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克的语气里含着揶揄。林出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他把放在桌面上的手收了回来,害怕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他心里的想法。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说:“……对。”
“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注:
[1]福克斯冰川:全球海拔最低,对人类最友好的冰川,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毫无障碍地在上面行走,体验“冰河世纪”的感觉。
可是由于全球变暖,福克斯冰川退化非常严重,疫情前我去的时候还有徒步登冰川的路线,往返需要16+小时,结果写这章的时候查询了一下,发现这条线路已经因为冰川融化而永久关闭了,目前只能坐直升机往返冰川。
[2]纹身:毛利人是新西兰原住民,从长相看更接近亚洲人,纹身是他们的传统。不过,新西兰主流白人社会阶层对毛利纹身的偏见和误读由来已久。这些毛利裔通过努力进入新西兰政治领域,一直在呼吁各方尊重他们的传统文化。2020年新上任的新西兰女外长就是一位纹面的毛利人女性哦。
第36章 一万五千英尺
之后的两天,库克山的天空都有点阴沉。除了小屋子和咖啡馆以外,林出哪里都没去,几乎一直都在练习钢琴。
第三天一大早,林出拉开窗帘,终于看到了澄澈没有一丝水汽的天空。
那天吃过早餐,沈风来带着林出搭上了游客中心的巴士前往库克山机场。林出是完全的外行,需要按照相关法规在跳伞中心学习45分钟的教学视频,之后才能穿戴设备进行跳伞的活动。
为了以防万一,林出戴上了墨镜和口罩,一路上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沈风来身旁。可他好像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巴士上有几个年轻的白人女孩子一直在看他,最后还偷偷对着他拍了照。
林出想起宋唐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不过这种愧疚只持续了很短很短的几秒,因为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分不出心思去在意那些。
“紧张吗?”沈风来注意到他的动作,问他。
林出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着点点头,“有一点点。”
沈风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说:“要是觉得害怕,你可以随时喊停。”
“我才不会反悔呢。”林出用余光看了看前排的那几个女孩子,没有敢有太大的动作,只在座位下面用小手指勾沈风来的手心,“不光是跳伞,我还要蹦极、攀岩和滑雪。我要把以前没有玩过的都补回来,你以后都别想抛下我一个人去做这些。”
“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大了?”沈风来似乎有些意外,“我记得以前你很怕高的。”
林出立刻压低声音说:“因为我相信你。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沈风来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出,在我面前你只要开开心心做想做的事情就好,根本不用勉强什么的。”
林出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这可是你说的。”
沈风来问他:“你想做什么?”
林出已经确定车上并没有第三个中国人,于是直接说:“我现在就想要亲你。”
沈风来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听得笑了一声。
林出偏偏较上了劲,执拗地又说了一遍:“或者你亲我也行。你亲,你现在就亲。”
巴士的椅子偏小,两个成年男人挤着坐,身体不自觉就贴在一起。沈风来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侧过头与他对视。
林出看见他从口袋里伸出一只手,突然微微笑了笑,抬起来用指尖抵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
随后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林出的背上,手指伸过去揉了揉林出另一侧的耳垂,指尖上刚刚被亲吻过的地方就正好落在了林出的耳垂上。
“先打个欠条,”沈风来轻声说,“一会儿补给你。”
