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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谦易回到家时是十点,他轻声打开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更没有惊动骆凡。
客厅里黑着,唯有厨房门口发出一道昏黄的暖光。
白谦易轻声走向厨房,厨房传来节奏缓慢的蓝调音乐。他站在厨房门口,就见骆凡正低头,边切着菜,边轻声哼着歌。
“你想煮什么?”白谦易问。
骆凡被吓得一抖,差点一刀切在手上。他回过头来,一双丹凤眼大大地睁着:“哥,你别吓我!”
白谦易轻声一笑,走近了。
骆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出声?”
白谦易:“刚刚。”
骆凡看他表情平淡,登时眉头微蹙:“哥哥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白谦易抿着唇摇头:“没什么。你切苦瓜做什么?”
骆凡见他不答,虽是担心,却也不再问,只回答道:“蒋勋在《品味四讲》里写过一种腌渍苦瓜的做法,我想做给你尝尝,看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好吃。”
“怎么做?”
“很简单,先洗苦瓜,接着切开,掏出瓤……蒋勋说瓜瓤的触觉很有趣,哥你摸摸看。”骆凡拉过白谦易的手,带着他去摸瓜瓤。
那瓜瓤柔软而带有韧性,摸起来倒还真有几分趣味。白谦易转头看向骆凡,忍不住点头,终于笑了起来。
“对吧?”
“软软的。”
“掏干净后,接着把苦瓜切成薄片,我大概切成这么薄。”骆凡拿起一块薄得几乎透明的苦瓜,放到白谦易手上,白谦易惊叹于那苦瓜的薄。
“你怎么切的?”
骆凡笑笑不答,只切完剩下的苦瓜,继续道:“接下来用醋、水、冰糖和话梅来煮腌汁,最后还要放上嫩姜。我刚才已经煮好腌汁了,哥尝尝看味道。”
骆凡用小勺舀起一点,轻送到白谦易嘴边。
白谦易一尝,那清澈的淡褐色汤汁满是清新酸甜,与方才汉堡的油腻天差地别。
“如何?”
“刚刚好。”
白谦易哭了起来。
骆凡望着他,抬手替他擦泪,又伸手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刚好就好。”
“我们一起把腌进去,放进冰箱,等到明天,苦瓜除了苦,还会有话梅的酸甜,冰糖的甜味,以及醋的酸味。”
于是白谦易还是只能哭。
作者有话要说:
“这道腌渍苦瓜有非常好吃的话梅的酸甜、冰糖的甜味、醋的酸味,混合成非常奇特的滋味,它爽口、清淡到惊人的地步。”
最后一句骆凡化用自蒋勋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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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那晚白谦易哭了个痛快, 放松不少。
但他知道问题仍摆在那,他必须做出决定:答应或拒绝董屹。
他原想把这事告诉骆凡,然而他实在没有勇气向别人剖析自己的懦弱, 最终还是只能憋着。
一连数日,白谦易郁郁寡欢, 骆凡千方百计想逗他,但收效甚微。
这种时候, 骆凡格外恨自己。要是他有能力, 要是他是哥哥名正言顺的男友,那么他就能替哥哥分担更多忧虑了。
说到底, 错在他。
转眼间, 已是平安夜。
国外的公司已经开始放假了,国内律所的工作却仍旧照常进行, 一大早白谦易就上班去了。
骆凡今天没有安排工作, 学校放学后他早早回家, 着手为节日做准备。
虽说白谦易没有放假, 但骆凡仍热衷营造节日气氛, 想以此为白谦易转换心情。
他打算在家里和露台上挂满彩灯, 再自己做一棵应景的小圣诞树。
白谦易喜欢能动手DIY的小活动,因此他还要准备做姜饼的材料, 待白谦易空了, 两人一起做姜饼屋。
一想到白谦易或许会喜欢,骆凡便动力十足。
今晚若气氛合适, 他还想告诉白谦易一个他憋了许久的好消息。
要准备的东西确实不少,骆凡不敢浪费时间, 一回到家便开始工作。
然而, 才到晚上六点二十, 白谦易毫无预警地出现了。
“哥,你怎么这么早回来?”骆凡一惊,忙把做到一半的圣诞花圈藏起,“你下班了?要吃晚饭吗?”
