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需要任何怜悯。”任西洲的双眸相当黑沉深邃,就如同深不见底的渊潭,“尤其是你的心疼,这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江川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眨巴了两下眼睛,“我……”
“这个世界上除了吃软饭的,没有一个男人希望被自己的心上人怜悯。 ”任西洲在这时轻轻撩拨了一下他的鬓发,将这一缕发丝掖到了耳后。
他就这么看着江川精致而又秀丽的眉眼,轻声说道,“我想要被爱,但我更希望自己能够堂堂正正配得起这份爱。”
任西洲在这时俯身亲吻了一下江川的额头,就如同呢喃一般低语着,“我会拼尽全力追上你,在这之前你尽管向前走……”
这句话实在是太有分量了,让江川感觉任西洲整个人都变了。
曾经缭绕在他英俊外表那层吊儿郎当的戏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极致的专注与认真,对眼前的每一件事都慎重其事。
就好像……从少年彻底蜕变成为了男人。
让江川这颗原本紧张沸腾的心彻底安定下来,他不需要再担心自己在虚无缥缈当中,手掌抓不住吉光片羽的爱情,因为……
月亮正在奔我而来。
而就这么不知不觉,这个学期竟然就已经到了尾声,顾青仍然没有出院,而贝幼珊的家长早已给她办理转学,一班还是这么吵吵闹闹,只不过大家都已经如同幼鸟换毛一般穿上了冬季校服。
在期末考试结束,教室内学生们吵吵嚷嚷收拾书包的时候,江川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任西洲,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想说。
任西洲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在桌子下面捏了捏他的手掌让他放心,“这次考试能进前二百。”
“马上是寒假。”江川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太开心,“虽然只有一个月,但也足足四周。”
他们两个要整整三十天都见不到彼此了。
但任西洲回答得很果决,“我去看你。”
然而江川却低垂下眉眼,显然不太开心,“过年的话……我要回北方的J市,跟我父亲那边的亲戚过年。”
任西洲低头思索一阵,“不算太远,坐高铁的话四个小时就到了,我仍然可以……”
话是这么说,但是江川却不希望他来,毕竟赶上春运的话高铁票价奇贵无比,甚至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算了。”他收拾好书包站起身,“你别来了,反正只有一个月。”
他就差把不开心写在脸上,这让任西洲有些惴惴不安,连忙拎上书包跟在他背后,几度尝试着想要说话,“江川,我……”
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究竟是说自己有钱不用担心,还是自己同样想要见他?
江川心里其实挺委屈的,毕竟是第一次谈恋爱,自然是想要被无微不至的宠爱,但还没往前走出几步,他就猛然怔愣在原地。
任西洲都还没跟自己表白呢,自己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
后悔在这一瞬漫上心头,他下意识回头去找任西洲在哪里,但是正值放学时刻人海匆忙,他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发现熟悉的踪影。
而就在这时,他背后传来一声呼喊,“小川€€€€”
贺商依靠着驾驶位的车门,在校门外微笑着朝他遥遥招手,而迈巴赫的车窗在这时降下,露出江天那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弟弟说道,“上车,爸让我接你回家过年。”
冷汗在这时浸透了江川的后背,他几乎是惶恐不安地向后倒退一步。
江暨竟然让大哥亲自来接自己回家€€€€该不会是要秋后问斩了吧?
第六十三章 快亲上去啊!
江川几乎是忐忑不安地坐在后座,看着自己几乎交缠在一起的双脚,再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江天,陷入尴尬而又难言的沉默当中,“……”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长时间,他终于积攒起勇气,尝试着开口,“大……大哥……”
江天这时才放下手中文件,低头看他一眼。
“爸他……”江川不敢跟他对视,只能不安揉捏着手指,几乎是冷汗涔涔,“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关于……我的学习、我的……”
“说了。”江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要你断绝父子关系从此滚出江家。”
江川猛然一惊,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啊?”
“吓你的。”江天继续低下头看面前的文件,“爸没工夫说。”
冷汗后知后觉地从毛孔当中疯狂涌出,江川就如同僵硬雕塑一样坐在座位上,尴尬至极地朝他笑笑,“哈哈……是、是么……”
“爸从那天起就没回家过。”江天仍然没有抬头,在此时淡淡道,“我跟他没有你想象当中那么亲密。”
江川直到这个时候才依稀从江天身上找到一点哥哥的感觉,他磨磨蹭蹭地凑上前去,“大哥……你也会害怕爸么?”
沉默片刻后,江天转过头来轻轻瞥他一眼,眸光相当冰冷,吓得江川一个激灵。
而这时迈巴赫正好停下,贺商打开车门并对着车内二人说道,“好了大老板小老板,机场送到了。”
“辛苦。”江天在这时下车,并把文件拍在了贺商胸口,“这里面的资料整理好,晚上九点前交给我。”
贺商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你说好给我放假的……”
江天只是低头淡淡看一眼手表,“从现在到晚上九点还有三小时时间。”
贺商自知逃不开资本主义的剥削,只能重重叹息,然后打开了后备箱将里面准备好的行李箱拿出来将它们交给了江川。
“我去给某人干活,就不送你们进去了。”他蹲下身来捏了捏江川的脸蛋,微微笑着,“在这里提前祝小老板春节快乐。”
然后他轻轻瞥了一眼在一旁抄兜抽烟的江天,冷哼一声,“大老板随意。”
迈巴赫就这么在眼前消失,而江川身上背着个书包,手中扶着俩行李箱还没有回过神来,“……”
江天抽完烟后,走回来从他手中拿走了一个行李箱,率先朝着登记大厅走去,“走吧。”
江川屁颠屁颠跟上他的脚步,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要带我去哪啊?”