林出坐在位置上呆了一会儿,紧接着耳朵立刻发烫起来。他原本只是说着玩的,这时候低头“嗯”了一声,假装去看窗外的雪山和草原。
库克山飞机场规模不大,停着一些私人直升机和小型飞机,用来为游客提供往返冰川的娱乐项目。
今天是第一个放晴的天气,跳伞中心人不少。许多人已经换上了醒目的红色或橙色跳伞服。质地坚硬的连体服裹在衣服外面,所有人看起来都胖了一圈,帽子把脑袋箍得怪里怪气,好几个少年少女嘻嘻哈哈地把脸贴在一起做着鬼脸拍照。
林出在单间里认真地学习了视频课程,出来正好看到沈风来坐在落地窗前的凳子上等他。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跟提供给初学者的装备不一样,沈风来的跳伞服是深色的,只有一条腰带卡在劲瘦的腰线上。他把两边的袖子都挽了上去,从小手臂到肩膀,每一寸肌肉都匀称结实,线条流畅,显出强悍的男人味道来。
林出站在原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清醒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外面的山峦白雪似乎全都成了虚化的背景,只有沈风来的身影是真实的,牢牢操控着着他的全部心神。
“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你的衣服这么帅啊?”林出看到沈风来手里红橙相间的初学者服,不情不愿地抱怨道,“今天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跳伞。”
沈风来觉得有些好笑,“我人生中第一次跳伞也穿这个啊。”
“那怎么一样。”林出还是觉得不高兴,心想今天要越完美越好,最好等再过了八年,沈风来还能够回想起每一个细节。
沈风来见他仿佛是真的不开心了,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来。
林出握住了他的手。
沈风来说:“你穿什么都一样帅气。”
林出还是不回答。
沈风来只好又说:“等我们到了皇后镇,第一件事就去买一模一样的跳伞服,这样满意了吗?”
林出当然不满意,但眼下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好点点头,伸手接过了红橙相间的衣服。
跳伞服防风又防水,采用的都是耐磨的材料,并不好穿,林出艰难地把两条腿伸进裤子里,左脚踩右脚,绊得自己都摇晃了一下。
沈风来伸手扶了一把,自然而然地走到林出面前半跪了下去,用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帮林出把大腿两侧的固定纽扣扣上,然后把裤子拉链拉了上去。
林出的心跳一点一点加快了。他怔怔地看着沈风来的发顶,心头浮现出很多乱糟糟的情绪。
有时候他觉得和沈风来之间的关系像蒙着一层烟雾一样让人看不清楚,可即便林出再迟钝,他还是能够完全感觉到沈风来炙热而深切的情感。
灵魂契合的两情相悦是没有办法掩饰的。沈风来的视线会本能地追逐他,看到他会微笑,拥抱抚摸会不舍得分开,接吻的时候会无法避免地产生生理反应。
林出也是一样的。
成年人的爱情,情到浓处会有自然而然产生的欲望,浓烈到一定要用身体来表达,这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
林出没有谈过恋爱,连第二个心动的人都不曾有过。他拿不准沈风来对他的感情到了哪一步,是不是足够越过某些障碍。他只能凭借笨拙的本能反应,想要通过一些俗气的形式,来证明沈风来的爱不是虚幻的,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过了一会儿,沈风来站了起来,长腿从矮凳上跨过,去拿挂在门边上的护目镜。
林出以为他又要问自己害不害怕,想不想放弃,结果沈风来只是站在原地对着他笑了一下,说:“小出,我们走吧。”
*
直升飞机的内部比林出想象中要宽敞一些,除了前面的驾驶室,后面改成了一条双人跳伞专用的长条座椅。
林出叉开双腿,以一个变扭的姿势横坐在椅子上,他感觉到沈风来把他们身上的挂钩一个一个扣死,这样一来,两个人的身体就彻底绑在了一起。
前排的驾驶员报了一下高度,沈风来简短地回应了他。
他们已经到达了一万五千英尺的高空,从窗外向下看,能看到缥缈的云低垂在视线的下方,一寸一寸遮蔽大片的雪山与平原,又被风推着散开,向远方迤逦而去。
空气里看不见一颗漂浮的尘埃,壮观的南阿尔卑斯山脉温顺卧于中土大地之上,丰富的绿色、层次分明的蓝色,以及最动人的纯白,就这么肆意泼洒,直观地呈现在眼前了。
最近这些时日,林出总是有意无意去想象从万米高空一跃而下是什么感觉。即便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当沈风来把舱门拉开,外面的狂风裹挟着高空的绚烂日光与冰雪气息一起涌入舱内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准备好了吗?”沈风来从后面抱住林出的腰,轻声问他。
林出的全身都是冰凉的。两个人的身体前后紧贴着,沈风来的热度从耳朵后面传递过来,成为了此刻唯一的热源。