“下班了。”白谦易朝他一笑,脸上带有倦意,“待会我和董屹有约,就不回来吃晚饭了,你先吃吧。”
董屹?
怎么又是董屹?
骆凡一下站了起来,寸步不离地跟在白谦易后头:“董大哥怎么老是约你?”
白谦易无奈笑笑:“他哪有总是约我,我们都dating多久了,才见了几次面。”
“平安夜一定到处都是人。”骆凡跟着白谦易上楼,“你们要吃什么?”
“西餐吧。”白谦易进房间,准备换身衣服。
骆凡表面若无其事,心里的油漆狗已经醋意涛天,开始拆家。
他用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地毯,想着要不再故计重施,跟去一次吧……
“对了,今天就不约你一起去了。”白谦易扣着衬衫纽扣,同时看着镜子里骆凡的倒影,“今天董屹要我给他答案,这种场合还是我和他两个人合适。”
“什么答案?”骆凡脚下动作一滞。
“和不和他交往的答案。”白谦易将纽扣一路扣到最高一颗,侧过头,检查自己的仪容。
“那你……”骆凡声音微颤,“你的答案是?”
“不知道。”白谦易转过身,朝骆凡无奈一笑,“到时候再说吧,看看到时候的心情。”
白谦易没有开玩笑,他确实到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一直梦想过着优渥的少奶奶生活,而董屹有能力给他,也乐意给他。
然而,在认识董屹之前,白谦易认为爱情不是成为少奶奶的首要考量。只要有人愿意给予,他便接受,爱或不爱都是其次。
直到董屹出现,白谦易才发现爱是不可或缺的。
他至今都只把董屹当成一个朋友,没有半点心动的迹象,更不晓得自己是否有朝一日能爱上董屹。
董屹真心喜欢着他,他若不能回报同样的情感,他怎么对得起董屹?
但工作实在令他倦了,此时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前头,难道他就不能心一横,直接答应董屹的追求吗?
说不定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往后哪里还有这样一个有钱又单纯的好人愿意看上他?
他停在红绿灯前,他必须在绿灯亮起之前决定究竟要转弯,或是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他无所适从,决定把答案交给上天。
白谦易无所谓地道:“甜点要是合胃口就同意,要是不合胃口,那就和他说声抱歉。”
“不行这样啊哥哥……”骆凡一下急了,“他怎么能这么快就要答案?他在逼你!”
“已经拖很久了,他没有义务一直等我。”白谦易道。
“他既然喜欢你,怎么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骆凡急道,“我以为他是有耐心的人,不知道他竟然这么没耐心……哥哥,我不是想说董大哥坏话,但他完全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
白谦易沉默,片刻后才道:“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今晚我会给出一个答案。我休息一下,六点五十出发。”
怎么办怎么办?
哥哥要是答应了怎么办?
骆凡心急如焚,却什么也不能做。
白谦易下楼,坐在窗台边的躺椅上闭目养神。骆凡想再说董屹几句坏话,但又怕做得过头,白谦易嫌他烦。
到底该怎么办?
骆凡回到餐桌前坐下,被他压在书本底下的圣诞花圈还没完成,藤圈上的松叶只缠了一半。
骆凡的视线落在一旁的花剪上,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眼神迷惘而焦虑,几乎没有犹豫,直朝那把尖锐的花剪伸出手。
“啊!”
白谦易被骆凡的痛呼声给唤醒,他猛地回头,就见骆凡按着自己的右手,手上鲜血淋漓。
“怎么了?”白谦易连忙上前。
餐桌上一片凌乱,花剪那锐利的刀尖沾满了血,就连散落的花材上也血迹斑斑,看得白谦易触目惊心。
骆凡的右手掌上全是血,白谦易几乎无法分辨他是哪里受了伤。
“剪到手指……”骆凡脸色苍白,“哥哥,好疼……”
“用力压好,乖,不要怕,哥哥在这!”白谦易也吓了一跳,但仍保持镇定,“我们现在去诊所!很快就到,别怕!”
车上,骆凡的手指血流不止,疼得只能倒吸气。
“哥哥,你和董大哥的约会……”骆凡颤抖道。
“别管那个了!”白谦易着急,担心得快疯了,“你都多大人了,还能剪到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不放心!”
“对不起,我就是想做个圣诞花圈,结果……”
“安静,别说话了!”
骆凡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