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赢双却道:“学弟一直都很好呀,等开学了我们还要一起上图书馆。”
怎么连你也被收买了!
刑云好急!
难道这屋子只有我一个人有警觉心?
那小子叫的不是“哥”,不是“大哥”“白哥”“谦易哥”,是“哥哥”两个字啊!
刑云身边确实有互称“哥哥”“弟弟”的,但那两个人是一对,连女儿都上小学的那种一对!
倒不是说他看不上骆凡,只是他们还没完全弄明白骆凡到底是什么来历,甚至连骆凡长成什么样子都还云里雾里的,这小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他们,真没事?
就白谦易这阵子的运气,哪天他哭着回来说骆凡是变态杀人魔都不无可能。
刑云感觉自己任重道远,他必须好好盯着这小子。
这小子迟早露出马脚!
*
刑云如此想着,便多了一分心眼。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才想着骆凡会露出马脚,才没几天,骆凡便被他逮个正着。
“你在做什么?”
这天刑云提前了一些时间下班,准备来个突击。没想到他一回家,就见骆凡独自站在客厅角落,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学长。”骆凡见他回来,忙打了招呼。
骆凡待的角落正好墙面上有几个破洞,刑云见地上铺了塑料膜,报纸上摆了几个小桶,一旁另有刮板、抹刀等工具,登时明白骆凡的用意——他想把墙补了。
刑云冷声质问:“谁让你弄的?”
竟然不先过问一家之主,便自作主张动家里装修?
你老几?
骆凡无辜道:“是双双学长让我弄的,行吗?”
刑云一下气焰全无:“哦,行。”
一家之主的主人让弄的,当然行。
墙上这些洞颇有历史,早在刑云认识薛赢双之前便已存在。
但这些洞其实不是装修的瑕疵,而是刑云自己砸出来的。那时他脾气差,火气一上来,手里有什么就往墙上砸,久而久之这面墙硬是被他砸出了几个坑。
一套豪宅存在一面破墙确实不伦不类,刑云不是没想找人处理。然而一下忙这一下忙那,这事便也一直耽搁着。
“你会补墙?”刑云打量骆凡,明显不信任现在的大学生。
骆凡微一点头:“补过很多次,学长放心。”
刑云原以为骆凡只会用点补墙膏抹抹,却没想到他竟是要自己调配水泥砂浆。
真的假的,演的吧……
“双双学长说洞是狗狗弄的,”骆凡突然问道,“你们养狗狗吗?”
“哦,嗯……对,有狗,怎么,不行吗?”刑云顾左右而言他,“你行不行啊,刚动完刀的人。我来吧,你告诉我比例。”
“这洞不大,水泥只需要一点,我来就行了……啊,谢谢。”骆凡见刑云执意要接手,也只能道谢。
骆凡确认了水的比例,请刑云搅拌,又道:“前两天哥哥载我回医院拆线,医生说复原得很好,这都要多亏学长们。尤其是双双学长,要没有他的营养餐,我肯定得多花不少时间康复。”
若是骆凡说“尤其刑云学长如何如何”,刑云只会觉得马屁。然而在刑云面前,骆凡特别夸的仍是薛赢双,这简直正中刑云下怀。
“他就是会照顾人。”刑云的脸上虽仍不带什么表情,语气却平和不少,“他们人呢?”
“他们帮忙把材料搬进来,又出门去了。”骆凡不好意思道,“所以我也没做什么,东西都是他们搬的。”
骆凡趁着刑云拌水泥时,又把墙面的裂缝再次刮除、清理。刑云见他动作老练,当下明白这小子不是演的,是真正干过活的人。
骆凡正要开始补墙时,白谦易和薛赢双也回家了。
白谦易一见骆凡和刑云独处,原本还担心两人尴尬,却意外发现两人相安无事。正好他们也不急于其他事情,三人便干脆坐在沙发上围观骆凡干活。
只见骆凡一手持油灰刀,一手持刮板,舀起水泥开始填补墙上的凹陷。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下动作都恰BaN好到位,犹如一个胸有成竹的画家,以油灰刀和刮板为画笔,水泥为颜料,行云流水地创作着。
薛赢双:“前两天学弟才问我这墙呢,我还以为至少也得等到开学,没想到效率这么高,今天就动工了。”
白谦易:“我弟就是这么行动派,本来还没拆线他就想动工了,我拦着他才勉强多歇两天,简直是闲不下来。”
白谦易话说得嫌弃,但语气里满是自豪。
过去骆凡穿衣服不讲究,那么高的个子,硬是能穿出五五分的效果。然而今天他系着一条围裙,身上穿着刑云给的家居服,那家居服版型好,又合身,白谦易总算发现骆凡的身材比例极佳,从背后看去,那双腿简直惊人地长。
尤其他的动作太过干净俐落,明明只是抹墙,却抹出了几分潇洒来。
那是我弟,大家看清楚了!白谦易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薛赢双:“待会要刮腻子吗?”
