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上台的参赛者竟是一位60多岁的妇女。
她之前是三甲医院新生儿科主任医生,她说,在工作的几十年中,她发现,准父母们非常缺乏婴儿照护的医学知识,盲目相信以及依赖非专业的月嫂等等,她想打造一个专业的新生儿照护平台,科普各种安全常识、健康常识,同时,定期培训、定期考核自己旗下的月嫂们,甚至带着她们考CPR证书,提供最新信息并且持续监督,而不是让那些月嫂考完“水证”就再也不管了。她还打算吸引一些新生儿科的退休护士……
她演讲完后,评委、嘉宾纷纷提问,她一一答了。
经鸿给了91。
而大屏幕上最终亮出所有评委的打分时,经鸿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因为他发现周昶给的竟也是91。
随后一个是提供二手车检测的第三方检测平台,再后面一个是价格低廉的“自动快餐”,它将自动炒菜机和自动售货机结合在一起,用户可以一键点餐,因为没有服务员,也没有厨师,这种饭盒非常便宜而且干净,甚至连“清洗”功能都是全自动的。
在当评委的过程当中,经鸿察觉,他和周昶对项目前景的判断出奇地一致。前三个项目竟都是同分。
连主持人都发现了,她说:“我发现……经总、周总您二位……每次分数都一样呢!对项目的评估标准非常一致哈!”
经鸿扭过脖子,二人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了一个回合,坐在他们中间的“行远”总裁忙往椅背上靠了靠,免得被飓风尾巴扫到。
戏剧性的事情出现在了第四个项目上。
二十几岁的男青年慷慨激昂地讲述完了他的项目。看得出来,台下的一众评委全部都是眼前一亮,几家创投公司的CEO对这项目尤其感兴趣,仿佛比赛一结束,他们就要出手争夺这个项目的投资权了。
因为项目太好,问问题的评委太多,经鸿没有得到机会。
打分时,经鸿略略犹豫了下,不过最后还是坚持看法,给了一个极端分数。
最终按下“确认”键时,想着这回应该不会再跟周昶撞分儿了,经鸿还有一丝畅快和一丝期待。
公布答案的时候,评委打分一个一个地被翻出来,主持人也一个一个地念了出来:“‘东方餐饮’的许总……100分!今天的第一个满分!‘深睿家居’的桂总,99……‘IDG’的Holt先生……也是100!评委们的评价很高!‘中投公司’的张总……98。‘经纬创投’的……”
主持人将分数一个一个开出来,终于到了经鸿这里。
她点开了大屏幕上代表经鸿的分数卡:“‘泛海集团’的经总……”
分数如期显示出来,可主持人却愣住了,两三秒后,她才轻轻念道:“1分……?”声音带着一些不确信。
大屏幕上,一溜儿“100”“99”“98”后,那个“1”字分外刺眼。
不过很快,主持人便找回场子,问经鸿:“这个……经总没打错,是吗?确定就是1分吗?应该不是手滑吧?”
“对,”经鸿声音倒四平八稳,“就是1分。”
“好的。”主持人早已恢复了毫无倾向性的专业素养,道,“泛海集团的经总,1分!行远科技的彭总,98……清辉集团的周总……”
一瞬间,经鸿竟然有点紧张。
结果,在现场的所有人,看到了今天晚上第二个明晃晃的“1分”。
看见那个“1分”,经鸿表面波澜不惊,但内心深处却掀起了一阵骇浪。
这个时候主持人已经不会再次显现不职业了,她说:“也是1分!这个项目的打分两极分化非常严重呢!好,接下来是‘新世纪’的星总€€€€”
等分数全亮出来后,到了“评点”的环节时,主持人自然要问经鸿“1分”的缘由。
经鸿正正麦克,略略倾身,道:“这个产品完全抄袭意大利的‘Arena Ventures’,各项功能一模一样,甚至连用户界面都完全雷同。这位选手是觉得,意大利的IT产品比较小众比较冷门,所以评委不会知道?”
被直白地点出来,且经鸿气场非常恐怖,那个男生完全慌了。
他将麦克风从右手交到左手,又从左手交到右手,身子则是晃来晃去,一直嗫嚅道:“我……呃……”
“你一丁点儿本土化都没做做。”经鸿目光从选手脸上移到了大屏幕上,“举个例子,BP(商业计划书)翻回第9页。”
“……”选手于是机械地听从经鸿的指挥,走回主讲桌前,将PPT翻回到第9页。
“看看,”经鸿放开麦克,拿了支笔,冲PPT某个角落指了一下,“这里有个页面展示。因为被抄袭的APP是意大利的东西,所以红色是女性板块的主色,绿色是男性板块的主色,对应了意大利的国旗颜色。但……”
经鸿这个时候还带了带现场氛围:“绿色是中国男性最厌恶的颜色,没有之一。”
这话一出,全场观众爆出一阵十分了然的笑声。
经鸿没说错。很多产品入华以后甚至砍了绿色版本,比如汽车,因为卖不出去。
“基于以上原因,”经鸿继续他的评价,“我不相信你的商业道德,我也不相信你的个人能力,只能给一分。没打零分是因为……我发现如果只有单独的‘0’,‘确认’键是按不动的。”
现场观众又笑起来。
“好€€€€”主持人又看向周昶,“那周总呢?周总还有其他评价吗?”
