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忱问:“顾总,你是酒还没醒吗?”
“不,”顾禹哲缓慢地摇头,“是我又醉了。”
€€€€是的,他又醉了。
顾禹哲是个最谨慎不过的商人,他在这个环境里浸润久了,说话永远带着回旋的余地,绝对不肯把底牌拿出来。
他的这句话,进可说是试探,退可说是玩笑€€€€就像是方便面包装袋上仅供参考的照片,“一切解释权都在商家”。
可是姜乐忱最最讨厌的,就是永远在和顾客玩文字游戏的黑心商人。
他噗嗤一笑,干脆点出顾禹哲的用意:“顾总,你知道今晚我和颜嫣老师聊了什么吗?她说你是个正人君子,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依旧洁身自好,没有和任何男女有过牵扯……”他顿了顿,尾音上扬,“……难不成是她看错了人,其实你是根烂黄瓜,每当见到像我这样的美貌小爱豆,就会控制不住你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想要潜规则一下?”
顾禹哲说:“小姜,你不用拿那些话激我。你是我第一个给房卡的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那我是不是现在要叩谢龙恩啊?”姜乐忱歪了歪头,怀中的毛绒熊实在太沉了,沉的坠手,“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接下了这张房卡,那明天的我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顾禹哲短暂地愣了一下。
姜乐忱自问自答:“€€€€明天的我们,什么关系都不会有。因为你是经纪人,而我是你旗下无数的艺人之一,即使刨除我们的性别,这也是一桩丑闻。”
“为了你的职业生涯考虑,我确实不会大范围的公开。”顾禹哲沉着应对,“但是,我会带你去见我的朋友、我的家人,不会隐瞒。”
“不,老板你搞错啦,我的重点不是这个。”姜乐忱摇了摇头,“你有没有看过那个饲养员与丹顶鹤的新闻?丹顶鹤是很聪明的动物,饲养员偏袒其中一只,其他丹顶鹤嫉妒极了,就会一起欺负被偏爱的那只。那只丹顶鹤很委屈,它不停的围着饲养员转,向他跳求偶舞,但饲养员不能给它任何回应€€€€它忘了,它根本不是人类,它和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
不仅如此。人类把《丹顶鹤爱上人类饲养员》的故事做成新闻,放到网上让更多人类观看,所有人类都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有趣的笑话。
姜乐忱望着顾禹哲,轻声道:“老板,我想你真是醉了,你把我错当成丹顶鹤啦。”
丹顶鹤很好,优雅,聪明,翅膀轻盈,可以乘风而起,晴空一鹤排云上。但姜乐忱对天空没那么向往,他还是想脚踏实地,当一只快乐的小型哺乳动物。
顾禹哲问:“姜乐忱,你现在拒绝了我,就不怕我翻脸吗?明天你的剧就要开机了,虽然签了合同,但是想换人我还是能换人的。”
“我不怕,”姜乐忱耸耸肩,“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顾禹哲:“……”
确实如此,顾禹哲被他看透了。
顾禹哲是个铁面无私、在工作中相当严苛的领导,不知有多少员工在背后骂他没有人情味。但这么没有人情味的他,却在小姜面前一次又一次的退让。
“现在看来,我当初真不应该收购你们前公司。”顾禹哲自嘲道,“舍不得雪藏你,还要看你每天在我面前乱晃。”
“你怎么能雪藏我啊?”姜乐忱委屈极了,“你找遍内娱,都找不到像我一样高学历的爱豆了!我可是你的活招牌,一颗万古长青的小摇钱树!”
顾禹哲想,他倒宁可姜乐忱傻一些。
恰在此时,通往前方的绿灯亮了。
“老板,你不用送我了,我继续往前走啦。”姜乐忱抬手指向前方,“明天早上九点二十的开机仪式,我六点就要起来上妆,我要早点回去休息了。您也早点睡,明天片场见,晚安哦。”
说完,他不等顾禹哲的回答,就抱着那只硕大的玩具熊,向着马路对面跑去。
夜已经很深了,这个偏僻的路口除了他们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姜乐忱笔直地向前方奔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那只毛茸茸的玩具熊从少年肩头探出脑袋,塑料制成的黑色圆眼睛里,映照出顾禹哲凝望的目光。
少年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拖出一道极长极深的影子,顾禹哲想要踩住那道影子,可影子还是缓慢的、坚定的、毫不留恋的,从他的皮鞋下溜走了。
这个绿灯有些短,姜乐忱快跑几步,跑到气喘吁吁。让他如此辛苦的元凶,就是怀里那只大到累赘的玩具熊。
刚好,路口有一个长椅,姜乐忱眼珠一转,决定把熊熊留在这里,等好心人拿走。
可他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他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本来不想接,但手机响个没完,实在是吵死人了。没办法,他只能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摸出裤兜里的手机。
意外的,手机上的来电人显示三个字€€€€顾地主。
姜乐忱:“?”
