心腹下来,才能确保这支兵不会听殿下的话。”
张峤点头道:“最终被抽调出来的三位校尉,从履历看,都和卫国公毫无关联。以往的战绩还不错,但都是在南边立下的战功。”
此时,谢€€用手中长棍点向地上大地图的一处,引众人的目光转过去€€€€那是庆来西南面的昌春城,正卡在南下通往鹞关的交通要道上。
谢€€:“从揽月关到昌春为止,都没有便于卡死勒逻南下之处。若大军去救庆来,恐勒逻会绕行。因此我估计,天子会令罗弘贺屯兵于此,也方便和东北过来的援兵相呼应。若是勒逻二十万精骑南下,便在昌春拦阻他们。”
至于昌春以北的地方,就放任勒逻劫掠。
贺兰和叹道:“边境附近的重镇和中原的城镇不同,庆来这样的大城,能征召的守兵名额是两万。而且城内人口多、粮草足,动员全城百姓死守,并不是没有守到朝廷援军到来的可能。”
幸好这一次是他们谎报的消息,否则可真是生灵涂碳。
白殊目光在地图上左右扫视,开口道:“有没有办法能把这五万兵的兵符搞到手?现在看,白泊肯定和泰粟也有联系,但他的后手目前还不明朗。若能有这五万兵,说不定会有奇效。”
薛明芳:“泰粟目前在边境上的陈兵已达三十万,盯死了大伯父总领的十五万兵。若是他们想和白泊的人里应外合,那也得绕开薛家军的势力范围。但他们一动,我们也可以跟着动。”
白殊抬眼看他:“若是泰粟再加兵力?”
薛明芳“嘶”一声:“不太可能吧,这已是泰粟近十年内出动兵力最多的一次……他们三十万骑来犯,若不是我们准备充分,再加上你的那些厉害东西,老实说几乎可以预见会有地方被攻破。
“以天子的冷血吝啬,只会像对待庆来一样,在后方增兵防守,届时边境唯有西北的援兵能指望一下。白泊便是看准了殿下必会去救,大概是和泰粟那边谈了交易,殿下在哪就往哪里猛攻,一定要让殿下死在边关。”
谢€€却沉吟道:“三郎的顾虑不无道理。泰粟近十年未与我大煜有过大规模战斗,北边草原上除了被山脉拦开的勒逻,其余草场基本被他们收入囊中。以他们如今的人口,不是不能再增兵。”
薛明芳听得蹙起眉头,思考片刻,回道:“可是,白泊能许给他们什么好处,才能让他们出更多的兵?如今的三十万,已经是因为今夏大旱,泰粟必须劫掠以过冬。否则,白泊能空口白牙地说动十几万兵力压境,都算他厉害了。”
像勒逻,白泊许下七个州,勒逻也就来了五万骑,看能不能捡个便宜。
而泰粟可不是来了就能拿到地的,得把谢€€杀了,等白泊宫变成功,再解决掉薛家,才是兑现承诺的时候。在这期间,白泊还有可能反悔变卦。
可以说如今兔子都还没影,泰粟哪可能就撒鹰了。
谢€€缓缓摇头€€€€他同样也有那样的疑问,但并不能因此而忽略掉泰粟增兵的可能。
张峤突然微妙地笑笑,将话题拉回来:“想拿到那五万兵的兵符,倒也不是不可能。”
看众人视线集中过来,他却卖了个关子,先说起另一桩。
“白泊设计让殿下提兵北上,一是希望殿下死在边关,或是干脆让那五万兵在来回路上寻机下手。第二嘛,从现下的结果看,他应该也是要调开罗弘贺。罗弘贺此人性情憨直,对天子忠心耿耿,皇宫宫门一直由他掌控,对白泊逼宫非常不利。”
薛明芳催他:“说兵符。”
张峤笑道:“天子看重罗弘贺忠心与听话,才将兵符交给他,知他绝对不会让殿下这个主帅掌握军队。可罗弘贺也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和宁西王一样,好色。
“偏偏天子给他牵线娶了个河乐狮,他别说纳妾了,在府里连个使唤婢女都没有。他既惧内又贪花,在家里偷不到腥,每过段时日就求着同僚打掩护,悄悄地去秦楼楚馆或是暗门子。结果前几个月被人告到他夫人那,闹了好大一出,这段日子他就被管得特别严。”
众人听懂了张峤的意思,又低头看地图。
白殊目光停留出鹞关往北的一座小城上,抬头去看谢€€,正见他也瞧过来,不由得相视一笑。
三日后,萧瑟的秋风之中,谢€€誓师出征。白殊作为护佑大煜的象征,奉旨随行。
长长的队伍行走于官道之上,前头是谢€€带的三千东宫卫,罗弘贺领的五万禁军跟随其后。两方泾渭分明,仿佛不是同一人率领的队伍一般。
白殊已经裹上了狐裘,此时骑着白马和谢€€并骑,等累了再回马车上。
他已经对马车进行过一些改造,得益于大煜的巧手工匠们,加上弹簧减震,能比先前好一些。然而就连知雨也不愿意时时待在马车上,此时同样骑了一匹马跟着。
