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喜欢我的钱 第102章

第84章 每个人的黄金剑柄

路辞进了病房,路祖康躺床上闭着眼,林咏梅站在窗户边看着外头。

“妈,”路辞轻轻喊了一声,“我爸还没醒?”

林咏梅回过身,说道:“夜里醒过一次,累了,让他多歇会儿吧。”

她头发凌乱,一脸倦意,路辞心里难受,走过去牵着林咏梅的手揉了揉:“你回家休息吧,睡一觉,我照顾老爸。”

“没事儿,回去了我也睡不着,”林咏梅问他,“今天怎么没去学校?”

“不舒服,和老师请假了。”路辞说。

护士敲了下门,通知路祖康的家属去缴下费,林咏梅应了声“好”,路辞率先接过缴费单:“我去吧。”

他还有三千块钱的红包没用呢,用来交住院费正好。

路辞苦中作乐地想,喝一次酒虽然难受,但能换整整三千块呢,值了。

林咏梅点点头,等护士离开了,问路辞:“钱够吗?”

“够够的,”路辞笑了,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我之前藏了好多私房钱呢。”

“把你厉害的,”林咏梅掐他鼻子,“去吧。”

等路辞出了病房,林咏梅又站到窗边,定定看着住院部楼下那片空地,片刻后她垂下眼睫,叹了一口气。

口袋里的手机恰好发出震动声,打断了林咏梅的思绪。

她接起电话:“张太太?对的,我是和典当行联系过,手里有批珠宝和包在找下家,您稍等一下。”

林咏梅一只手捂着电话听筒,往病床上瞧了一眼,路祖康呼吸深长,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她快步走出病房,强打着精神说道:“我的首饰成色怎么样,您还不放心吗……香港义卖那回拍到的戒指?在的在的,价格都好商量。对了,还有那款限量版鳄鱼皮,我记得上回见面,您就爱不释手,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一起带给您看看,九成九新,我也就背过两回……”

妻子疲惫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边,病床上,路祖康身侧的一双手紧握成拳,眼皮不住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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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立医院人多,格局还有点儿复杂,路辞拿着缴费单七绕八绕的,来导诊台问了三回,才弄明白去哪儿交钱。

路辞在长长的缴费队伍里排着队,站在他前边的一个大哥头发油得挤一挤能炒菜,都打缕儿了,上边沾着星星点点的头皮屑,衣服也不晓得多久没洗过了,领口又黑又黄;他后边的是个年轻小伙子,身上烟味特别重,一直在骂骂咧咧地催促前边人快点儿。

缴费大厅简直是人挤人,闹哄哄的,这种环境让路辞很不自在,踮脚看了看前头还排着多少人。

从前他生病了都是去私人医院的,那里人很少,环境很好,也不需要自己排队交钱。从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就有专门的服务人员替他们办好一切。路辞一直都觉得偶尔生个病住个院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有时候不想上学了他就装病,在医院里住几天多好啊,有护理小姐姐陪他聊天,医院里的饭也好吃,牛排煎得尤其好,路辞每回都要点。

同样都是看病的地方,为什么公立医院和私立医院差别这么大呢?

一号窗口的病人似乎和工作人员起了些冲突,堵着窗口大声嚷嚷,后边人纷纷骂他没有公德心,你占着位置我们怎么交钱啊!

队伍前进得慢吞吞,路辞也有些不耐烦了,焦躁地小步跺着脚。

前边的油头大哥手机响了,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款老式手机,手肘撞到了后边站着的路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哥转过头说,“实在不好意思啊。”

他说话时嘴里有股难闻的气味,路辞皱了皱眉,低头玩手机:“没事的。”

大哥接起电话,对那头不住哀求:“哥,我求求你,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肯定把欠的房租交上。东西我都搬走了,不影响你租房子给别人,差你的六千块钱我记着,我肯定还……不是,哥,我真没骗你,我老娘住院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在医院走廊睡了二十多天了,我是真没钱啊哥!”