他迷茫地转过身,看向马路对面。
顾禹哲停留在红灯的另一端,他站在路灯的光晕边缘,脸上表情模糊。
他抬手指了指姜乐忱的手机,示意他接听。
姜乐忱只能接起来了。
男人幽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如果你敢把我送你的熊扔掉,那你下个月的绩效扣八百。”
“……”
绩效扣八百€€€€姜乐忱有多久没听过这句话了?他们初次交锋时,顾禹哲就扣了他八百块钱,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久,最后一句话居然还是扣八百。
他们回到了相遇的起点。
可是,小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被他拿捏的哇哇叫的小爱豆了。
姜乐忱果断挂断电话,转身就把那只大熊塞到了长椅上。
略略略,扣八百就扣八百吧,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才不会被资本家吓到呢。
再说,他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那只丑丑的、会录音、又会吹萨克斯的仙人掌玩具啊。
放下熊熊玩偶后,小姜挑衅地冲顾禹哲远远挥了挥手,接着哼着歌走向了巷子深处。
直到他的身影渐渐被夜色吞没,顾禹哲才收回了视线。
男人望着那只被遗留在路边的熊熊玩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迈步,向着属于他的方向离开了。
谁也没有带走那只熊。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个关于熊的后续吧。
后来啊,那只熊也没有属于任何人。
它长久地留在了那座长椅上。
有一次小姜又从那个路口经过,惊讶发现,那只熊熊玩偶身上长了许多只猫猫。
猫猫们会窝在玩具熊的腿上睡觉,下雨时躲在玩具熊的身后,把玩具熊的耳朵当成磨牙棒,咬的湿漉漉的,就连玩具熊亮晶晶的眼珠子,也被它们淘气扣下来了。
小姜逮住了那群猫,把它们都送去绝育了,又把熊熊的眼睛缝补好了。
从此以后,玩具熊和猫咪们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这就是属于那只玩具熊的故事结尾了。
小猫很喜欢,小姜也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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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开机仪式在早上九点二十三分举办, 供桌朝东,备三牲、香烛、各色贡品,一整只油亮的烤乳猪摆在供桌正中, 旁边是盖着红布的摄像机。开机仪式时间是请大师算出来的, 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
这虽然是小姜同志的第三部 影视剧,却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正规的开机仪式, 自然看什么都稀奇。
上一部《金苹果1号》他入组时,剧组已经开拍快一个月了, 他自然没有赶上开机仪式;上上部《霸道阎王爱上我1&2》, 剧组穷得连买猪头的预算都没有,最后只草草点了三炷香,对外宣称导演是素食主义者,可是每次发排骨盒饭时导演一人就要吃两盒。
因为小姜今日有拍摄,所以一早就起来化妆, 戏服还没来得及换, 不过假发提前戴好了。他的假发半披半束, 头顶扣了个精致的小玉冠, 一些碎发从额头两侧垂落, 少年感十足。
当他坐着剧组的大巴车,和其他演员一起抵达开机仪式现场时, 顾禹哲已经提前到了。
男人换了一套西装,正和身旁的冯助理低声谈工作。
除了他以外, 其他演员的经纪人也都到场了, 毕竟是S+级的大制作,经纪人们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社交一番。
见艺人们从大巴车上下来, 各位经纪人就像是在幼儿园门口接孩子的家长似的, 纷纷迎了上去。
唯有顾禹哲站在原地没动, 远远看了姜乐忱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姜乐忱根本没当回事,晃着小辫子溜溜达达地走过去,主动问好:“早安呀,玛卡巴卡,早安呀,唔西迪西!”
冯助理:“早安,你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睡得倒是挺好的,就是今天起的太早,实在撑不住。”他打了个哈欠。幸亏化妆师妙手回春,遮住了他的黑眼圈,要不然大家就会看到一只人型熊猫出现在这里。
姜乐忱又问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人:“老板,你昨晚休息的好吗?”
顾禹哲:“……你觉得呢?”
真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小姜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当真应了那句话€€€€“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姜乐忱眼珠一转,故意说:“我猜应该休息得不错吧。您昨天喝多了,闷头睡一觉,早上酒醒了不就舒坦了吗?酒精和昨晚的记忆一起挥发,睡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还不够吗?”
“……”顾禹哲勾起嘴角,淡淡道,“确实,酒醒了,昨晚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旁边的冯助理:“???”
好着急好着急,这两个谜语人在说什么啊,她昨晚走得早,到底错过了什么大瓜啊!!要不是看小姜现在活蹦乱跳,她都要怀疑昨晚顾老板潜规则他了!
他们几人说话时,又有其他经纪人带着旗下艺人过来“拜山头”,顾禹哲在这个圈子里声名赫赫,很多小艺人、小经纪公司都想巴结他。
到了这种场合,顾禹哲的营业面孔又上线了,他再一次变回了原本的他。
昨夜酒后街头的闲谈,就像昨晚的夜色一样,被太阳驱散,不留一点痕迹。
一波波的人过来了,一波波的人又走了,小姜摆着一张笑脸在旁边当吉祥物,宛如春节时被家长拉着表演节目的小朋友。
他本来昨晚就没睡好,这么一折腾,整个人都萎靡下来,哈欠连天。
他哈欠打到一半,一道娇柔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小姜弟弟,注意形象。现场有媒体,不要被拍到。”
一听到这个声音,姜乐忱立刻转过身:“颜老师。”
颜嫣和她的经纪人款款走来,开机后的第一场戏是她和男主的,所以她提前画了全妆、换了衣服。戏装做得很精致,半透明的粉紫色,在阳光下反射出不同的光芒,衣袂飘飘,仙气十足,只是移动起来不大方便,需要两个助理帮她提着裙摆,还有另外一个助理帮她打伞。
她就像是一拖多的透明大水母,带着一群水母宝宝游了过来。
昨日她和小姜一见如故,饭桌上没聊尽兴,趁着开机前继续话家常。
顾禹哲警惕地问:“你来做什么?”
颜嫣:“你是护崽的母鸡吗,我是来找小姜弟弟聊天的,又不是来吃他的。”
顾禹哲戳破她:“有什么天可聊?你不去找男主角炒cp,跑来男配角这里闲转。”
“炒个屁cp。”颜嫣提着裙摆,满脸不痛快,“去年签这个合同就是看上男主角脸好,哪想到男人保质期这么短,近距离一看满脸都是科技与狠活,也不知道入组之前打了多少玻尿酸,还没消肿呢,定妆照拍的像动物免疫许可证,注水猪都没他水分含量高。”
她旁边的经纪人嗓子都快咳劈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