三千东宫卫就只能靠双腿行走了。除卫率和几个统领有马,其余人就算有骑兵的本事,现在也都是步兵。上回去江南之前,白殊还特意教东宫卫们使用绑腿,便于长时间步行。
不过谢€€手下的东宫卫对外说是三千,其实还有一千余人撒在京城外。这次也约好了时间地点,会将人都收到身边。
谢€€陆陆续续让薛家从西北帮着买马,和葛西尔也买一点,慢慢配给卫士们。先前共有大几百骑,给散在外头的人使用。
现在有了白殊,他们直接在北边开办水泥作坊,用水泥换马,有多少都能吃下。如今已经凑够四千之数,托西弗然帮忙养着,这次过去便能每人配上一骑。
东宫卫们都知道,这回北上是去打泰粟。他们这一批人刚换进安阳才三年,此次又能干回老本行,倒是挺高兴,加上有新武器新装备,行军时都气势昂扬。
后方禁军的精气神就要差上一大截。大煜立朝近九十年,中央禁军打仗的次数不断减少,也就渐渐没了边军那样的斗志。
这支仿佛脱节的出征队伍,就这样一路往北而去。
不到十日,军队经过鹞关,当晚就驻扎在一座小城的城外不远处。
兵士们正忙着安营扎寨,埋锅做饭。东宫卫的卫率亲自来到禁军的营区,找上副帅罗弘贺和五位校尉。
卫率向几人抱个拳,笑道:“殿下在帐中设宴,特派某来请罗大将军和几位校尉。”
几人回了礼,却是相互看看,有些吃不准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别是要摆鸿门宴,收拾拿捏他们吧。
罗弘贺问:“敢问,太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设宴?”
卫率:“这几日行军枯躁,晚间驻扎之地都远离人烟。今日赶巧,旁边就是县城,殿下便派人进城置办好菜,又请来乐师,想招待招待几位,往下还有赖诸位共同出力击退勒逻。希望几位赏个脸。”
话说完,他脸上的笑变得有些暧昧,又低声补了句:“虽说是个小地方,花娘们的颜色倒也不输安阳多少。”
罗弘贺都被夫人管了三四个月没能偷腥,此时一听这暗示,自然按耐不住。反正只是吃顿饭,还有校尉们同去,太子总不可能真埋下刀斧手把他们都斩了。
他目光扫过五个校尉,看他们也有些意动,便假咳了一声,道:“太子是主帅,他设宴招待我等,我等不敢推辞。”
校尉们不比罗弘贺好多少,平常一直在军营训练,连进城吃顿美味也要等休假。此时看他都应了,五人就顺水推舟地应下来。
卫率将众人引进谢€€的大帐,便躬身退出去。
罗弘贺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发现帐中只有谢€€与薛明芳两人在,那位谪仙似的楚溪侯并未陪坐,不由得在心中哂笑:太子在京里被圣上盯得紧,一出京也是安份不了嘛。
如此他心中也更安定一分,认定是谢€€想狎妓,又怕被自己和校尉们知道了参上一本,就干脆把他们一同拖下水。
罗弘贺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带人向谢€€行礼,再各自落座。
谢€€靠在椅背上,对立在身旁的东宫卫点点头。
东宫卫出帐传话,很快便有人送上美味佳肴,花娘们也笑嘻嘻地陪坐劝酒,乐师们奏起欢快的乐曲,再有那杂耍艺人献起艺来。
菜好酒好,又有软玉温香伺候,众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间酒就空了坛。
罗弘贺搂着身边花娘,目光却时不时瞥向上首。
薛明芳身旁的是个小婢女,谢€€身旁倒是有一名白衣女子时不时给他倒酒,却也只是倒酒。
那女子戴着帷帽,只能隐约看出必是个大美人。可越是看不真切,就越是让人好奇。
而且,她虽没有其他动作,甚至并未与谢€€挨得多近,但两人一举盏一倒酒之间,偏偏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谢€€偶尔投过去的目光里更是仿佛透着火热。
罗弘贺被那气氛撩得心痒,总想见一见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才能叫太子爱得藏起来不给旁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