林出把手背到了身后,摸索着抓到了沈风来的手套,紧紧拽在手里,叫了一声:“沈风来……”
沈风来用双腿夹在林出身体两侧,带着他向舱门的方向缓缓移动。林出看着越来越近的舱门,感到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这种情绪导致他思维都迟钝了不少,竟一时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沈风来按着他的后颈,亲他的耳朵,说:“不用害怕。小出,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说话的声音被舱外的风声掩盖了许多,听起来含糊不清,可依然叫林出感觉到安心。
林出回过神来,在猛烈的气流之中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相信你。”
然后他感觉到沈风来的嘴唇离开了他的脸颊,于是立刻用手去拉沈风来的手,说了一句:“我爱你。”
沈风来的动作停下了。
林出感觉到他的呼吸在一瞬间加重了,似乎像是哽咽了一下。
林出自己的眼睛也酸涩起来,他在呼啸的狂风里用力呼吸,然后抓紧了沈风来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沈风来,我真的很爱你。”
这么多年里,林出听到过许多不同语言和方式的“我爱你”。有浸润在诗歌中的婉约爱意,也有直击人心的大声表白。他在西方的文化体系下成长多年,从来不会吝啬对家人和朋友表达心中的爱意。但是只有这一次,他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敢说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几乎耗光他全部的力气。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以后的岁月里,再也不会有什么人值得他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的感情。
作者有话说:
注:
[1]其实现在的旅游项目的商业跳伞一般都使用三层保护机制(主伞、备用伞、指定高度),也就是说到了危险高度,即使跳伞员没有打开伞包,伞包也会自动开启,很安全。
这一块了解的不是那么多,我就按照自己的经历,配合想象力随便写了。
新西兰跳伞的最高相对高度是1w2英尺,算上库克山的海拔,实际是从1w5英尺的高空跳下,是新西兰全境最高的跳伞。
第37章 从高空坠落
林出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沈风来的答复。
四千多米的高空,除了呜呜的风声,只剩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仿佛连时间都已经停下流逝的脚步,只剩下彼此的气息和温度越发清晰。
他们已经站在舱门的边沿上,脚下的阿尔卑斯山脉向下望不到头,更远的地方是宛若蓝宝石一样镶嵌其中的湖泊。
这样的高度让林出头皮发麻,却又不知从哪里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一切纷杂的念头都被狂风带到了遥远的地方,只剩下心底最原始的本能叫嚣着冲破牢笼。
林出仰起头看向库克山的山巅,那里云雾缭绕,像是有什么人在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沈风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林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努力把哽咽吞了下去,“沈风来,我可能一直都很爱你,从来没有停止过。”
下一秒,沈风来的嘴唇贴了上来。gzh滚粗
林出侧过头迎上去,用尽全力接纳沈风来的吻。他的胸腔激烈起伏,从脸颊到脖子都泛起了粉红色,心里浓烈的感情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了。
“小出,小出。”沈风来从身后紧紧抱着林出,只是叫着他的名字。
他的声音是沙哑的,情绪仿佛温柔,又仿佛非常强烈,一只手绕过林出的身体,按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
除了上一次他喝醉失态,林出从没有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模样。
林出承受着这样的亲吻,忍不住眼睛红了。
他觉得头晕得厉害,摸索着要去搂沈风来的脖子。可是腰部和腿部都被安全带和挂钩束缚住了,稍微一动,重心就偏了,连带着人都要向前倒去。
林出短促地叫了一声。他感觉到沈风来用手臂箍住他的身体,翻转了一下身体的角度,紧接着两人的身体一起越过舱门,猛得跌落下去。
林出死死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