周昶也正望着经鸿。经鸿说了长长几段,说完未免口渴,于是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周昶的目光则随着经鸿滚动的喉结起落了一遭。
听见主持人的问话,周昶视线瞥回去,顿了顿,微笑道:“我没什么要补充的。经总把话都说完了,一句也没留给我。”
经鸿回望了一眼。
之后氛围重新变得热烈。
创业团队轮番上场,经鸿觉得自己的情绪也受到了他们的感染,思维也受到了他们的启发。他甚至记下了几个人的联系方式,打算叫赵汗青分析分析要不要投。
在后面的比赛当中,经鸿、周昶对产品的判断思路仍然一致,虽然偶尔也会相差两三分甚至更多。在某一轮的投票上,因为不懂那个行业,他们甚至一起投了弃权票。
在这样的大赛上,“大佬吵架”也总是看点。
随着气氛越来越热烈,吵架也越来越认真。
一次周昶问了一个问题,可在场的几位大佬却觉得那个问题没意义,双方互相呛了几句之后,“深睿家居”的桂总可能以为经鸿和周昶不对付,所以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突然将经鸿拉下战场,问:“经总,你站哪一边儿?”
“……”经鸿愣了一下。
几秒钟后经鸿才凑近话筒。他有点无奈,但也不打算说谎。他确实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一码归一码。这一回我支持周总。”
周昶立即“哈”地笑了一声儿。
吵赢了,心情很好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①AES-256:一种加密方式,之前是AES-128,现在认为对于量子计算机来说AES-256更安全。
第8章 鲲鹏、华微合并案(六
创业大赛的赛场上,与周昶同坐评委席,蓦地,经鸿就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周昶的那一天。
是在类似的场合下。
经鸿一直不大跟圈子里的“企二代”混在一块儿。一是因为泛海集团一直都是互联网的巨头企业,与其他的那些公司其实不在同一水平,他就算没有任何社交,其他人也会敬他三分惧他三分;二是因为科技公司的老总们基本都是理工出身,不大喜欢灯红酒绿,而儿女们受家庭影响大多行事也比较低调;三是因为经鸿自己也不喜欢抽烟喝酒飙车泡妞,他觉得这种原始层面的快-感非常无聊。
他只喜欢赢。
从全北京最好的小学,到全中国最好的中学,而且还是全国招生的实验班,再到全世界最好的大学。
但赢得多了,其实也有一点儿麻木。
见到周昶,是在一次全美高校商业方面的比赛上。
经鸿专业是计算机,不过毕业后,经鸿读了斯坦福MBA与CS的联合学位€€€€不少大学有这样的联合项目。名校的MBA通常需要至少两年工作经验,于是经鸿当时既申了这个,又申了单独的CS,觉得MBA能读就一起读,不能读也就不读了。
不过因为经鸿父亲是经海平,经鸿本人是IT巨头泛海集团的接班者,而世界名校的商学院最最注重人脉资源,“泛海集团的继承人是GSB的校友”这件事儿对校友网的建设无疑也是非常重要的。同时经鸿的学校、排名、实习经历、获奖经历、推荐信等又全部是数一数二的,足以证明他的出色,他被录取了。三年之后,经鸿又将CS的MS转成了PhD(博士),这是后话。
总之,因为同时修MBA,经鸿参加了那个全美高校商业方面的大赛。
由于课上一贯表现,经鸿还是团队的leader,即使他只是外国人而且英语并非母语。
半决赛上,经鸿率领的斯坦福撞上了他们学校的“宿敌”€€€€同在湾区的另一所名校,UC Berkeley,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伯克利的商学院也在全美的前面几位,但与TOP 1的斯坦福以及哈佛有一定差距。UC Berkeley最强的专业是物理、化学、计算机、电子工程、社会学、历史学等等等等。
当对面学校出场的时候,经鸿非常惊讶地发现,对面学校那个leader竟然也是中国人!对方长着一张东亚面孔,而经鸿呢,在美国待了几年,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一张脸孔是ABC的、是日本人的、是韩国人的,还是自己同胞的。
对面的leader明显是同胞。而且身材高大、气场压人,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像深潭。
那个大赛注重的是执行过程,半决赛的内容是“Sell Cupcakes”,卖小蛋糕。
每个团队会被分配数小时的销售时间,最后比利润。
大赛提供两个方案供两支团队做选择,一个是高端蛋糕,在高端商场进行售卖,本次大赛的组委会提供更好的烘焙师与更好的制作材料,最终蛋糕的发售价可以定在4美元,而成本是2美元,也就是说比较精致。第二个是低端蛋糕,在低端商场进行售卖,本次大赛的组委会提供普通的烘焙师与普通的制作工具,最终蛋糕的发售价只能定在2美元,而成本是1美元。
因为“高端蛋糕”的准备时间会比较长,参赛团队在高端商场的售卖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而“低端蛋糕”的准备时间相对短,参赛团队在低端商场的售卖时间长达四个小时。
这很公平。“高端蛋糕”的利润是两元一个,而“低端蛋糕”的利润是一元一个。因此,组委会将“低端蛋糕”的售卖时间延长了一倍。
组委会很严谨。经过多次实践,两边商场的客流量几乎就是相同的,一个在时尚大街,一个在福利社区,而“高端蛋糕”对高端商场的顾客们和“低端蛋糕”对低端商场的顾客们来说都完全符合日常消费的水平。
比赛一开始,两支团队必须选择自己想要的方案。如果两边选了同一方案,那就等于他们两家想要争抢那位出色的烘焙师,这时候他们双方就要竞价€€€€愿意支付给烘焙师更高工资的那一方会最终胜出,另一方拿替补方案。
在第一轮团队会议中,经鸿团队的其他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高端的比较好吧?高端的Cupcake可以有更多花样,更吸引人,而低端的……也就是日常款式了,没吸引力。”“对……而且……”“还有……”
也有人说:“可是,‘折扣’本身对低端顾客就是有吸引力的。”
前面人道:“折扣,谁都想要才对吧?”