路辞正在玩消消乐的指尖一顿,愣住了。

电话那头估计在骂着什么,油头大哥缩着肩膀,唯唯诺诺地说:“是是是,哥你骂得对,我是真没法了哥,工头跑了,我去年一整年都白干了,我爹一月份才走,我娘就查出了肠道癌……哥我求求你,你行行好吧,我还,这钱我肯定能还上……”

电话挂断,油头大哥垂着肩膀,深深叹了一口气。

“借过借过!”

有个人横穿队伍,把这大哥撞了一下,他的手机掉在了路辞脚边。

大哥弯腰要去捡,又有几个人拿着票据从前边出来,脚底下没注意,把那手机踢到了后排。

“哎!”

大哥急得喊了一声,跑到后边捡回了手机,心疼地吹了吹,再次回到队伍里,后面有人指责他:“你这人怎么插队啊!”

大哥慌忙解释:“我不是,我是本来就排这儿的。”

大厅里人多眼杂的,谁也没看见他原来排哪儿:“我管你原来排哪儿,你有没有规矩啊,出了队伍你就得重排,我们的时间不是时间啊!”

大哥简直是百口莫辩,对路辞说:“小兄弟,你知道,你说说,我原来是不是排你前头。”

路辞点头:“我能证明,他是排这儿的。”

“你都退出去了你就得重排!”后头有个老头不依不饶。

大哥看看后面长长的队伍,窘迫极了,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焦急:“我娘等着交钱拿药呢!”

“谁不急啊!排这儿的谁不急!”后边人嚷嚷。

“我不急,”路辞说,“你排我这里吧,我去后面。”

大哥说:“小兄弟,这多不好意思,你这……这……”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拍路辞胳膊,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这小兄弟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城里人,城里人都不喜欢他们乡下粗人,不乐意叫他碰。

他没想到,这小兄弟竟然主动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进了队伍里,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嫌弃,反而笑着说:“没关系,我是交后几天的住院费,我慢慢排,不着急。”

大哥用力握着手机,局促但感激地说:“谢谢啊,谢谢。”

“哥,你老娘肯定会没事儿的,你也别着急,日子总会好过的。”路辞拍拍他的后背,退出了队列,走到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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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排了一次队,路辞没有再玩手机小游戏。

他仿佛是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用一种好奇的、探寻的目光去认识这个新的世界。

和他熟悉的高级私立医院不同,这里的人神情并不从容、姿态并不优雅、穿着并不体面,大部分人的脸上写满了急躁、焦虑和痛苦,在拥挤的队列里守着自己的位置。

他看见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他们互相搀扶着,老奶奶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皱巴巴的钱,有一百的、五十的,也有五块、一块的;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妈妈,一只手抱着她的孩子,另一只手高高举着输液瓶,瘦小的孩子趴在她的肩头啜泣,那位妈妈亲亲孩子的脸蛋,费劲地往上掂了掂手臂;他听见他身后那个拄着拐的男人和家里打电话,说妈你放心,我好着呢,我现在在外边吃早饭呢,挺吵的,今年过年我肯定回啊,你别操心了,先挂了啊,我包子来了,我先吃了;他听见他前面的老大爷趴在窗口央求工作人员,一晚八十的陪床费实在承担不起,他不租陪护的床,就打个地铺睡地上,能不能不收这钱……

路辞心头又酸又胀,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对于这么多的人来说,生活本身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他还不至于落魄到要把零碎的钱装进塑料袋、他没有孩子、他和家里人待在一起、他也没有租不起一晚上八十块的陪护行军床,明明他没法和这些人感同身受,但他怎么会这么难受?