“把你送回姥爷家。”江天淡淡看他一眼,“今年你去姥爷家过年。”
“啊?”江川吃了一惊,“不回J市了么,那爸那边……”
江天却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打算,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别问那么多。”
其实江川也有很多年没见过自己姥爷了,自打他出生母亲去世之后,他们家基本就没有再跟姥爷来往过,逢年过节也仅仅只是去J市那边。
自从唯一的女儿去世以后,姥爷便至今独居,想也知道生活该有多么寂寞,明明是含饴弄孙的年级,膝下却始终无人承欢。
所以江川打心眼里想要多陪陪自己姥爷。
飞机降落以后,机场外面早已经有车在等候,江天带着江川一起上车,然后就忙着处理手头公务,一直在开视频会议,而江川则独自看向窗外连绵大山,心想这里可跟他们居住的海城真不一样。
姥爷是个植物学家,居住在植被丰富的边陲小镇,这边的十万大山与崇山峻岭,是江川此生从未见到过的壮美风景。
足足十二小时的车程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姥爷的居所,一栋三层高的红色小楼外面。
咚咚几声敲门后,过了好长时间里面才想起迟迟的脚步声,一道苍老而又沙哑的嗓音响起,“谁啊?”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江川就如同欢快小狗一样扑上前去,“姥爷!”
姥爷整个人都怔愣住,连忙伸手将他抱住,“你是……”
但是下一秒钟,他就看见站在身后的江天,瞳孔猛然睁大,“小天?”
姥爷再次低头看向自己怀中,声音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你是……小川?都长这么大了?”
“姥爷。”江天眼里出现一丝温情,他将准备好的礼品拎进屋,“今年小川留在你这里过年。”
这种从天而降的喜事,姥爷哪有不答应的,连连说好,同时有些惴惴不安地跟在江天身后,小心询问,“那小天你……”
“我还有事。”江天这么回答他,“小北他现在很忙,我会让他给你打电话。”
“好好好。”姥爷连连点头,但心中却不免有些失望,但一想小外孙会留在身边,有总比没有强,连忙又起身去找江川,“小川啊……”
江川已经在阁楼上打滚了,他实在是太喜欢姥爷这栋三层小楼,里里外外都布满了各种植物,看上去温馨而又舒适简直就如同童话一般。
姥爷颤颤巍巍地走上阁楼,站在门口询问他,“你想吃点什么?姥爷出去买菜,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
“我跟你一起去!”江川一个打滚便从床上起来,正想着跟姥爷一起出门,然而这时兜里的电话却响起来。
他一接听,那边便传来熟悉的嗓音,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十分嘈杂。
任西洲扯着嗓子喊他,“江川,你家在哪呢?”
“啊?”江川猛然一愣,他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姥爷,连忙用手捂住话筒,小声说道,“我……我现在在我姥爷家……”
任西洲显然没有料到,他继续问道,“那你姥爷家在哪?”
“H省边境。”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下来,“……”
过了好半天,江川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甚至头皮都炸得发麻,嗓门高到几乎能把房顶捅穿,“你该不会€€€€”
“嗯。”任西洲的声音在这时显得平静无比,“我在J市火车站。”
当他们的电话挂断那一刻,江川什么都顾不上,直接跳起来穿上鞋就往外跑,“姥爷!今晚不用带我饭了!我要出门一趟!”
听见噔噔噔的下楼声,姥爷从厨房当中探出身来,“啊?小川你要去哪里?”
“去接我同学!”江川冲到门口穿鞋,心想着这真是太疯狂了,人生从没有过这么着急忙慌的时候,“他来看我了!”
姥爷围着围裙从厨房当中追出来,手中甚至还拿着汤勺,他愣了愣才说,“最近的火车站离这里差不多六十公里,你想走着去么?”
门口的江川这时才停滞下来,怔愣着张了张嘴,“……不能打车么?”
“我的好外孙。”姥爷看着他都无奈了,“这边手机支付都还没有普及呢。”
说着他把身上的围裙一摘,也匆匆忙忙穿上外套,并拿起一串要是挂在腰带上跟着他一起出门,“走,姥爷开车送你去。”
坐在那辆年龄不知几何、一路颤颤巍巍的皮卡中,江川沉默了好久才看向自己身旁开车的老人,“姥爷……你驾照都要过期了吧?”
“放屁。”姥爷也是很有脾气的人,他相当骄傲道,“沙漠雨林我都开过,这点小道算什么?”
“那被交警拦下来怎么办?”
“……还有一年过期。”
江川不敢再说话扰乱姥爷的注意力,只能沉默地往衣领当中缩了缩,因为这辆皮卡车实在是四面漏风,“……”
等到了火车站已经天都黑了。
姥爷坚持要陪江川一起进火车站,江川也不放心他一个老人自己待在外面,祖孙俩就跟两个石墩子似的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里。
江川也是生平第一次见识到火车站内部是什么样子,甚至与大城市不一样,边陲小镇的火车站别有一番人间烟火,不仅仅是人,牛马羊这样的牲口都能够带上货车。
刚刚一个中年人赶着一群羊从他面前经过,还有大胆的小羊羔用稚嫩的羊角顶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