骆凡答道:“等水泥干了才能刮腻子,刮腻子前也还得再打磨墙面。不过这些洞都不大,天气也好,应该这两天就能干,注意通风就好。”
薛赢双赞许道:“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白谦易也好奇:“你们工地也干这个活?我还以为你在工地负责搬砖。”
骆凡回道:“大学前的暑假做过装修工作,现在那公司缺人手时,也偶尔会去打下手。”
“要是我当初也和你一样就好了,那时我想到挣钱只想到进厂当厂弟,干几百年工资也就那回事。”薛赢双叹道,“你不一样,你做的是技术活,学会了就是一门手艺,大家抢着要。果然学霸就是聪明,懂得怎么选择。”
薛赢双高一时因父母欠债而不得已退学,连高中学历都没有,最后只能一边在工厂工作,一边参加自考,非常刻苦。
先前骆凡听白谦易约略提过此事,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朝薛赢双道:“每个人的境遇不同,当下能选择的路也不同,有时候不是不会选择,而是没得选择,你当时肯定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薛赢双一征,继而感谢地朝他笑了笑。
刑云也没想到骆凡会这么说,听完敌意又瞬间减了一百点。他问骆凡:“你说你装修在哪家公司学的?”
骆凡报上公司名,刑云又问骆凡暑假时的实习公司,听完微一挑眉,若有所思地“哦”了声。
骆凡手脚利落,没一会角落的墙已被他补得平平整整,可以收工了。
薛赢双见状,起身道:“那我先去做饭,大家等会吃饭。”
客厅里的众人作鸟兽散,薛赢双往厨房去了,刑云原本想帮忙骆凡收拾,但见白谦易早他一步上前去,便转向厨房。
今天骆凡的表现尚可,刑云对他的提防减去不少,好感也上升到-9899的历史新高。
然而正当他要离开客厅之际,就听角落两人的对话传来。
白谦易:“你放着,我来收。”
骆凡:“哥哥今天开车很累了,我来就好。”
刑云:“???”
不就开车出去买点材料买点菜吗?说得白谦易不眠不休开了八小时长途货车似的。
骆凡又道:“哥哥,你能帮我解围裙吗?我手勾不到。”
刑云震惊回头。
手,勾不到身后的结?
他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
等等,白谦易那副心疼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刑云的提防再次拉到满点。
*
数日后,客厅角落的水泥干了,腻子刮好了,就连漆也重新上过了。墙面平整如昔,看不出它曾遭受多少摧残。
同样随着时间变化的,还有骆凡的伤。
当初开刀时白谦易坚持必须选择价格较高的微创手术,因此骆凡的腹部没有长长的切口,只留下三个小孔。他又恢复得好,因此除了近肚脐的一处,其他两处的痕迹已经平淡不少。
眼看伤养得差不多,又即将开学,骆凡虽不想与哥哥分离,但也不敢再打扰,搬回学校去了。
骆凡一走,屋子又安静了下来。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话也不怎么多的骆凡,明明身边还有薛赢双和刑云的陪伴,但热闹过后的寂寥感令白谦易非常难受。
得的越多,他越不肯失去。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刑云和薛赢双出门上班后,偌大的屋子里又只剩白谦易一人。
窗外蓝天白云,阳光普照。
白谦易躺在窗台下的大片阴影里,目光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
时间挪移,阳光悄悄爬上他的脚尖、踝,又占据了他的腿。
好热……好想有人替他翻个身,白谦易不适地蹙眉。
可惜屋子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任何人能帮他,而他更不愿挪动,只能犹如一个自杀的吸血鬼般,痛苦地晒着太阳。
直到一道光在他眼前闪了一下,他才反射地别过头,又干脆坐了起来。
那道光在地上落下一抹彩虹似七彩的光,他再躺下,那道彩虹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挪了挪,最后决定让彩虹停在他的心间。
这是放在窗台上的碎玻璃折射出的光。
那日他带了碎玻璃回家,用的是骆凡用报纸给他折的纸袋子。前些日子骆凡在时,又用剩余的水泥给他做了一个小盆盛那些玻璃。
小盆似船形,盆浅,碎玻璃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尖。浅灰的水泥装着一盆碎玻璃,没阳光时质朴而黯淡,然而光线一照,尤其是放在阳光下时,流光四溢,那浅浅的灰色小盆成了载着钻石的船,确实可爱,白谦易非常喜欢。
可惜没人能懂。
除了骆凡。
再热闹的宴席都有结束之时,觥筹交错不过人生幻影,孤单寂寥方为真实,白谦易又一次明白了。
*
“白老师是不是有些难受?”晚饭时,薛赢双注意到白谦易的话少了许多,“家里确实冷清了不少。”
白谦易先是摇头,再是点头,坦白道:“不喜欢这种落差感。”
刑云倒是气定神闲,喝了一口汤,悠悠道:“有空就多找他来家里玩,反正就像以前说的,这里是你家,你要把他当那啥……‘弟弟’,那这也是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