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你哥。”外卖小哥把果茶交给骆凡,又道,“你哥说,天气热,请大家喝果茶。备注是这么写的。”
骆凡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他拎着那沉沉的两大袋果茶,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无助地望着四周,却找不到那个令他安定的身影。
所幸大家都听到了外卖小哥的话,只稍一矜持,便一哄而上。导演笑道:“你哥怎么这么好?哇,这么大杯,谢啦!”
道谢声此起彼落,很快袋子里只剩下两杯。
骆凡四处张望,不晓得是谁还没有拿。这时又听一人喊道:“王七,你是不是还没拿?”
那人替王七拿了,还塞到王七手里。王七顿时脸上又红又白,又是难堪,又是庆幸自己还没说出要请大家喝那一杯只要五六元的奶茶……
只剩下最后一杯,是骆凡的。
骆凡捧着那杯果茶,耳畔边仍回响着方才大家左一声右一声的“谢谢你哥”“骆凡你哥真好”。他掩饰地低下头,嘴角却已压不下地勾了起来,露出深深的两个小梨涡。
大家也说白谦易是他哥哥。
被如此偏爱,他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恨不得现在就回到白谦易身边。
骆凡喝了一口果茶。
平时他不喝冷饮,一来没闲钱,二来没兴趣。一直到这冰凉清爽的果茶入喉时,他才忽然明白了。
€€€€真甜,难怪大家都爱喝。
他想哥哥了。
*
那天晚上,正当白谦易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时,门铃响了。
开门,果然大个子油漆狗又来了。
“哥哥!”
白谦易慢腾腾地起身开门,开门时骆凡在外头急得都要挠门了。
骆凡看他一脸自在,又是高兴终于见到他,又是委屈:“你都不回我消息!”
白谦易云淡风轻:“看书呢,没看见。怎么了?”
“你中午什么时候来的?”骆凡围在他身边转,“我怎么都没有看见你?”
“不告诉你。”白谦易又坐回单人沙发上,闲适地打开杂志。
骆凡没等到答案,可怜兮兮地在他旁边转。白谦易心想这要是真狗,可能都要扑上来了。
骆凡那样子又好玩又可怜,白谦易总算不逗他了:“就你们那男主角一幕戏都过不了,逼着大家念台词时去的。”
骆凡瞬间僵硬,转不动了,只小心地问:“那哥哥你……看到、看到……”
白谦易干脆点头:“对,看到你表现了。”
骆凡倒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差点撞倒一旁的茶几,忙又手忙脚乱地扶好茶几。白谦易阖上杂志,抬头笑道:“我弟怎么这么厉害?和你比起来,那叫王七的台词简直雷死人。”
“我……”
“害羞什么,你做得很好。”白谦易没看骆凡的脸,但他能猜到骆凡脸红了,“要是换你去演,肯定比他好。”
“我不行的,我太丑了……”
“丑不丑都是主观的,而且演员光好看有什么用,有演技才重要。”白谦易道,“我弟那些电影不是白看的,影评也不是白写的,实力不比他差。”
“你不要一直夸我。”骆凡低着头,脚尖在地毯的流苏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又是开心,又是害羞。
“不夸你,你怎么知道自己好?”白谦易又笑,“来,快和我说说,当初你是怎么设计台词的。”
两人挪到了长沙发去,白谦易满怀期待地等着骆凡,骆凡却不好意思开口。白谦易再三鼓励,威逼利诱,骆凡好不容易终于开口。
“女主其实不是男主的初恋,她单恋了男主好几年,只是借这个机会假装自己是男主的初恋。她为了保护自己的谎言,肯定要不停强调男主失忆,并且加深男主的罪恶感。”骆凡仔细分析道,“男主不是性格强硬的人,容易愧疚,更不可能太理直气壮。
“但他也不是个完全软弱的人,他失去整整三年的回忆,除了恋爱,还有很多事情令他疑惑。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女主却没有体谅,而是不停逼他,不停质问他。他当然不只是愧疚,还会痛苦,甚至是愤怒……当然这种情绪不能只靠吼,又不是发癫。”
白谦易第一次从骆凡嘴中听到“发癫”这个词,忍不住笑。
骆凡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当即停住。他见白谦易笑得很温柔,又低下头,羞赧道:“这么狗血的失忆剧情,哥哥可能不爱看。”
“不会呀,”白谦易道,“我也失忆过。”
“什么?”骆凡一下抬起头。
“挺狗血的是不是?”白谦易一派轻松地笑笑,“其实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就是出了车祸,头撞了一下,撞成轻微脑震荡。醒来完全记不得车祸的过程了,前几天的事情也记不太清了。”
“怎么会车祸?”骆凡紧张道。
“考试前溜回国玩,赶回学校期末考,结果雪下太大了,自己开车撞树了……当然这些是后来我推测的,毕竟我也记不得来龙去脉了,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样吧。那次我差点挂科,前几天复习的全忘了,考到差点哭出来。”
白谦易现在回想起来想笑,但那一次确实非常凄惨。
考试非常重要,不能延期,可他睁眼人已经躺在医院,就连车也撞坏了。繁重的考试,虚弱的身体,还有飞速见底的存款,各种问题令他焦头烂额。那时他为了收拾那些烂摊子,往后的一个月都是咬牙度过的,还差点惊动父母。
不过苦归苦,如今想起来,却也认为是个有趣的经历。
最好笑的是,他千里迢迢回国玩了一趟,结果关于旅游的回忆只剩下他被刑云囚禁在小黑屋里打包快递,其他都记不得了。
“一定撞得很疼……”骆凡心疼死了,他伸出手想安慰白谦易,却又没有勇气碰,半路又停下了。
“哎,你难过什么!”白谦易抓住他的手揉了揉,“都能去考试了,不是什么大事,最后我还是门门拿A。你快告诉我,后来那一幕男主补拍了吗?”