周遭的声音潮水般向他涌来,路辞喉头发着紧,这种难受和知道家里破产、哥哥被打、爸爸住院的那种难受截然不同。

这种难受从他身体里最深处泛起,在他的血管里冲撞着、撕扯着,仿佛要完全倾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不是别人活得太难,而是他一直以来活得太容易了。

交完了钱,路辞从缴费大厅出来,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在大门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他看着进出的许多人,他们神情并不从容、姿态并不优雅、穿着并不体面,但他们都在认真地、拼了命地活。

路辞觉得他们每一个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把黄金剑柄,这把剑已经深深融在了他们的骨血里。

他一只手伸进口袋,握着他的那柄剑,路辞想他也一定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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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周,路祖康的身体情况不太好,还需要住院观察。

林咏梅带着路易、路辞和方牧回了趟别墅,用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说,收拾收拾行李,我们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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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陪着小福娃再熬一熬,会好的!

第85章 一起晒太阳

家里几个小的已经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栋别墅马上就要被查缴,还有另外几处房产也是;公司申请了破产,家里的车子、古董、珠宝都找门路变卖了,换成现钱,能换多少是多少。

林咏梅一向很尊重几个孩子,在做出决定前和他们谈过。无论如何,得先把公司里员工的工资发了,把工地里工人们的钱给了,人家是出来讨生活的,跟着你干活,就是把前途交到你手里了,得对人家负责。

还有就是欠着散户投资人的钱,数额巨大,一时半会儿偿还不清,家里这些值钱的东西拾掇拾掇卖了,能还多少就先还多少,剩下的之后再想法子。

路易和路辞都没有意见,欠债还钱嘛,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方牧也懂事地点头,说道:“今年过年路叔叔给我买了个金手镯,也拿去换钱吧。”

林咏梅挨个儿摸摸三个孩子的脑袋,笑笑说:“行了,收拾去吧,东西别带多了,多了新家放不下。”

阿姨站在门边抹眼泪,手边放着一个行李箱、一个手提袋。

林咏梅给阿姨塞了两条金项链:“阿姨,实在对不起你,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也没让你享上福。”

“太太,你千万别这么说,这我也不能要,”阿姨牵住林咏梅的手,哽咽了,“你们家对我那是没话讲,把我当成一家人。我儿结婚、盖房,路先生出钱出人,没少帮忙……那个该死的骗钱佬啊,他要遭天谴的啊,这么好的人他也骗,他要遭天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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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之后,路辞把阿姨送到公交车站,他问阿姨今后有什么打算,阿姨说不做保姆了,打算回老家了。

阿姨的儿子儿媳妇在老家盖了房子,他们孝顺,几年前就让阿姨回家去,阿姨惦记着路易和路辞还小,就想着等他们大点儿了再走。

路辞从前还说呢,等阿姨回乡下了,他就开八辆豪车送阿姨回去,让阿姨在村里风风光光的。

“不能开大跑车送你了,”路辞很不舍得阿姨,牵着她的手不放,“只能坐公交了。”

“傻孩子,”阿姨拍着路辞手背,“小路啊,阿姨最放心不下你,你这孩子没心眼,容易被人骗、被人欺负。以前家里有倚仗,不怕,现在变了,你呀得多留神,别傻乎乎的了。”

“嗯,”路辞说,“阿姨,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开往火车站的公交来了,阿姨上车前叮嘱:“好好照顾自己,多陪陪家里人,凡事长点心。”

路辞用力朝她挥手:“到了给我打电话,以后我会去看你的!”

阿姨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的路辞,不住地抹眼泪。

路辞一直挥着手,公交车越开越远,终于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路辞高高举着手,终于没忍住掉下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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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路易见弟弟有些低落,故意笑话他:“路大富,你这眼睛红的和兔子似的,是不是偷着哭鼻子了?羞不羞。”

“你才哭鼻子了,”路辞踹他,“路小富,你烦不烦啊!”

路易朝路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老妈在二楼看着呢,路辞会意,撸起袖子嚷嚷:“路小富,你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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