经鸿听了会儿,终于开口,说:“高端方案明显好些。除了刚才那几点外,另一点是,高端蛋糕只需要卖两个小时,而低端蛋糕需要卖四个小时。两个小时可以坚持,但站四个小时、卖四个小时几乎就是不可能的,选这个方案的一方必须安排团队轮换。也就是说,因为必须安排休息时间,在每一个时间点上,这个团队的人数是比不上对手那边的,对执行力是个挑战。”连部队站岗都只有两个小时呢。
几个人反应过来,惊讶于经鸿的细心,说:“对的”“对的”“忘了这点”。
团队一共有六个人,假设每一个人每一小时的休息时间是十分钟,那就是说,任何一个时间点上,这个团队都只有五个人,而另外一边是六个人。
可两三秒后经鸿就说:“不过我们选择低端方案。”
经鸿周围所有队友:“……啊???”他们想:这是什么转折?
经鸿继续:“因为高端方案明显更好,我想Berkeley也会选高端方案。那我们可以利用这点,第一轮选‘高端方案’,将Berkeley拖入竞价,逼迫他们提高工资,然后……到第二轮,我们直接维持原价,让Berkeley自己加价去。这样一来,在一开始,Berkeley就支付了更多成本,而我们呢,就拼拼执行,Berkeley的团队带着负担进入比赛。”
几个队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对,”经鸿又嘱咐,“到时候都发挥一下演技,对高端方案显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态度,好像想加出很多的样子,让Berkeley全力出击,最后加得越多越好。总之,策划就是‘抬价’。”
大家都笑:“明白了。”
经鸿没想到,在第二轮的竞价里,两支队伍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维持原价!
他们的策略撞上了!
而第三轮,还是维持原价!一分钱都不愿意出。
因为策略撞了,商业大赛的组委会用抽签的特殊方式分配了销售地点,最后UC Berkeley拿到了高端方案,经鸿他们拿到了低端方案,谁也没加。
这次比赛的另外一条规则是,对同一顾客,一次最多卖五个cupcake。
在第二次团队会议上,经鸿团队的其他人再次七嘴八舌提出意见:“每人最多买五个cupcake,那我们可以提供折扣,比如买一个95折,两个9折,三个85折,四个8折,五个75折这样,鼓励他们尽量多买点。”“我们还可以……”
“不,”对于这些促销策略经鸿直接全部否决了,他说,“这些策略都非常好,但比赛是有固定时间的,别忘记了,我们这边人数少,执行上的压力很大。而且我们面向的是低端顾客,让这些顾客一次性买超出习惯的数量,很困难。”
“那……?”
经鸿望着桌子上面各种款式的小蛋糕,说:“这样吧,圣诞节马上到了,我们只卖一盒五个的圣诞节蛋糕套装,不允许任何顾客选择数量或者款式,否则太乱了。我们必须节省时间、快速销售。”说着,经鸿拿出一张纸,“一盒五个的样式……我已经画在这里了,都比较简单€€€€我们现在的烘焙师完全可以制作出来,但样子又非常好看。第一个是圣诞树,螺旋形的绿色奶油上面撒些白色糖霜,第二个是蓝色蛋糕,上面插个雪花装饰。第三个是圣诞帽子,螺旋形的红色奶油,周围堆上白色奶油花假装毛线球儿。第四个是……这样,‘一套五个’的销售就显得好像理所应当了,圣诞主题下,它们几个是一整套,没法儿拆,即使是低端顾客也不会觉得一次性买五个太多。而且我想,即使是在福利社区,顾客们也对‘圣诞节’有不一样的态度吧,毕竟圣诞一年一次,他们不会那么吝啬,因为他们也想给家里人一个温暖的圣诞节。那看见蛋糕,就可能动心。”
此外经鸿还说:“折扣就是10%。研究表明折扣超过10%会增加消费者的不信任感,效果反而不如10%。我们这是食品,别显得好像要过期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