“我……”骆凡的耳尖瞬间红了,悄悄把手收回来,“后来、后来……反正他就演吧,我也不晓得。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得好也是应该的。”
白谦易却不以为然:“还没你演得好,真想看你演。”
“我……”骆凡悄悄攒紧了手指,但最后只是道,“最后大家光顾着喝果茶了,果茶很好喝,哥,你太破费了……”
“小事。”
“王七学长会不会生气?他才刚说要请奶茶,立刻就被打脸了……”
“怕什么,是他冒犯人在先,想用一杯奶茶就堵人嘴?笑话。他敢这么做,就要做好会被打脸的心理准备。”
白谦易没说的是,其实真想用一杯果茶就堵人嘴的是他。
真正打脸王七的人不是他,而是骆凡。骆凡太耿直、太单纯了,让念台词就真念,还念得特好,这打脸来得过于直接。
爽是爽,但白谦易不晓得这学长在剧组里是什么地位。他怕骆凡被迁怒,登时决定买冷饮来。
反正学长得罪就得罪了,其他人的好感若是拿下,他也不怕骆凡被欺负了。
当然,这些白谦易不想和骆凡说。
他是当哥哥的,他就是想宠着骆凡,想当骆凡的后盾,让骆凡永远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有后顾之忧。
“他们还没拍完吧,”白谦易问,“你还会去帮忙?”
“应该不会了,我就是临时去帮忙的。”骆凡道。
这次的活原本是骆凡室友的,但室友临时有事,而骆凡以前也帮过几次,遂又找骆凡去顶他。
听到只是临时工,白谦易放心不少。
*
时间晚了,第二天一早还有课,骆凡回学校去了。
白谦易家离骆凡宿舍其实不远,骆凡骑自行车不到十分钟,便又回到了宿舍。
骆凡上楼,还没进寝室,就听里头闹哄哄的。
寝室门没关,几个人站在门口和里头的人讲话,骆凡默默绕过他们进寝室,就见剧组的那些学生们都挤在里头喝酒嬉闹。
那个临时找他去打工的室友许家全已经回来了,朝他打招呼:“骆凡!”
骆凡点了头,没吭声。
人太多了,有人站着,有人坐在地上,一个女生坐在骆凡的椅子上刷手机,骆凡淡淡看了她一眼,她起身换了位置,改坐到骆凡的床边。骆凡不发一语坐到书桌前,打开书本,又拿出耳机准备戴上。
这时许家全上前来,伸手就要搭骆凡的肩,骆凡避开。许家全道:“剧组他们订不到房了,学妹来我们这住一晚,行不行?他们睡老五的床位。”
剧组的人不全是A大的,拍片的人交友广阔,部分剧组人员是外校生,例如演女主角的就是另一个大学的。
拍戏时为了方便,这些人全都住在A大附近。但学生经济条件不好,付不起开房钱的屡屡皆是,正巧A大管理宽松,是以住在别人寝室的情况屡见不鲜。
“随便。”骆凡头也不抬,戴上耳机。
“太好了,那大家都同意了!”许家全说完,那个坐在骆凡床上的女生欢呼。
整个寝室热闹得犹如过年,有美女来寝室,那两个打游戏的室友也不打游戏了,努力找话题和美女闲扯。
“还有一个要住朋友家,结果临时住不了的,他也想来,行吗?”许家全又问大家,所有人都同意,骆凡眼睛盯着书,不甚在意地点头。
晚上十一点,气氛越发热烈。有人又去买了酒来,满屋子酒味。
在玩闹的众人之中,骆凡静静坐在桌前。他的耳机播着白谦易为他亲口录制的英文诗歌朗诵,白谦易温柔而轻快的语调在他耳边响起,令他犹如身处那些哥哥陪着他学习的宁静午后。
没有人瞧见的角度,骆凡悄悄勾起了唇。
他已经复习完今天的专业课内容,也完成考研复习进度了,遂又拿出白谦易给他的英语教材。
十一点半,骆凡到阳台,将一室吵闹隔绝在身后。他录了今天的英语口语练习,发送给白谦易,接着捧着手机满怀期待地等待。
十分钟后,白谦易回复他。
黑暗里,捧着手机的骆凡笑了起来,屏幕的光照亮他翘起的嘴角,还露出脸颊两侧小小的梨涡。
他听完白谦易回传的音频,保存,又回复。
骆凡:【谢谢哥哥,一会就改。】
白谦易:【快睡觉,明天再改,明天早上不是还要上课吗?】
骆凡看着屏幕,轻咬着唇,略加思索,最后输入,发送。
骆凡:【可是我睡不着。】
骆凡:【〔大哭〕〔大哭〕〔大哭〕】
白谦易:【怎么了?】
骆凡:【寝室里面有女孩子留宿〔委屈〕】
白谦易:【???】
白谦易:【怎么回事?宿管不管吗?】
骆凡:【剧组的女孩没地方过夜,就来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